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從頭開始

　　六月的石島去哪找工作呀？

　　第二天阿傻和小張他們一塊吃完飯后相互打了聲招呼，自己一個人便背起行李急匆匆地出去找工作了。此時，他已經下定決心，一定要在這找到工作，不管干啥只要給錢就行，只要攢夠了錢等年底好回家。

　　阿傻很樸實、也很能干，早在家里的時候，家中的一切農活就是都由他自己一個人來干的，尤其是自從父親得了重病以后，他更是忙的不可開交，每天早出晚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時候實在累的不行了，就在田間地頭隨便一躺，像個無家可歸的野孩子，等睡醒了就再接著干。就這樣他在家里艱難的過著那一天又一天，好在他自己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日子，不管白天黑夜也覺不出那“累”是從哪來的了。可父母卻不，每每在阿傻晚歸回家后，和爹娘坐在桌前一起吃飯的時候，辛苦了半輩子的老人看著自己臉前又黑又瘦的小兒子，禁不住默默的轉過身抬手偷偷流淚，普天下那個爹娘不心疼自己的兒子啊！天生老實的他在無數老人的眼里是個絕對的好孩子、乖孩子。可在年輕人的眼里他卻是真不可錯的阿傻！村里人，所有村里的年輕人都無緣故的喊他“阿傻”，叫的人多了他自己原本的那個好聽的名字也就漸漸忘記的無影無蹤。

　　為此，父親很傷心。因為，在鄉下“傻”孩子將永遠成不了家，成不了家的孩子，不光外人看不起，就連父母也跟著抬不起頭。而阿傻的父親又是何等剛強的一個人哪？他每天都看著自己的兒子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家時，心里就心酸的想哭，可他又不想讓自己的兒子看見，因為自己一身的重病本就幫不了孩子什么，再讓孩子可能見自己苦咽掉淚孩子就更受不了了。所以，每每夜里他就自己一個人坐在院子里默默地坐在院子里，急急地盼著自己的病能快點好起來，病好了好去地里幫幫兒子，可他那里知道自己得的是絕癥。

　　唉！還能再說點什么？不說了，越說心里就越難受。

　　阿傻順著那條坑坑洼洼的柏油公路低頭向前慢慢走著，他肩上背著個大行李包，活活一個逃荒的孩子。他希望別人能發現自己，所以他走的很慢，可他哪知道石島這地方并不大，外來人流也不多，來來往往的都是一些面孔熟悉的本土人，到處都是紅磚瓦房，隨處可見的手扶拖拉機，隨時可以聽見的破摩托車發動機地噠噠聲。一切仿佛都很熟悉，就像在那里見過一樣，說句土話這就是個不大不小的小城鎮，和家中的鄉下一樣，到處沒什么新鮮事，也沒什么新鮮物、一切都陳如黃土，只不過自己初來乍到有點陌生罷了。

　　“這會有招工的人嗎？”

　　走了一會，阿傻站住身環視了一下四周很失望的問著自己。

　　阿傻先是順著那條來路往回走，因為那路上來往的人多，他想在那也許會碰上要招工的人，所以他在那路上走走停停，且不時的抬頭向路兩旁看著。

　　那路上確實人很多，可那些人走路一個個都比兔子跑得還快，根本沒人看他一眼，偶爾有人走過來看他一眼，并且還很熱情的問他是不是找活干的，阿傻趕忙說是，那人便說：冷藏廠干不干？阿傻便接著問工資的事，“半年一發，小伙子你想干盡管放心就是，我不會少了你的工錢。”

　　那個中年人笑呵呵說的很好，從眼神里不難看出他很希望阿傻去他那工作，至于工資那以后再說。

　　聽完那人笑呵呵地說完，阿傻沒有說話他背起行李默默地走開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是怎樣來到這里的，那人的笑容使他又想起了那張他自己曾經很敬重而又熟悉的臉。他恨那張笑臉，所以離開那個人之后，他自己便鼓足勇氣一連進了好幾個場子，可人家都說本場已招滿或不再用人，有的好心人還幫著他跑去問了廠領導，其結果無怪乎一個不招。他很著急，獨自低著頭在一個偏僻的角落里停了下來，他累了找了一棵大楊樹，在那樹下把行李一放，而后把身子往行李包上一躺，很快便睡著了。

