第二十八章    奪命漂流

　　落到了水里儺達才知道，這里的大洪水跟家那邊的大洪水不同，這里的河面窄，大洪水更加兇猛，滔滔的大洪水像一座座大山壓下來，一浪高過一浪，翻江倒海，比家那邊江面都強烈得多，兇猛得多。儺達在翻滾的水里一會兒沉在水里，一會兒又像被水里的什么力量推上浪尖。盡管這樣，在大洪水里打滾的儺達，卻置身度外，一心只希望單的是個死梗老，一根筋，希望單的死死地抓住草索不放，任從大洪水如何翻滾都不放松手，這樣，他儺達就有了機會，只要他儺達一追上竹排，就能夠順著草索把單的從翻滾的水里拉出水面來，單的就有一線的希望生還。不然，沒有十分了得的在水里搏斗的身手，在這滔滔的翻滾的大洪水里，只能是九死一生。

　　儺達手腳并用地順著水勢踩著水劃著水，努力使自己浮在水面上，順著大洪水向下漂。大洪水好像有意把儺達玩耍在鼓掌之中，一下子使儺達渦到浪谷底下，一下子又把儺達掀到浪尖。儺達懂得，這時候他不能怎樣，他只能順從大浪的勢頭劃水，不敢過分使大力，使大力過度反可能被大浪卷入水里面去。這么大的洪水，一旦被卷入水里去，身手好的話，就得費上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浮上來，如果身手缺欠，……不用說，身手不好的人在翻滾的大洪水里根本沒有希望存活。

　　被大洪水沖走的竹排就在儺達的前面，在兩三竹竿遠的水面上漂浮。借著滔滔的水面的反光，儺達緊緊地盯著他前面的竹排，時刻注意著大浪起伏的情況，注意著河道伸延的方向。他知道，盡管他儺達距離竹排不遠，想要追上竹排抓住竹排根本不可能，只能看著竹排隨著滔滔的大浪一起一伏。儺達很著急，他怕單的和竹排已經分開，他擔心單的已經葬身大洪水，他怕他在沒有趕到竹排那邊去拉住竹排的時候，遇到河道拐彎。大洪水在河道拐彎的地方往往產生很多漩渦，人碰到大洪水的漩渦，幾乎沒有機會逃命，就算有十分了得的身手也很難逃得出厄運。大洪水漩渦能夠把水面上的東西拖拉到水底下去，很多生命往往就在被卷入水底去的時候歸西。大洪水漩渦像個惡魔，甚至能夠把像竹排這樣的大家伙掀翻立起來，然后把被它掀翻的大家伙吞噬掉。

　　儺達估計不出自己被大洪水推著漂了多久多遠，突然，儺達猛地發現自己被大洪水抬高了許多，好像身子高高在上，他心頭一驚，趕忙到處看看，這才知道是大洪水的水頭到了，是大洪峰來到了。大洪峰比大洪水更大更猛，比原來的大洪水的沖得更快，可以以排山倒海之勢把河道兩岸的一切東西吞噬掉。嚇了一驚的儺達馬上改變自然漂流的狀態，想辦法順著水勢使力踩水，雙手同時使力劃水，免得被水頭掀起的浪頭打翻。他知道，水頭前面的一段水面在水頭的作用下，相對來說反倒平靜了一些，他完全可以利用這個相對平靜一些的水面來實現接近竹排的目標。這是一個一瞬而逝的瞬間，應該說這個一瞬而逝的瞬間給儺達一個接近竹排的機會，儺達可以利用水頭的這個沖力加上自己踩水劃水的努力，有可能接近竹排。儺達想到了這一點，就借著水頭的力量，使力向竹排猛地劃過去。

　　儺達作出這樣的努力，卻并沒能很快就能夠接近竹排。竹排也在一起一伏地往下游漂去，水頭也在推著前面的洪水。儺達跟水頭搏擊了一陣兒，使儺達感到很吃力，有種筋疲力盡的感覺，還被水頭嗆了幾口濁水，使他幾乎失去利用這個一瞬而逝的機會。

　　儺達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很危險。但是，這個時候想要自己顧自己的向岸邊劃去，或者是繼續去追竹排，都是同樣的危險，大洪水好像已經使他處于一種聽天由命的境地。就是到了這個時候，儺達的腦子里時時刻刻地閃著這樣的一個念頭，如果他儺達能夠追到竹排，爬到竹排上面去，如果沒有碰到大漩渦，很可能在下游的某一個地方，竹排有被大洪水沖擊到岸邊的可能，這種可能性盡管微乎其微，還是有一線希望的。

