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你才腦殘粉（1）

　　“那是我未婚夫送我的第一張關于我偶像的照片，這也是我唯一一個追過的偶像。他們倆都是我的精神支柱，一位是平行世界的老友，一位是命運紅線另一端的他。”艾雯沖進往西失物招領處。

　　蘇梓端來一杯水，“不急不急，慢慢講。”

　　“我發了一則失物招領的微博希望能夠將丟失照片找回，有粉絲回復他們在追一個名叫蘇梓的漫畫微博，得知了往西失物招領所，這里能幫助找回丟失的東西，所以，我今天找尋到這里，希望能夠找回這張意義非凡的照片。”

　　“請登記下你的姓名以及照片丟失的時間。”陳默在一旁說道。

　　“一周之內會找到的，相信我們。你可以和我們講講有關于這張照片的故事嗎？”

　　艾雯陷入了回憶。

　　“我要形容你為無錨之船，無腳之鳥，無根之萍”只是為了你能留在我的身邊。

　　就是抬頭看到你，發現你正好也在看我，好像還在笑，或者又沒笑。我心里就覺得怪怪的。宋源望著艾雯時心里就是這番感情。宋源和艾雯的這半生像一場夢，玻璃材質的夢。不敢用力碰撞，碰杯的時候怕情緒就這樣碎了。便彼此心有靈犀的溫柔對待。

　　五月初才入夏，卻足以讓人悶出一身薄汗，雖然不至于汗流浹背，但也足以讓人心情變得躁動不安。過了十分鐘，前面的車子像靜物一樣依然停在原處。下午五點半，下班的高峰。人人都是需要回家的，所以道路才會不通暢。好在，宋源如今也擁有了一個想回去的家。

　　沒想到那個從小跟在自己身后的跟屁蟲是現在成為自己迫切想回家的最大理由。二十年前，在小區秋千旁遇見的那個女孩，笑起來依然是月牙般彎彎的雙眸。在宋源搬去小區的第一天就碰見了這樣一個有著聰明嘴甜，見人都能溫軟招呼，特別招人疼的女孩。小區里的爺爺奶奶，見著了都忙不迭的塞給她零食和小玩具，撓撓她的小細發。也是幸好遇見了她，救贖了他。

　　初遇他的那一刻，仿佛成為了視頻里的每一幀，記得那么清晰，連那天她揚起頭微笑時悄悄露出的小虎牙都記得一清二楚。那天正值宋源搬新家，他窩在搬家的箱子中間，淋著點雨，濕了半邊的外套。低著頭的宋源看見身前多了一道影子。還沒抬頭，軟糯的一聲“哥哥，哥哥，你是今天新搬來的嘛？”就傳入了宋源的耳朵。宋源微微抬起頭，看見一個蘑菇頭的小女孩拼盡全力踮起腳尖，替他撐著一把小花傘。母親從來沒有告訴過他，面對這樣的招呼該如何應對，只能用烏黑的眸子呆呆的望著她，用最擅長的安靜來表達不知所措。“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艾雯，我們可以做好朋友嘛？”宋源并沒有回答，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只是在艾雯被母親叫回家吃飯轉身離去時，身后傳來了一句：“我叫宋源。”

　　宋源的父親在他五歲的時候和一個年輕的女人跑了，拋下了他和母親。母親的冷漠和控制，在父親離家之后，愈發強烈的投注在宋源身上。于是日后的巷子里的凡是歡騰起來，他總是唯一沒有嬉鬧圍上去的。九月一日，宋源和艾雯一起升上了小學，他們之間隔了一個班。宋源在一班，艾雯在三班。就這樣理所當然的，成了彼此上下學的伴侶。