　　他實在太累了，從早到現在還沒吃一口飯，肚子餓的咕嚕咕嚕只叫。

　　流浪在外的孩子沒人疼。

　　阿傻做夢了，在夢里他回家了，和父母在一起。父親的病快好了他們在一起坐在桌前吃飯，他在幫父母往碗里盛飯。

　　誰會理解一個流浪兒的傷痛？誰又能知道他們深藏在心靈深處的苦與淚，又會有誰能難以舍得的去留住他們那去亦匆匆的身影？這個讓人倍感驚異的世界呀！人的愛心到底從何而來？不知道。只感覺獨自一人走在這個讓人觸目驚心的花花世界里，心靈中總有一種古怪的力量在背后不斷的簇擁著自己，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走，走向哪里自己也不知道，也不清楚，只是當走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無意的回頭看時，耳邊又再次傳來那一陣陣刺耳的笑聲連連。

　　阿傻在小張那里一連住了三天，最后他終于找到了一份給人養狗的活，他和小張他們說了一聲就走了。當時小張和小李難舍的送他出了那個小廠子，三個苦命的孩子在那個路口上緊緊地拉著手，誰也說不出話來。他們舍不得阿傻這個誠實的朋友；阿傻也更舍不得他們這樣的好兄弟，困難的時候是他們救了自己。

　　“張、小李我走了，有時間我會來著看你們的，謝謝你們！有機會見到劉師傅和畢師傅，幫我傳個話，我一生都忘不了他們還有你們，是你們救了我，我……”

　　阿傻淚流滿面，涕不成聲。

　　“雪！快去吧！好不容易找到活，別讓人家說別的，好好干，等拿到工資之后到了年底再回家不就行了嗎？”

　　“對呀雪，別再難過了重新開始吧，我們在這可能也呆不長，我們知道你的地址會和你聯系的，快去吧。”

　　黃昏里，三人揮揮手就此離別。

　　告別小張他們，阿傻背上行李獨自去了那個養狗的場子，就像小李說的那樣：踏上了“重新開始”的路。

　　很為阿傻慶幸，他剛走后的那天下午，老天不知是哪根筋不對，阿傻在那個狗場安頓好不一會就下起了瓢潑大雨，老板娘還怕他沒吃飯，順便從她自己的家里給阿傻捎來了幾個菜包子讓阿傻吃飽了。當時阿傻滿心里說不出的感激。他從心里往外的感激老板娘在自己走頭無路的時候收留了自己。

　　他的老板娘便是在那個小站點上賣報紙的中年婦女，是他看到阿傻長的很干凈，也正好他自己的狗場里缺少個人手，便在阿傻在她自己跟前經過時叫住了他，她答應阿傻每月給他500塊錢，管住不管吃。工作是喂狗，另外還有十五畝莊稼地和好幾頭老母豬。

　　當時阿傻沒有猶豫便趕快答應了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

　　老板娘怕阿傻不放心還找人帶著他先去了那狗場看了看，等阿傻確認后才又重新和阿傻細細的說定了價錢，之后阿傻自己這才又返回小張的那個住處，取了行李和他們在村口告別。

　　當我在阿傻的日記里看到這一段時，真的由衷的為為他感到開心因為，我老家就是石島的，從阿傻的日記中我一下就知道，當時他所在的那個養狗廠，距離我的家不遠。我每每早晚下班的時候都要從那狗場的門口經過。那個老板是一個黑而瘦的東北漢子，一張口說話就是滿嘴地道的東北味，那人很怕老婆并且還不會種地，不會也就算了，偏偏還又懶又饞，平時有點時間就躲著老婆在狗場里抽煙喝酒，久而久之他的兒子也跟著學會了。為此他的老婆沒少和他打仗吵嘴，人家鄰居都安安樂樂的過日子，就唯有他家三天夾著兩頭打，如果有一天不打仗倒還成了村里的稀奇事。雖然這樣但人們都還是愿意和他說話或找他幫忙做點事，因為他這人本性卻不壞，與村里的老少爺們很合得來。他本姓馬人們便習慣的都喊他老馬，凡與人逢面人們就都大聲的喊他：“老馬！今天咋沒動靜?看你紅光滿面的肯定是沒挨上，哈哈哈！”“也不怪人家和你打仗，你把你的那點破本事都毫無保留的傳給你那寶貝兒子啦，人家能不和你急才怪呢？哈哈哈！”