　　這么一想，儺達的腦子里又閃過單的的身影。

　　單的是怎么的一個人，以及他的來歷，儺達全然不知道。單的的一只眼睛盲了，你幾乎看不到眼球烏黑的部分，整個眼球白蒙蒙的。這使得他不大合群，很可能是身體殘疾的原因，他總是孤言寡語，默默無聞，好像他們這一隊人里沒有他這個人似的。據說，單的小時候跟同伴玩耍，被同伴拿棍子捅中了一只眼，落下了眼病，后來就永遠失明了。這樣，他看人就有種怪怪的表情，有時候甚至把身子側著對著人，讓人感到不舒服。

　　看來，單的沒有救了，他儺達現在也處在危險之中了。儺達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心情很沉重。從現實的情況看，單的的的確確沒有生還的可能了，大洪水已經把他給吞噬掉了，也許，下一秒也許就輪到他儺達自己了。

　　不，儺達突然在心里自己對著自己大吼一聲。他儺達的努力不會白費的，他還可以借著大洪水水頭的力量追上竹排的。這么想著，儺達就奮不顧身了，現在，對他來說，他儺達不能夠失去任何的一個機會。他踩呀踩，劃呀劃，踩呀踩，劃呀劃……終于，儺達的努力沒有白費，終于，儺達借著水頭的力量接近了竹排。儺達努力劃，努力踩，終于，儺達一手抓撓就抓住了竹排的邊沿，他緊緊抓住竹排邊沿，怕得而復失，他緊緊抓住，他慢慢地摸索到綁竹排的草索，發現草索軟塌塌的，知道單的早就抓不住草索了，知道但的沒了。儺達再次嘆了一口氣，算是為這個默默的同伴致哀。儺達感到難過，他連為單的請一個細師傅為單的做祭奠的機會都沒有。

　　抓住竹排的儺達不敢爬到竹排上去。怎樣爬上竹排去，這是擺在儺達面前的難題。這樣的情況下，全世界的智慧恐怕都沒有辦法幫助儺達解決這個難題。

　　試想一下，竹排漂在滔滔的大浪上面，極速地一起一伏，任何一個方向的力量都可能使竹排側翻過來，然后使人沉入水底。竹排側沉不是沉，是因為浮力不均勻發生的情況。側沉的結果將使儺達的努力為止白費，那兩三擔米盡管有草索綁著，里面的米也會由于竹排的側沉而嘩啦啦倒落到水里去。兩三擔米意味著什么？他們一隊人馬到上游的蛇埌去，一路渺無人煙。當然，如果儺達爬上竹排，即使竹排側沉，即使兩三擔米倒落水里，籮筐浸水，儺達完全有辦法爬到竹排中間去，儺達完全有辦法使竹排回復平衡狀態，他的生命在竹排沒有遇到大漩渦這樣的險境的時候他可以自己努力使自己可能獲救。但是兩三擔米沒有了，就算沒有全部倒落水里，也被水浸了。

　　這么一想，儺達就放棄爬到竹排上面去的想法。他右手抓著竹排的邊沿，順著水勢盡量讓竹排處于平衡狀態，這樣做可能更加安全，他還可以另外尋找其他機會，等著竹排被沖到靠近岸邊的時候靠自己踩水劃水的努力來把竹排慢慢地拖拉到河岸上去。

　　到了這個時候，儺達才想起來，或許是因為剛剛過去的時間讓他太緊張了，想不起這些了。現在，儺達想起來了，這個段河道沒有急轉彎，一路往上走來的時候儺達注意到了這一點，一直到那欄屯都這樣。這使儺達的心中充滿了信心。

　　儺達往左右兩岸看了一眼，發現水面慢慢地寬闊多了，這說明大洪水真的很大。這時候，儺達又想到了阿格他們，不知道他們的情況怎么了。竹排綁住了么，竹排上的東西有沒有損失，裝七彩石的小竹筒盒子是不是保住了，帳篷都來的及收起來了么？看現在的情況，大洪水應該淹過了晚上安帳篷睡覺的地方了，還不知道超過了多少。睡覺的地方原先就只是離水面兩竹竿高啊，這樣看來，大洪水使河面增加了三竹竿以上，嘔，多可怕的大洪水啊，幾乎是毫無前兆，幾乎是無聲無息，說來就來，沒說也來！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儺達終于等到了一個機會，河道前面出現一個轉彎。如果在這里做出努力，這個轉彎很可能給儺達制造一個到岸上去的機會。