　　剛開學沒多久就迎來了第一個小長假。艾雯媽媽公司贈了海洋世界的門票，打算趁這個假期帶著艾雯去看海洋動物。沒想到，艾雯嚷著要讓媽媽帶宋源一起。剛放假的那晚，艾雯媽媽帶著艾雯去宋源家拜訪，順便提了第二天想帶宋源一起去水族館的事。本來這個假期宋源媽媽準備讓宋源全身心浸在奧數試題里，但無奈艾雯媽媽的親自出面，就勉強答應了這個邀請。

　　剛剛結束了一晚的雨，濕漉漉的早晨消散了夏日的炎熱。坐了很久的車，到了城郊的水族館。館里藍幽幽的，貼著玻璃，看著各種漂亮的，顏色鮮艷的魚，兩個人都不斷的感慨著。這時耳畔傳來了一首輕快的歌：“鯊魚寶寶，嘟嚕嚕嘟嘟，大海里，嘟嚕嚕嘟嘟，可愛的，嘟嚕嚕嘟嘟，鯊魚寶寶……”隨著音樂他們尋到了鯊魚館，隔著一個巨大的柱形水池，突然，他們眼前閃過一尾魚，橘色的尾巴倒映在他們黑色的眸子里。雖然舍不得鯊魚，但是還有其它的表演等著他們，轉身往遠處走，緊趕慢趕也只能坐在最末一排觀看海豚表演，海豚的每一次跳躍，每一次入水，都讓他們緊張，眼睛都不敢眨，隨著表演的結束，擁擠的人群也散開了，場地變得空蕩蕩的。不過小孩子就沒有那么多感觸了，對于他們來說填飽肚子才是最重要的。兩個人像小大人一樣，拿了好幾家飯店的宣傳單討論的津津有味。宋源內心更傾向于家常菜，但是他看出了艾雯想吃漢堡的心，于是提出了想吃漢堡的建議。這是宋源為數不多接觸垃圾食品的日子，照以往母親是不讓他碰這些的。

　　夢見過，我去很遠的城市，生了重病，出門時，天色很臟很灰，遇見一個從前總是不開心的同學，我們去很破舊的火車站，沒有火車；我們去很深的水族館，水很渾濁，只有橙色的胖金魚；我們去海邊吃難吃的沙冰，紅色的染料融化了......我為了終止這個夢，拿后腦勺撞墻，從又暈又鈍痛的感覺中醒過來，發現現實其實也有一樣壓抑。后來才意識到，那個總是不開心的同學就是自己。即使到了初中，宋源依然沒有很多的玩伴。自從艾雯這個跟屁蟲的出現，心里熱鬧了也就不湊熱鬧了。

　　艾雯垂著腦袋，像一朵焉了的蘑菇。風肆意的吹著艾雯的短發，發絲糊了一臉，她卻像個靜止的木偶，目光空洞的盯著自己的腳尖。破敗不堪的心像空殼甲殼蟲，吃著冷風嚼著雨水，灌滿了蕭瑟和冷清。終究是忍不住了，緊咬的嘴唇隨著抽泣變得顫動。她不知該用什么樣的表情去面對那么疼愛自己的父母。雙手緊纂著被淚水打濕的成績單，她甚至不敢再回看一眼。咦，雨怎么忽然停了，艾雯在心里嘀咕著。目光順著傘柄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艾雯，那么大的雨你怎么不撐傘？”

　　羞恥的情緒一下子涌了上來，控制不住的甩開了宋源的傘。那么丟人，怎么能被他看見呢。

　　艾雯沖進了轉角的文具店，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目光停留在筆架上。耳畔傳來了“像被分割的天空有好多形狀的我。會被太陽擁抱直到下一秒兌現，早已放晴的藍天，會發現，不思議的改變。”這句話在艾雯走回家時一直在她的腦海縈繞。

　　匆匆踏進房門的艾雯，打開電腦，急忙把歌詞打進了搜索欄。“白悠成……”艾雯在口中默默念道。忍不住繼續了解，翻了白悠成的經歷。原來白悠成在事業高峰期的時候出了車禍，左腿需要按入鋼板，卻依然不落下往常該練習的部分，坐著輪椅也要堅持在舞臺上揮灑汗水的白悠成仍然保持著最高的笑顏，仿佛從沒經歷過傷痛。

