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匠人的救贖（3）

　　河洛的故事告了一段落，但是河林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小的時候，是河林最幸福的一段時間，在那個時候，父親還是那個溫柔而又熱愛著家庭，熱愛著木匠活的那個父親，那個時候的母親，每天臉上都掛著美麗的笑容，那個時候的河林最大的愿望是長大成為一個像父親一樣的木匠，但是這個日子并沒有持續很久。

　　人類的欲望總是無窮無盡，當父親打著更進一步的借口開始他所謂的發展的時候，這個家就變了，漸漸地，父親每天徹夜不歸，母親終日以淚洗面，那么這個家的結局自然就可以預見了，離異是唯一的選擇，孩子自然跟了母親，在回到老家的那天，母親抱著河林哭了一整晚。

　　“為什么會這樣？”這是母親那天說的最多的一句話。

　　追求著欲望的人類終究會被欲望所吞噬，很快，河洛就被自己的欲望所吞噬，可笑的是，當他一無所有的時候他想起了被自己拋棄的妻子。

　　所以說啊，人類就是這么的無可救藥。

　　年輕時候光顧著享樂，老了自然各種病癥。果不其然，河洛很快就得病了，而且是不治之癥，肺癌。

　　得了癌癥的河洛更加的想念自己的妻子，他也更加的怨恨曾經的自己。終于，他忍受不了這種孤獨，打電話給了許多年未見的曾經的妻子。

　　白鏡接到河洛的電話的時候就已經哭了，這么多年來，她過得很累，也很苦，還好有兒子陪伴著她，兒子也爭氣，考上了重點，還當了兵，有大好的前途。

　　早在幾年前，白鏡就知道河洛破產了，但是每個月河洛打的2000塊錢她還是收了，因為她將這個當做河洛還的債，所以在河洛打電話的時候她已經原諒他了。

　　對于河洛來說，妻子的原諒是一道黑暗中的光，讓他在這個絕境中看到了希望。但是，他還有夙愿沒有完成，所以，他依然沒有像從前那樣開懷，他的夙愿自然就是完成他的最高杰作——祥龍。

　　所以當河林說由他來繼承木匠的手藝的時候，河洛的激動可想而知。

　　但是......

　　“但是？”陳默問，“但是什么？”

　　“哎呀，你別急啊，聽老板自己說！”蘇梓叫道。

　　“呵呵，看你們小兩口拌嘴倒是讓我想起了當年，哈哈......咳咳咳！”老板笑著笑著被煙嗆了一下，咳了起來。

　　“誰和他是小兩口啊！哼！”蘇梓把頭扭過一邊，耳根卻微微一紅，陳默卻笑而不語，“你笑什么！”蘇梓看到了陳默的笑而怒視道。

　　“沒什么，沒什么。”陳默笑道，“你還笑！”蘇梓依然怒視著陳默，“好了好了，聽老板繼續講故事吧。”

　　“切，還不是你打斷的。”但是蘇梓還是結束了拌嘴。

　　“呵呵，那我們就繼續講故事吧......”

　　河林雖然決定繼承父親的手藝，但是他并不決定將祥龍補充完整，而是有一個更加大膽的想法。

　　在河林看來，父親的一切都開始于那一套驚世之作——祥龍。所以他要創造出一套超越祥龍的作品，讓這一切都塵埃落定。

　　“百鳥朝鳳”，這就是河林的構想。在河林的構想里，百鳥朝鳳最重要的并不是主桌的主椅，而是其他所有的椅子，在河林看來，主桌的主椅應該襯托出其他的椅子，而不是如皓月般將其他的椅子的風華給蓋住。

　　所以，百鳥朝鳳中的所有其他家具應該刻有多種鳥，而無論這些家具怎么擺放，都應該有一只鳥朝向鳳凰，也就是主桌的主椅。

　　不得不說，河林不愧為河家的傳人，河洛的兒子，他的百鳥朝鳳構想充分體現了家具的魅力與藝術感。

　　他天馬行空般的想法震驚了河洛，但同時也有一股油然的自豪在河洛心中流過，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長江后浪推前浪，這兩句話不得不被河洛想起。

　　但是，河林的百鳥朝鳳隱隱讓人感覺好像是故意和河洛的祥龍思路剛好相反似的。

　　而且如果百鳥朝鳳想要超越祥龍還有一個重要的元素，那就是木材。祥龍用的是頂尖的木材，所以百鳥朝鳳也必須用頂尖的木材才能戰勝它，然而，那時候的河洛技藝高超，自有大把的老板來請他做家具，材料自然不缺，但是現在的河洛已經不在巔峰，而且河林也完全沒有成長起來，所以他們的百鳥朝鳳不得不先封印起來。然后讓河林先在河洛的小家具店里磨練技藝順便幫幫父親的忙。