　　“靠！你就不會說句好話？”

　　他便無言以對地笑著從人群中走過去、走過去。

　　“老馬,聽說你剛找了個干凈小伙來你家干活幫著你喂狗？看你老婆有多疼你呀？這下你可更有工夫喝酒抽煙啦？哈哈哈！”

　　“去死，你個屁呀你那臭嘴句不會說句人話？我改了不喝了。”

　　“呀！呀！我看看太陽今天是從那頭出來的？呃？中午了也看不出來了。”

　　“都趕快去死，不和你們聊了，哼，從這邊繞過去。”

　　“哈哈哈……哈哈哈！”

　　在他的背后一串開心得大笑。

　　雖然這樣但他一家人的日子還說的過去，他對他的兒子非常好，他的兒子叫“東子”我每天從那經過時都會與他的兒子說上幾句話，可阿傻去的時候已是下半年，那個時候我已經去了威海的一家電子廠上班，不然我是有機會認識他的。

　　自阿傻到狗場后不久那“東子”便當兵去了，至于他老板一家的那些事阿傻以后不久的日子里才慢慢知道的。雖如此，阿傻卻并沒有擔心起自己的工資問題，他看出自己的老板本性并不壞，他不會欺騙自己。

　　感覺，有時候人的感覺是對的。

　　那個廠子在半山腰里，四周全是望不到邊的莊稼地，白天還好過些，因為廠門口前得羊腸小路上會不時的有人經過，他們和他們的同鄉相互的說話聲阿傻聽著也開心，雖然那只是人家的談話與自己無關，可自己還是喜歡聽。或者有時候他會在地里一個人面朝黃土背朝天忙的汗流浹背，顧不上再去想別的，這樣日子就好過多了。到了晚上，偌大的個荒山地里就只有他這那一點不大的亮光從模糊的窗玻璃里折射出來，偶爾會有幾聲狗叫，其他就再也沒有什么了。

　　靜,一切都靜的讓人害怕。

　　這樣的夜晚也是很難得的。只有這樣的夜晚阿傻才能好好的想點自己的心事，才可以真真的想一想家中的爹和娘。他不曉得爹和娘以前苦難的日子究竟是怎樣熬過來的，但就自己今天的遭遇爹和娘知道嗎？他不想讓他們知道，不想讓他們為自己擔心。

　　可，長長的夜就像被一根無形的線扯著，這頭系著思念那頭牽著故土越拽越深、越拽越遠，倍使流浪兒想家的感覺便越加憂傷心痛。

　　阿傻是個地道的農村孩子，自小就深受父母的疼愛，在父母身上他只學會了無數做人的道理和怎樣好好的做事，除此之外他再也什么都不懂。那些坑人害人的事他一點都不會，甚至他根本就不知道怎樣才能很快或更快的讓別人另眼相看自己為此而不擇手段。這些要他的命他也做不出來，因為他不會，在他的心中只有一個自己的信念；老老實實做人，認認真真做事。

　　也就是這樣啊！他才會讓人一騙再騙！

　　雖然歷經這么多傷心事，卻沒有打消他對生活的信心，反而苦難的經歷更造就了他倔強的性格。

　　五十多只狗。

　　七、八只老母豬。

　　還有兩窩剛剛出生的小豬仔。

　　外加十五畝莊稼地。

　　這一切都要由他自己一個人去做。

　　累。阿傻真的感覺自己好累，從心里感覺的那么累。

　　在家的時候他就早早的一個人挑起全家重擔了，尤其在父親重病后不能再下地勞作，他就更忙了。就像一臺發動起來的機器，不停地在地里不分黑白夜的忙著，那個時候他也感覺累，但那畢竟是在家里呀！回家后還有父母的安慰，有時候他自己悶了，就一個人在滿月的夜里獨自出外走走，村里人很少和他說話因為那些人都叫他阿傻！誰愿意和一個傻子說話呢？

　　現在的他一個人躺在那張寬大的大炕上，屋里昏暗的燈光簡單的擺設，窗外的風比較大吹的窗玻璃啪啪直響。院子里又傳來幾聲狗叫，那肯定是狗子又受到驚嚇了，桌子上的那臺小鬧鐘不停走著，轉動的指針發出輕輕的噠噠聲，好像在向世人不停訴說著這個苦命流浪兒的真實故事。

　　“雪……雪……”

　　是老板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