　　“一直希望愛著我的人能夠幸福的度過每一天就好了，偶爾想作為普通人來聽大家說說話，也會覺得能夠給予他人愛意的人們是可以得到更大的愛意作為回報的，然而因為各種不可見的阻礙，沒辦法慰藉每個人的孤獨與悲傷。因此，只有以音樂與你維系，即使無法了解你的空虛，可是如果我的一顰一笑，我的一言一語能讓你聊以慰藉，那該多好。”像著迷了一樣，白悠成暫時把艾雯從中考失敗的壓抑中解脫出來。人生似乎也不止這一條路，而且現在爬起來并不太遲。一番了解后，艾雯成為了白悠成的一名小粉絲。

　　宋源依然放心不下艾雯，于是吃完晚飯后就去商店買了一盒水果硬糖，準備給艾雯送去。艾雯曾經提過她喜歡吃糖是因為甜味可以使她變得冷靜。宋源剛走到艾雯家門口，正好艾雯媽媽要出門辦事。

　　“宋源，你來找艾雯玩嗎？阿姨現在有事，不能招呼你了，你自己進去吧，艾雯就在書房里。”

　　“好的，阿姨，我就是買了點糖給艾雯送過來，您先去忙吧。”

　　“那我先走了啊，你快點進去吧。”

　　“那阿姨再見。”

　　由于他從小學就經常和艾雯一起在她家玩耍，所以對這個家已經足夠熟悉。徑直走向了書房。書房的門并沒有關嚴實。“小哭包，我給你帶糖來了。”說著，宋源擺了擺手上的水果糖盒子，朝艾雯笑了笑。

　　“你來啦，我剛剛聽到一首很棒的歌曲，你要不要一起聽一下？”艾雯說著點開了音樂。宋源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望著音樂軟件里顯示的歌詞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怕自己說錯話，宋源微微張開的嘴又合上了。他明白此時沒有比靜靜的呆在艾雯身邊更好的選擇了。

　　“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你也好好休息吧。”宋源和站在門口準備送他的艾雯說道。

　　“謝謝你的水果糖，我會好好吃的。回去記得下那首歌聽哦。”

　　宋源點了點頭，便踏上了回家的路。

　　洗完澡，躺在床上的宋源腦海里浮現了聽著音樂的艾雯幸福的表情。于是去搜了關于這個歌手的信息，正好微博上有轉發抽獎的活動，宋源就隨手一轉，并沒有考慮太多。

　　三天后，微博傳來了私信。沒想到走了狗屎運，宋源得到了白悠成的親筆簽名照片。宋源心理想暫時不要告訴艾雯，準備給她制造一個驚喜。

　　吃完晚飯在小區籃球場打籃球的宋源看見了正在散步的艾雯，叫住了她。

　　“艾雯，你過來下。我有東西要給你。”宋源朝艾雯喊著。

　　艾雯疑惑著和宋源一起回家。

　　“你在沙發上先坐一會兒吧。”艾雯很自然的靠在了沙發上。宋源轉身進房間取出那張被他保管的非常好的照片給了艾雯。

　　瞪著圓圓的大眼睛，驚訝的捂住了嘴，興奮的從沙發上彈起來的艾雯虔誠了接過了宋源手上的照片。

　　“這親筆簽名照你是怎么弄到的？”艾雯好奇的問道。

　　“我就隨手一轉，沒想到老天就開眼賞給了我。一定是你偶像感受到了你的虔誠，特地派我來給你轉送。怎么樣，開心吧！”宋源得意的扯了扯嘴角，揚起了半邊笑容。

　　看艾雯半天沒反應，低頭一看，這貨竟然對著照片一直癡笑，并沒有理睬他。

　　“好歹也感謝下我吧。”宋源略帶委屈的說道。

　　這時艾雯才從興奮中走了出來。

　　“啊……啊，我沒有謝你嘛？”艾雯真實的疑惑著。

　　宋源甩了個白眼給艾雯，“你還真的是見色忘義啊。”