　　“我的故事到這里也要告一段落了，”老板笑道：“你們也應該能猜到我是誰了吧。”

　　陳默和蘇梓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道：“您想必就是河林了，對嗎？老先生。”

　　河林笑了笑，道：“待會，等我一個老友過來，經過他的同意之后，給你們見識一下紅木椅子。”說完，河林從抽屜里掏出一根煙，隨著火柴從滑落到熄滅的片刻，河林大吸了一口煙，繼續娓娓道來。

　　突然，陳默笑了起來，對河林說：“既然您的朋友還未回來，那我就也說一個故事吧，他是也是我父親的老師，之前經常跟我父親一起來家里喝酒聊天，久了我也聽了他不少的故事，也認了他師公，聽說他在家具業干的小有名氣但是他這個人為人低調，所以我都叫神秘大師。”

　　話還沒說完，蘇梓拽了拽陳默的衣服，小聲的說道：“肚子不舒服”，陳默立馬反應過來，看了看她的臉色，側著身子跟老先生悄悄說了幾句，扶著蘇梓暫時先出去了。

　　老先生繼續抽著煙，一口一口地抽著，時不時看著窗外，眼睛微微潤濕，想起他馬上就可以見到老朋友陳西了，眼珠子就一下去蹦出來落在他那滿是皺紋的手背上，然后順著紋路在空氣中消散。他彎下身子，坐在那把早已脫落的紅木凳子上，嘆著聲搖著頭但還是從口中出了“陳西”二字。

　　老人一想起過往的事，又抽起了一根煙。開始回憶，他知道陳西是一個熱愛家具的人，他從小到大都喜歡家具的擺設，家具的材料，家具的成品，家具的制式，這些都是陳西瘋狂熱愛的東西，家具有很多種：柚木家具，板式家具，實木家具，紅木家具還有藤制家具。而其中最令陳西喜愛的便是紅木家具。

　　當初陳西不怕厭煩的給他介紹紅木家具的時候，自己那副滿不在意的神情，突然自己內心有一絲絲的愧疚，那些話他還歷歷在目，字字清晰。陳西也是坐在早就剝落的紅實木凳子上說道，“紅木家具也是實木家具的一種，但紅木家具在家具業內單獨是一種風格的家具系列，不同于其他實木家具。”還跟他介紹了紅木家具的離世淵源，紅木家具始于明代。其外觀形體簡樸對稱，天然材色和紋理宜人。紅木主要采用中國家具制造的雕刻、榫卯、鑲嵌、曲線等傳統工藝，所以紅木家具的造型和工藝中明顯的藝術性是對許多收藏者最有吸引力的部分，其木質堅硬，色澤紫黑、凝重、手感沉重。年輪成紋絲狀，紋理纖細，有不規則爪紋。紫擅木又分老紫擅木和新紫檀木。老紫檀木呈紫黑色，浸水不掉色，新紫檀木呈褐紅色、暗紅色或深紫色，浸水會掉色。酸枝木俗稱老紅木。木質堅硬沉重，經久耐用，能沉于水中，結構細密呈檸檬紅色、深紫紅色、紫黑色條紋，加工時散發出一種帶有酸味的辛香，故名。烏木顏色烏黑發亮，結構細密凝重，有油脂感。烏木多見制作筷子、墨盒之類小件，少見制作家具。癭木是樹木形成癭瘤后的木材，按樹種分為樺木癭、楠木癭、花梨木癭、酸枝術癭。癭木的紋理曲線錯落，美觀別致，是最好的裝飾材料。在家具上大多用作表面包、鑲的材料，如民間就"紅臺子癭木面"的說法。花梨木又稱香紅木，與酸枝木構成相近，其木質堅硬，色呈赤黃或紅紫，紋理呈雨線狀，色澤柔和，重量較輕，能浮于水中，形似木筋。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那時的自己對于這些真的有點不耐煩可陳西講的這一大堆他到現在都無法忘懷。

　　他知道對于陳西來說，紅木的材質，紅木的味道，紅木的樣子，都深深得記憶在他的靈魂中。所以陳西毫不猶豫得選擇了和紅木家具有關的專業，在大學畢業后，他也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家具制造業，也就是現在頂尖的紅木家具品牌——紅鳥家具。

