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大洪水

　　儺達他們從“寧”人僠琓那里得到了三架單層竹排，這三架單層竹排比原來的雙層竹排大好多，差不多比雙層竹排大一倍。“寧”人僠琓帶人幫助儺達他們把雙層竹排上的貨物搬到單層竹排上去，把雙層竹排留在那欄屯的河岸上。來到那欄屯儺達才知道，大師傅每次去蛇埌采挖七彩軟石路過那欄屯的時候，也是在那欄屯這里換的竹排的。因為從這里再往上游去，河水流量開始減少，河道越來越小，河床的落差越來越大，河灘也越來越多。在這樣的河段，平靜的水面也越來越短，雙層竹排很容易擱淺，有淺灘的地方尤其如此。雙層竹排不適合在這樣的河道里航行，必須要換成單層的竹排。

　　從僠王城出發到那欄屯河段，儺達他們只是行走了全程水路的少部分，大部分的路程還是在這條越來越難走，越來越小的河段上。

　　就像“寧”人僠琓說的那樣，那欄屯幾乎就是每次去蛇埌采挖七彩軟石行程中最重要轉換站，隊伍的許多物資必須在這里補充，此后才能繼續往上游去。此地往上游去，幾乎是渺無人煙，很難補充到谷子這樣的食物。在渺無人煙的地方，即使有人家，也是單門獨戶的野蠻人家，他們跟地方集居人家少有來往，他們也不想老大遠的跑到這邊來，他們不諳世事，他們基本上不相信陌生人，語言上的交流還可能不怎么暢通。所以，“寧”人僠琓提醒儺達和阿格，跟這樣的山野人家打交道，最好要盡量小心為是。

　　這條河道，跟搿江口下游的江岸不同，這里的河道兩岸幾乎全是陡峭的塌方岸，河岸兩邊都是高大的泥山嶺，想要尋找上岸的地方得要費一些周折。“寧”人僠琓說的一點不差，儺達他們往上游整整走了一日，居然沒有發現河兩岸有人居，連人影都沒有。看看日頭落山的時候，儺達就跟阿格商量，尋找了一個比較平緩一些的塌方岸停靠，生火做飯，并且，他們就打算在這個平緩一些的地方休息過夜。

　　吃過晚飯，天也黑了，睡覺之前，阿格安排了值夜的四輪崗哨，前半夜兩輪，后半夜兩輪。吊眼值的是后半夜的第一哨，半夜被狗頭叫醒的時候他還睡著，所以被狗頭叫醒的時候嘟嘟囔囔，對狗頭很不滿，狗頭說你要罵就罵長官去，跟我有什么關系。吊眼咬咬牙爬到帳篷口要給狗頭一拳。狗頭躲開了去，還嘻嘻地譏笑吊眼，鉆他自己的帳篷睡覺去了。

　　吊眼無可奈何地手抓尖槍，鉆出帳篷，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長長的打了一個哈欠。抓著尖槍在岸邊上圍著帳篷和竹排巡邏了一圈，然后轉回來。轉回來以后，吊眼感覺無聊，就近挨在岸邊的一棵小樹上，背對同伴的帳篷，面向外面，拿眼警惕地在黑暗中左右掃視。

　　大約過了四支香的時候，因為背挨著樹木，吊眼開始眼困了，眼皮老耷拉地往下吊，他多次想撐開眼皮，卻總又耷拉下來，努力了好幾次，終于撐不住，最后竟就挨著小樹迷迷糊糊起來。

　　一聲狼嚎的聲音把吊眼嚇醒過來。驚醒過來的吊眼發現伴隨狼嚎聲還在遠處傳來嘩嘩的轟鳴，吊眼膽小，想起幾日前大灰狼成群從山上向岸邊撲下來的聲音，以為又是狼群向這方沖過來，就大喊道，狼，狼啊，快起身，有狼啊，有狼。

　　所有人都被吊眼的驚叫聲嚇醒了，紛紛鉆出帳篷來，手中抓住尖槍長劍，都面向嘩嘩聲傳來的方向看，問吊眼，狼？狼在哪里？吊眼，你說有狼，狼在哪里呀？

　　吊眼也懵懵懂懂的，沒有辦法回答同伴的疑問，只好提示叫大家仔細聽。

　　大家認真聽了一陣兒，感覺吊眼說的有道理。大家猜想，看架勢，狼群里的狼數量可能很多，奔撲過來有種排山倒海的氣勢。阿格開始安排兵丁做好搏斗準備，一說狼很多，大家的精神就很緊張，神經緊繃繃的。

　　儺達仔細聽，心里感覺奇怪，覺得不可能是那條漏網的大灰狼帶來的大群大灰狼。不同的狼群好像有不同的領地，大灰狼不會聰明到這個地步，進行長途奔襲來尋仇。就算是尋到了仇人，也應該是悄悄地接近過來，不大會大老遠的就翻山越嶺做排山倒海的奔襲。

　　但是，嘩嘩的轟鳴的確在轟著耳朵。就算吊眼耳朵出風，他儺達耳朵出風，其他人難道也都耳朵出風？這到底是什么東西發出的轟鳴聲呢？

　　過了好久，見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嘩嘩的轟鳴卻越來越響，真的就像是大群的狼撲過來一樣，并且越來越近了，大家不禁越來越緊張，抓尖槍和長劍的手都顫抖起來，好像就真的又要迎接一場可怕的搏斗。

　　好多日前，大家是白日跟大灰狼搏斗，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現在這是半夜，人眼什么都看不見，可是大灰狼什么都看得清楚，大家不由驚得渾身顫抖。

