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是人走出來的,辦法是被逼出來的。
阿傻的父親從王二愣家出來,一路上心里就一個勁地直盤算,自己也算是種了大半輩子地了,可從來沒沒遇到過這樣的事啊?這可到底咋弄才好呢?春暖花開眼看著就得下春種了,耽誤了種子下地自己這個隊長可咋向隊里的人們交代啊?
一時間他的心里就想剛燒開的熱水,七上八下翻騰個不停。
已經是春天了,可天氣并不見的很暖和,太陽都兩桿子高了,大街上還見不著幾個人影。
“千元叔忙活活的干啥去了?我這正想去你那,有點事得請你幫幫忙,嘿嘿嘿。”
說話的是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男人,阿傻得父親剛好走到那個小巷子口,與那人正好迎了個面對面。
“懊!我當誰吶?你呀老木。”
阿傻的父親一怔停下了腳步。
他嘴里喊的那老木本姓王,在村里論輩分他比阿傻的父親小,得喊阿傻的父親叔,他和阿傻的父親一樣也很喜歡唱戲,并且當年在村里搭臺子的時候,他們還一塊蹬過臺,不過他沒有阿傻的父親唱得好,唱著唱著便走了調或者是開口便跟不上板眼,換句話說就是:他唱他自己的,完全不顧后臺拉弦打鼓的敲鑼的,原本是好戲一臺讓他唱完,最后弄得是稀里嘩啦,也就為這,凡是唱戲的同行們便給他起了個外號“老木(沒)板”,簡稱:老木。而他,也沒有因此就不和大伙說話,反而他更愿意三天兩頭的背著老婆往戲檔子里躥,和大伙在一塊的日子他開心,用他自己的話說:木(沒)板就木(沒)板吧,活著帶勁就行了。
今天他早早地吃完飯,正想著要去阿傻的父親那,沒想到剛出巷子口一下正好碰上阿傻的父親從王二愣那兒出來,滿腹心事得正要往家趕,他便在巷子里著急地喊了一聲。
“啥事?老木(沒)。”
阿傻的父親停住腳步劈頭就問。
“千元叔!我家那炕洞又塌了,我自個兒弄不了,這不正想去找你,你耽誤天工夫幫我弄弄吧,不然晚上可咋睡覺哇。”
那老木(沒)的話里很坦誠。
“呃?就這事啊?行!你先回去吧我到家去拿家伙一會就來。”
“好!那我就回去準備準備等著你。”
那老木(沒)說完歡喜地轉身走了。
阿傻的父親很爽快地說完,然后接著大踏步得向家中走去。
“你回來了?二愣子找你有啥事?”
阿傻的奶奶正好在院子里忙著活食喂雞,看見兒子回來便順口問了句。
“也沒啥事,這不快要春種了嗎,他讓隊上早做準備。”
阿傻的親一邊往屋里走著,一邊心里暗暗的嘀咕:不還是種地嗎?為啥也要對自己的老娘說謊話呢?
他心里就像一團亂麻,一時間怎的也找不出個頭緒來。
“嗯!就為這事啊?看早晨他那急火火的樣兒,我還以為天掉下來了呢?嘿嘿嘿!這個二愣子就能以瞎咋呼。”
阿傻的奶奶說完便笑著搖著頭去忙著喂雞了。
“娘!今天也沒啥事,我去給老木(沒)那幫個忙,他家的炕洞塌了。”
“去吧!趕快給他修好嘍,這個時候天也不是很暖和,不然老兩口子晚上咋睡?”
阿傻的奶奶在院子里喂著雞,她似乎覺得有人找自己的兒子去幫忙,自己臉上很光彩就像給自己家干活一樣。
“嗯!那我就去了。”
阿傻的父親說完,從屋里拿出自己干活用的工具,出門又朝那老木(沒)家走去。
“千元叔!您過來了?這不又得麻煩您了。”
是那老木(沒)的老婆,阿傻的父親剛一進屋她便熱心地打著招呼。
“老木(沒)呢?”
“那不?在里屋正忙著呢。”
那老木(沒)的老婆往里屋順手一指。
再看那老木(沒),頭上蒙著個花布子圍裙,正全身蹲在炕洞里雙手一個勁地往外扔著,那一塊塊的破土坯塊,那樣子真的像做賊一樣。
“我天吶!老木(沒)竟在這窮干凈,你出去活泥去吧,這兒我來弄。”
他們之間雖然是叔侄輩分,但平日里說說笑笑已是家常便飯。
“泥?我已經活好了。”
“吆喝!今兒干活麻利了,咋這快?”
阿傻的父親邊說著邊忙著脫下了棉襖,只露出貼身的那件小夾襖。
“千元叔!他能不麻利嗎?不然看他晚上往那睡?”
那老木(沒)的老婆在外屋取笑他地說著。
“有千元叔在這幫忙,肯定睡不到外邊。哈哈!咳、咳。”
“別拉了快干吧。”
“千元叔!我咋聽說這陣子好像是要出啥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老木(沒)邊干邊問著。
“你聽誰說的?”