　　沒錯就是那個給了河洛希望的紅鳥家具，而陳西也正是那個讓河洛打造了“祥龍”的紅鳥家具的老板，這個事件一切的開始。

　　這時候光越來越漂亮了，照耀著旁邊的云彩，照亮著半個天空。那金黃色的光，沾到了隔壁的云彩，云彩像是穿上了橘黃色的衣服；照到了遠處的云彩，遠處的云彩著上淺紅色的新裝。沒有五彩斑斕，只有夢幻般的紅橙黃留在了天空。云彩聚集起來，無暇的夕陽的光輕描淡畫出那些美麗的晚霞，細細勾勒出那些絲絲的浮云，渲染出那水墨畫般的天空……天空的臉仿佛浮起一絲絲紅暈，給人一種奇幻的感覺……

　　陳默拉著蘇梓的手，匆匆忙忙的跑回了老先生這他們迫不及待的想見見老先生的老友，他們看到老先生坐在了凳子上顯得有一絲絲的疲倦和蒼老，再加上夕陽的光灑在老先生的銀發上，心中便五味雜陳。老人看到兩人回來了，就起身忘掉了所有的回憶，顯示出他那慈眉目善的一面，收起了心中的回憶。但是一旦回憶打開了，便不是他所想的那么容易就可以回避，于是他就問道：“我給你們講講我當年當兵的故事吧”

　　兩人齊聲應喝，“恩”

　　老先生繼續抽起一口煙，開始說：“當年他在部隊里是一名海軍，但是他原來想成為一名空軍，但由于自己的身高因素就去報名海軍了，由于他自己各方面身體素質都很出色，很快他就在新兵連里成為了佼佼者，于是他就成為了他們那一班的班長，就順理成章的去參加了一次秘密的外訓，這次外訓說起來真的對他來說是終身受益，不僅讓他成為了一名優秀士兵更是發現了一片對他來說對一無二的寶藏。”

　　“寶藏”，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不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這時候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聽到沙啞而又堅定的“對，就是寶藏”一聲，蘇梓回過了頭看到一名也是白發蒼蒼的人卻精神抖擻，挺立在大門前。就這樣目光堅定地看著前方，她回過神看了陳默發現他還在思考什么寶藏，甚至都沒聽見剛來的那位老先生的話，也沒發覺又來了一位老人。所以趕緊拍了拍他，指了指那位老人發現他竟然就是之前自己提起的那位陳西師公，這怎么可能，當他眉頭緊鎖，思緒還在飛速旋轉時，陳西老人已經走到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慈善的笑了笑，問道，“這位小姑娘是...”

　　陳默結結巴巴的說道：“她是我女朋友，叫...”

　　蘇梓看著陳默這副模樣趕忙回應到，“老爺爺您好，我是陳默的女朋友，我的名字叫蘇梓。”

　　“蘇梓這個名字不錯，小河你覺得呢”陳西老人向河林問道。

　　“對啊，這個名字是不錯”。

　　一陣寒暄后，陳西老人又接起那個寶藏的話題，說道，“這個寶藏緣由還是讓小河自己來說吧。”河林又拿出一條凳子，放在自己身邊看了陳西老人一眼，之后陳西老人就坐了下來，他心里明白這個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寶藏，河林肯定會不惜言詞的介紹，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尊重。

　　“哦對，上次講到這個寶藏既讓你們兩個人都猜不到這個寶藏是什么，那我就告訴你們吧，其實這個寶藏就是一片樹林，只是那一片樹林不同于別的樹林的地方就是那片樹林是純紫檀......”

　　河林老板還沒把話說完，陳默就大聲喊道：“原來是紫檀木啊，我知道的，是世界上最名貴的木材之一，主要產于南洋群島的熱帶地區，其次是交趾......”他剛興致勃勃的要講下去時被蘇梓狠狠的拉了一下衣服，給了他一個眼神暗示，陳默還在郁悶時，陳老先生就打趣到，“沒想到你這小子對樹木材質還有些了解，值得鼓勵。”蘇梓趕忙接到：“河老先生，不好意思，陳默打斷了您，您不用去理他，您繼續。”聽完蘇梓講的，陳默也開始明白了，不還意思的低下了頭。

　　河林老板繼續給他們講當年的故事，“那個時候，他覺得部隊的生活條件太苦了，即使他去考軍官有一定的優勢，再加上自己的父親和家里出了問題，他就不得不放棄留部隊的想念，回家去照顧他的老父親和自己的母親，自己也就繼承了父親的家業成為了一名木匠人，也正式當面這位陳西老人的資金投入下，并且神奇的找到了這一片檀香樹林，也終究完成了自己對于一名匠人最后的堅守，也沒有辜負陳西算是自己的老師對于自己的期待吧。”說罷，河林起身向陳西老先生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問道：“師傅，我終于等到你來了，我們的百鳥朝鳳可以重見于天了！”雖然這兩位老先生年紀看起來年紀都很大，但是在家具這個行業里，陳西可是比河林早好幾年入行，在自己父親那里學到的本事，也正是遇到了陳西這個伯樂才有了自己的發展的天地，在這個百年朝鳳的制作過程他遇到了所有困難和麻煩，陳西就像自己的老親那樣不斷鼓勵和包容自己，也是因為陳西自己那顆堅定的決心和對自己的信任，才有了自己當年的成就。一想到這個，他自己的淚水就不禁的往下流，緩緩的扭過身子看著陳西，眼神里滿是感激之情。