　　突然，一聲驚叫，大家以為誰被狼咬住了，遽然緊張，驚問了才知道是左手拐發出的驚叫聲，左手拐驚叫不是被浪咬，是驚叫水哪！

　　大家的心情雖然很緊張，但是，聽到左手拐說是水，緊張的心情馬上就放下來了，都呵呵地把左手拐當作取笑的對象。

　　左手拐你是不是被大灰狼嚇怕了，連踩到水都驚叫，想嚇大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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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不是。左手拐極力爭辯道。

　　不是？不是又是什么？

　　是水！水！左手拐大聲說。

　　大家又是一陣大笑。

　　左手拐氣急敗壞地嚎道，不要笑了，水水，水！

　　大家笑得更加兇了。

　　左手拐跑到儺達的面前來，他這樣做，給儺達的印象是，儺達以為他是向自己尋求支持了。儺達當然不可能支持這種膽小的人。儺達在心里也譏笑左手拐的膽小怕事。

　　左手拐跑到儺達的面前，用手指著河大聲道，是水，大人，是水！

　　儺達不以為然地對左手拐說，左手拐，怕什么，有我們呢，你又沒有被狼咬著。

　　左手拐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大人，不是，是水，水！

　　儺達說，知道了，是水。

　　左手拐還是說，大人，水，水，水上來了。

　　儺達正想喝退左手拐，見他說水上來了，以為是狼從對面游水過來了，大聲道，大家準備搏斗！要緊緊盯住水面，借著水面的反光看水里有沒有狼頭在動。

　　左手拐說，大人，不是，是水上來。

　　突然，鉤鼻公也驚叫了一聲，水，水！

　　大家以為狼上來了，問道，哪里？哪里？

　　鉤鼻公說，我踩著水了。大家松了一口氣。鉤鼻公卻繼續說，我站在原地不動，水怎么浸到了我的腳上了？

　　左手拐說，是啊，我也是這樣的啊，大家卻笑我。

　　阿格問道，水自己上來？怎么可能？水自己有腳？阿格突然醒了，說道，嘔，我知道了，是不是上面落水，我們這里沒有落水，這里卻發了大水了？

　　啊？儺達驚叫起來。

　　左手拐說，我說嘛，是水上來了。

　　儺達趕快往水邊跑，沒跑出幾步，雙腳就踢到了水，儺達大聲喊道，是發水大啦！

　　聽儺達這么一喊，大家這才明白怎么回事。阿格急忙說，趕快，去拉竹排。

　　大家一時急了，都擠在了一起。儺達喊道，大家分開，按照原來坐的竹排分開去拉自己的竹排。

　　這時候，大家才發現大水已經很大了。大家聽到嘩嘩的轟鳴就是上游不遠處河灘漲水發出的聲音。左手拐發現水上來的時候，如果大家相信他，也就不會這么被動了。到了這個時候，大家這才明白，不是大灰狼，是大水。

　　竹排已經被大水沖得歪歪地往下游去了十幾步遠，綁住竹排的草索被竹排拉得緊繃繃的。吊眼，鉤鼻公，大頭棒和單的跑去拉自己的竹排，吊眼跑在前面，他發現自己的右腳踩到了綁竹排的草索，但是，草索卻在滑動，簌簌往下游滑去，他想跳開已經來不及，跌了一跤，他哎喲一聲，頓坐在地上，剛剛跌落時他卻馬上想到了是怎么回事，他大聲道，快，快，索斷了。

　　鉤鼻公問，我們的竹排索斷了？

　　吊眼大聲說，斷了，還問什么，還不趕快去拉住。

　　鉤鼻公幾個人在地面上摸來摸去，鉤鼻公問道，索在哪里？

　　吊眼來不及和鉤鼻公說話，跳起來，向下游跑去。

　　鉤鼻公三人見了，也撒開雙腳沖下去。

　　瞬間，只聽見吊眼大聲喊，抓住了，我抓住了，快，快來幫我。吊眼拉住草索，卻扎不住碼，被草索拖拉著往下跑。鉤鼻公，大頭棒和單的追上來，跑過吊眼前面去，抓住緊繃繃的草索。突然，嘣一聲，單的抓住的后面一段草索又斷了，鉤鼻公和大頭棒在后面用力過猛，重重地跌倒在地上，連帶吊眼也跌到了。單的一個人卻還緊緊抓著草索，一個人勢單力薄，敵不過大水的力量，被竹排拖拉著往下游跑去，想扎碼也扎不住。突然，單的腳下碰著了一塊石頭，被石頭絆倒了往前跌落去，啪一聲，人被大水淹沒了。

　　儺達見吊眼大喊抓住了的時候，知道發生了緊急情況，他叫手下兩個兵丁把竹排往岸邊使力慢慢拉，老不及多說，雙腿飛起來就往前追去。在吊眼，鉤鼻公和大頭棒因為草索斷了跌坐在地上的時候，他連續躍過三個人的身子，想快快地躍到單的的前面去，幫單的一把把草索拉住，或者把單的拉住，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單的被石頭絆了一跤跌落水中。儺達想縱身跳起躍入水里去抓單的，因為不知道河道的底細，不敢輕舉妄動，等他三步并作兩步趕到單的跌落水的地方，已不見了單的的影子，儺達只好蹚入大水中去，揮臂劃水去追趕被大水沖走的竹排。儺達默默地祈禱，希望單的在水里還緊緊抓住草索，那單的就有救的可能。

　　儺達知道自己這樣與大水搏斗很危險，但是，想到竹排上裝著兩三擔米，是他們幾個人兩個月的食糧，他只好奮不顧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