　　竹排一起一伏的極速漂到這個轉彎的時候，漂流速度突然稍稍慢了一些，說明竹排被沖到大洪水中心的外面來了，這完全是轉彎使竹排離了心，儺達心頭一陣欣喜。竹排既然不在大洪水的中心，被甩出大洪水的中心了，給儺達制造的機會就來到啦。儺達馬上行動起來，開始一手抓住竹排邊沿，一手劃水，雙腳配合著一齊踩水。果然有了些兒效果，竹排往下一起一伏漂流的時候稍稍向岸邊靠攏了一些兒。

　　儺達的信心大增，這樣下去他將能夠力挽狂瀾了。但是，儺達高興得太早了，一會兒以后，竹排隨著大洪水轉過彎，竹排好像又被什么吸住了一樣，又被大洪水往洪水中心的地方拖去。好奇怪！儺達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覺像是有人跟他作對一樣。

　　儺達感覺自己的努力又要白費了，泄了氣。就在這時候，儺達發現前方不遠處有一個黑色的影子往下游擺，大半沉在大洪水里一陣兒，過一陣兒再彈起來，沉去了再彈起來，像有人在水里舉著一把掃把一樣。儺達估計那是一棵樹，從形象看來，應該是一棵大樹。儺達目測了一下，覺得竹排漂流的方向和線路應該比較靠近這棵大樹漂流的線路。他高興得很。

　　儺達馬上想到，這是一棵被大洪水掀翻的大樹，隨著大洪水被沖到這個地方來了，被掀翻的大樹因為枝枝椏椏的阻礙，有時候甚至刮著水下的樹木和石頭，漂流得比水面上的東西慢得多，如果竹排漂流的線路正好經過這棵大樹的旁邊，就算是有一段距離，也有獲救的希望了。這個念頭一出現，儺達馬上想到了綁竹排的那一段草索，他馬上摸索著轉到吊著草索的方向，把草索檢驗了一下，感覺這段草索還是很結實，就把草索綁在身上，等待去抓住這棵樹的機會。

　　很快，竹排就漂流到這棵大樹的附近，儺達再次目測一下，果然，竹排漂流的方向和線路跟這棵大樹還有兩三腳抩的距離，儺達抓住適合的機會放開竹排，使雙手劃水和雙腳踩水向這棵大樹靠近，不過就是那么一瞬的時間，只是劃了幾下，腳踩了幾下，一靠近樹椏就不管是樹椏還是小枝都緊緊抓住，抓住這棵大樹的一瞬間，儺達的身子被草索緊緊勒住，竹排在大洪水的作用下往河岸邊擺了過去。這樣子正是儺達想要的結果。

　　儺達不敢死死抓住這棵大樹的樹椏不放，大洪水的力量太大了，任何不慎的動作都可能使自己的努力毀于一旦，很容易把綁在他身上的草索弄斷。所以，在竹排拖著自己很緊逼的時候他只好放開了抓住樹椏的雙手。再說，這樣做也不能把竹排進一步弄到岸邊。儺達希望接著下來的漂流中，再次能夠遇到這樣的被大洪水沖翻的大樹。果然，放手一段路程以后，儺達又發現前面有同樣的一個黑影。儺達再一次高興起來。

　　可以想象的是，儺達和竹排這是在河道兩邊往下游漂流，他們的下面就是原來江岸邊，長有很多很高的大樹，許多大樹沒有被大洪水連根拔起，只是被大洪水沖得向下游方向彎曲，阻擋了被沖翻隨流的大樹，也使靠大洪水的邊沿流水慢了下來許多。

　　能夠向岸邊一邊靠著漂流，離開了大洪水的中心，已經是萬幸了，這時候水面翻滾的不再是大浪滔滔，同時也有更多的翻到的大樹在水面上漂流，給儺達想把竹排弄到岸邊提供了幫助。越靠近岸邊，這樣的在水面上漂流的樹冠就更多。

　　每有一棵大樹的幫助，大洪水就能把竹排往岸邊沖近兩三腳抩。經過不斷的努力，儺達終于把竹排弄到了岸邊。

　　儺達筋疲力盡的爬到岸上來，用草索把竹排牢牢地綁緊，坐在岸邊上。儺達這才發現，小蛇啊老鼠啊等小動物都在岸邊的水面上爬到岸邊來，往山上逃竄，它們根本不理睬坐在旁邊的儺達。儺達也懶得去理睬它們，他長長的透了透氣，有氣無力的望著大洪水。這才想起，大洪水把他和竹排從右岸弄到左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