“老支書!昨兒個我碰上他了,是他給我叨叨的。”
“嗯!是真的,王二愣也給我說了,我也正犯愁呢。”
聽老木(沒)那么一說,阿傻的父親又打起咳聲來。
“千元叔!也用不著那么為難,辦法是逼出來的總會有的,只不過得想個兩全其美的好法子才行。”
“也是!可你我都一樣,都是村里的骨干,必須得像個好辦法才行。”
“來個上墳燒報紙……糊弄魂?哈哈。”
“哼哼!也就是你能想處這種法子來。”
那一天就那么過去了。
阿傻的父親幫著那老木(沒)修完炕洞已經是傍晚時分了,他從老木(沒)家出來并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拿著家伙直接向王二愣家走去。
吃完晚飯的王二愣,正坐在屋里獨自一個喝悶茶,聞聲抬頭看見一聲不吭就闖進屋里的阿傻的父親,他豁地從破椅子上站起來,滿臉堆笑地迎著。他知道阿傻的父親給自己帶來了好消息。
人世間有多少事都是要經過反復斟酌后,才能做出決定而決定的對錯,又要經過多長時間才會被人們接受和認可呢?
春天的希望!
秋天的收獲!
半月后,春種開始了。
村里的大鐘吊在村西頭二隊場院里靠西邊的一棵生長多年的大柳樹上,時下正是上午太陽剛剛個把桿子高,早早吃完早飯的村民,都手里拿著干活用的工具密壓壓地擠在柳樹下等著開會,樹的緊跟底下有個米半高僅容一個人站的木墩臺子,王二愣站在那臺子上正扯著驢叫似的大嗓門給村民訓話,全場的人們都靜靜地聽著。
“老少爺們們,巾幗婦女們。”
那破鑼嗓子音調拉的又那么長,讓門咋聽咋別扭。
“他娘那個腳的啥稱呼?你干脆說巾幗英雄多好哇!吭了半天給弄了個婦女。”
“哈……哈……哈!”
人群中有幾個潑辣的婦女,隨著王二愣的話音剛落便大聲地喊起來,隨即整個人群也再也耐不住那寂靜,都炸了鍋似地笑成一團。
“啊!好啦!好啦!哼……英雄、英雄、都是女英雄,這下好了吧?”
王二愣雙手一邊憑空不斷使勁乎打著,一邊雞吃食似的無奈的點著頭,極力安撫著笑成一團的人群。
不一會,整個會場又重新恢復了安靜。
“啊!”
王二愣重新清了清他自己那副破鑼嗓子,雙手往背后一背又精神起來。
“啊!這個……這個……這個這個……。”
“他娘那個腳地這個那個的干啥?不快點說?結巴了?還是詞沒背熟,等你這個完了,都大晌午頭了,哈哈哈!”
那個女的外號“大辣椒”是村里有名的惹不起,就連王二愣也得讓她三分,剛才說話的就是她,此時她再也耐不住王二愣說話的那些長音短炮,又大聲咋呼起來。
整個會場再次大爆炸,那笑聲震得地皮都一個勁的直哆嗦。
“你她家的大辣椒就你能吵吵,別笑了都別笑了,說正事、說正事。”
王二愣終于忍不住,也咧著大嘴笑著大聲吵吵起來。
“他二楞村長兼支書,就別在那臭拽文了,快說正事吧,斗大的字識不了幾個,墨水也沒喝幾瓶,說話就長音短炮的,也不怪人們笑你。”
靠近臺子的樹旁邊站著個人,不用看王二愣一聽就知道,說話的是村里的前任老支書。他手里那這個旱煙袋,背緊靠著柳樹靜靜地蹲在那里,如不是他說話人們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聽老支書這么一說,他不敢再鬧。雙手使勁往下拽了拽本就很干凈平整的外套:中山服。又拍了拍那粗布棉褲上的灰塵,而后仰起臉面向群眾又扯開了他那破鑼嗓子。
“哎呦!你看看人家他二楞村長,今兒穿的真干凈,中山服哇!哈哈哈。”
還是那個大辣椒,她的話又引起人們的一陣不大不小地笑聲。
“可不咋滴?人家有錢吶!”
“娶了個個有錢的好老婆哇!”
人群中除了那笑聲,便是低聲的議論紛紛。
“二嫂!等回頭你也給二哥做件吧,這衣裳多好看?”
是阿傻那剛過門的五嬸嬸。
“那有錢啊?那衣裳那么貴,一家子吃還吃不飽呢,以后再說吧!”
阿傻的母親聲音很平淡。
“哎!姐幾個都別吵吵了,快聽……。”
那笑聲和人們的議論聲一下都停了下來。
“鄉親們!眼下就是春耕破土的時候了,為了來年的大豐收咱們得使足了勁的干,知道嗎?啊!”
王二愣這一次是真的表情嚴肅。
他話音剛落。人群又一次騷動起來。
“他娘那個腚的這還用得著你說,不是使勁干活你給吃的呀啊?哈哈哈!”
“就是啊!沒啥說的干脆就別說,哈哈哈!”