　　陳西老先生什么話也沒說，就擺了個手勢。兩人站了起來，領著陳默和蘇梓向里屋走去，進了里屋的一個不大不小的房間，打開房間的門一層層的灰塵在空中飛揚，有些落在了老人的手上和肩膀上，也消失不見了。兩人被打開門所見到的場景給驚呆了里面擺滿了紅木家具，仔細一看才發現所有的家具都是同一個模樣，兩人再往前湊近了看才發現其實有一把紅木主椅看起來并不顯眼，但它看起來很新，兩位老人看出了他們的意圖，陳西老人說道：“對，就是你們現在所關注著一把椅子就是當年你們河老先生的杰作。”

　　陳老先生望著河林，用自己那蒼老的手去擦拭自己早已被淚水打濕的眼眶。說道，“自己對于河洛的墮落其實是出乎了意料之外的，因為陳西很感激他父親河洛幫他打造了‘祥龍’，所以他給他父親河洛的公司幫了很多的忙。”至今，陳西都很惋惜河洛的墮落，因為河洛是一個家具制作的大師，而陳西自己制作家具的能力并不強，所以他很遺憾一個大師經變成了這樣，他還開了一家店來紀念河洛，名字就叫河洛。

　　陳老先生繼續說道：“他以為從此以后再也看不到傳奇的家具了，直到自己遇到你這個人說起來也是有緣，竟然自己當初看上的人是河洛的兒子。”當他自己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他不禁感謝上蒼給了他這個一個機緣，也正是他對河洛的情感和河洛自己的遭遇，讓他明白眼前的這個小子不能重走他老父親的覆轍，定是要好好培養，好在這河林遺傳了他父親對于家具制造的基因，再加上陳西對于他成長道路上嚴格要求，盡心盡責。使得河林取得了比他父親更杰出的作品，更是將自己心中對于匠人精神給予了河林。

　　蘇梓作為一個心思縝密的人，她在這個房間里聞到的和看到的都是這兩位老人對于彼此的尊敬和感恩之情。而一旁的陳默則對于這個百鳥朝鳳的主椅子則產生了巨大的興趣，當其他三個人當沉浸在這份感情當中，卻沒發現這個陳默早已經坐在了百鳥朝鳳上。并對上面的所雕刻的圖案進行相當仔細的觀察和研究著，只有蘇梓才意識到陳默竟然沒經過來人家的同意就直接對椅子上手了，嚇的她一個箭步上去把陳默從主椅子上拉了下來，并且嚴厲的斥責他。

　　也是這充滿著憤怒的聲音打破了房間里原有的氣氛，兩位老人家收拾好自己的情緒，開始笑呵呵起來。而蘇梓依舊不折不撓讓陳默為剛才失禮的行為向老人家道歉。陳默覺得自己沒錯，當然不肯。這兩個竟然開始了冷戰，直到河林老板站出來說話，“你們這兩個人又開始了，不就這么點小事，就不理對方了。”老板接著說，“我看的出來陳默對于家具好像挺感興趣，但是你剛才那個行為確實有點失禮節，如果你知錯就改跟蘇梓和好，我就原諒你了。”

　　陳默被河林老先生的一番話給說動了，他就挺不情愿的上去在蘇梓的耳邊說了聲“對不起”，然后整個身子向蘇梓靠了過去，蘇梓一見這情形她就害羞地立馬向門外跑去，陳默見到蘇梓這番表現就趕緊追了上去，在跑出門外時也記得回頭跟兩位老人家說一聲“再見，他會記得他們的故事的”。

　　兩位老人見到這番場景只是各自尷尬的一笑，然后河林見天色已晚，剛想說請陳老師傅一起小酌幾杯，看見陳老師傅已經去搬那瓶放了很久的茅臺酒，倆人的想法一蹴而就。

　　大地已經沉睡了，除了微風輕輕地吹著，除了偶然一兩聲狗的吠叫，冷落的房間是寂靜無聲的。在月光的映照下，從房間里時不時發出酒杯的碰撞聲和親密無間的交談嬉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