“是啊!到底他是讓咱們聽還是不讓咱們聽啊?每天都是這一套這耳朵都磨出繭子來了,比個老娘們還娘們真能以絮叨,靠他家里的。”
“哈哈哈哈……!”
人群里的笑聲還是以那大辣椒為主,那場面比起剛才還要爆炸。
“靜下了、都靜下了,靠她家里的大辣椒,就是你能以起哄。”
王二愣又無奈地看了一眼那站在人群當中的大辣椒,惡狠狠地發了一通恨之后,他稍稍換了口氣之后又繼續堅持著自己那村長的高貴身份,真正官一樣南方人奇腔怪調地安撫著人群。
“那娘那個腚的還成了他娘的南蠻子了,你快點說咱的老土話吧,聽著那個別扭,靠他娘的。”
“哈哈哈……!”
“村長啊!啥時候變成南方人了,難不會是昨晚上……哈哈哈!”
“差不多……哈哈!”
“哈哈哈……!”
又是一陣大爆炸。
“行啦、行啦,靠她家里的大辣椒弄兩個大餅子先把你那嘴給堵住,省的在這兒咋咋呼呼的,行啦、行啦、都別笑了,聽我說,鄉親們!今年可與往年大不一樣了,是這么這么一回事……都聽清楚了嗎?啊!這個……這個……!”
“咳咳!”
他身后的那棵大柳樹底下又傳來幾聲咳嗽。
王二愣輕側臉偷眼一看,老支書正蹲在那樹根底下,往鞋幫上磕打著他那大煙斗里的煙灰。不用問那是在有意地示意著自己。
看罷!王二愣很不自在地扭了一下嘴角,把最后那個剛要蹦出嘴的“這個”兩字又硬生生地給咽了回去。
“又想臭拽文。”
那個大辣椒從嗓子眼里笑著喃喃自語。
“剛才我說的都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王二愣終于一句話說到點子上。
“啥?”
“俺聽不懂。”
“哪有這么辦事的呀?”
“行啦、行啦、都別吵吵了啊!是不是?記住一件事多打糧食,只有多打糧食咱才有吃不完的窩窩頭啊!哈哈哈!具體咋干村里已經定好了。等會大伙都散了,由各小隊隊長帶領下地,啊!我一會要挨個檢查,啊!就這樣吧,大伙就都散了吧,啊!”
王二愣說完再也不顧大伙地議論,便揚開兩胳膊趕著大伙散開下地了,遠遠地看去他那架勢就像是在攆雞。
阿傻的母親和她的五弟媳還有那個大辣椒等人都屬二隊,她們在副隊長的帶領下,說說笑笑的一起向田間地頭趕去。
“老王!會都開完了?大伙都下地了?”
阿傻的父親扛著個鐵鍬急火火地從家里趕來,剛好碰上想要往家去的王二愣。
“千元!你不用那么忙活活的,都下地了,老支書帶著她(他)們一塊去了,我先回家看看而后馬上就去。”
“那我看你就別回家了,咱一塊下地吧,干活的多數都是些年輕人,說實話我還真是有點不放心。”
“好!走、我說這回可全看你的了,你可得干好了,萬不能出了岔子,糧食咱還得要多打,活還得干的更加漂漂亮亮的,爭取咱再拿它一面大紅旗,哈哈哈!”
面對村里的頂梁柱阿傻的父親,王二愣此時竟然很是意外的興奮起來,那精神頭你也鬧不清他是從那冒出來的,讓人聽著看著就格外給力。
“我不給你說過么,不管啥事總會慢慢好起來的,包括人們的這些苦日子也是一樣,那能老是停在一個點上不動呢?那不就完了嗎?你說不是?老王!”
阿傻的父親也好像是一塊給感染了,他也很是意外的又重新露出笑容,言語間有帶出了那股子不服輸的勁頭。
“對!對!哈哈哈!”
看著阿傻的父親那滿臉起勁的表情,王二愣也會意的開心笑起來。
“別等了快走吧!去晚了還不知道那些小家伙把地給弄成個啥樣呢?呵呵!”
也顧不上問王二愣臉上的那份感慨和愁眉苦臉究竟是怎么消除的,阿傻的父親伸手使勁一拽他的胳膊。王二愣便會意似地轉身跟在他的身后兩人一起邁大步說說笑笑地朝村西的地頭趕去。
是啊!凡事它總會慢慢過去的,過去了也就再也沒啥事了,可它究竟那一天才能過去,在每一個人的心里誰也沒有個數,就連阿傻的父親和王二愣也是一樣,別看從那次的大吵大嚷到今天的說說笑笑,看上去就像是啥也沒發生過一樣似的,可實際上呢?這陣像風一樣的事到底刮到那年那月才算個頭,他們也和其他人一樣沒個準譜。
這大會開的,在一通嘻嘻哈哈中就結束了,雖說這樣,可工作卻沒有一個敢耽誤的,每人的干勁仍舊是那么足,邊干邊說邊說邊笑,那個年代的人活得好灑脫。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