　　艾雯不好意思的笑著，趕緊補上了感謝。

　　回到家，艾雯就把照片套上透明卡套，每天隨身攜帶。

　　中考的失利，艾雯進了市里的三中，而宋源在二中。

　　成為高中生的艾雯依然有中考失利的陰影。但好在，有一個叫白悠成的人，像平時世界的老友，總給她精神的慰藉。就像很多人說的那樣，會喜歡一個偶像，多半是因為他教會了你以前不懂的道理。而他那些發光發熱的屬性也是你所希望擁有的。艾雯在白悠成身上看到了什么是堅持，什么是對自己事業的熱愛。作為一名學生，還談不上什么關于事業的問題，只能先打好學習的基礎。艾雯每天把白悠成的照片放在身邊，就像有人在監督著她的學習。最好的支持，不在于多狂熱，而是把喜歡的品質保留下來。能和白悠成一起努力，艾雯覺得也算是一種小幸運。人生似乎是一條射線，艾雯就像在這射線上眺望著另一條射線上的白悠成。或許這兩條線是平行的永無交點的，但艾雯也清楚的知道，他們彼此都在努力著，也許這就足夠了。

　　高考前一天的晚上，艾雯對著白悠成的照片許下了愿望。她希望自己這三年的努力不要有失誤。要對得起白悠成，更要對得起不斷努力，追隨偶像步伐的自己。

　　“艾雯，這次發揮的怎么樣，有沒有把握和我上同一所大學？”宋源拍了拍艾雯的腦袋輕松的問道。

　　“應該還不錯了，至少不會對不起我的悠成哥哥。”

　　“天天悠成、悠成的叫喚著，要是成績出來并不理想，我非得拉著你到那個白悠成面前吐槽你這個小腦殘粉。”

　　艾雯哼了聲，甩下一句:“成績出來等著瞧吧，讓你嘲笑我。”便瀟灑的邁著大步走在回家的道上，和三年前在雨里打焉的小蘑菇完全不一樣。

　　宋源望著艾雯的背影，揚起了唇角。心里祈禱著能和他的小跟屁蟲上同一所大學。

　　成績出來的那天，沒想到是艾雯反過來安慰宋源。

　　“哎呀沒事啦，也沒差很多分，上不了同一所大學，我們可以去同一個城市。我還是你的小跟屁蟲。”

　　“說得輕松，想想某人中考那慘樣。我是沒什么事，考完了總算是解放了。你別瞎操心我，我一個大老爺們哪會和你這個小女生似的那么脆弱。”宋源哼唧了兩下。低著頭，玩起了手機游戲。

　　他們都考上了N城的大學，108路公交車正好連接著宋源和艾雯，只是一個在站首一個在站尾。沒想到，這一陪就是陪了對方十二年，往后的日子應該也會互相扶持著走下去吧。

　　忙碌的時段說長也不算長，但足以給自己一次獎勵。艾雯高中的這三年因為有了精神的支柱，即使忙得要死要活也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刷著微博，得知白悠成在暑假會來到自己的城市開演唱會，艾雯哪能輕易錯過。為了搶票，雖然設定好了鬧鐘，依然不時的看手機上的時間，生怕錯過這次良機。本來購物車里只放了一張票，但回頭一想，這也是一次可以慶祝和宋源考上同一城市的機會，于是又加了一張。

　　“喂，宋源。你準備了一個驚喜給你。”艾雯因為搶到票而激動到聲音顫抖。

　　“什么驚喜？”各種念頭飄過宋源的腦海。

　　“8月18號，你能不能騰出一整天給我，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你竟然還賣關子，好啦，那一天就屬于你了。”

　　8月18日眨眼就到了。宋源在艾雯門口等了十分鐘才看見艾雯從家里出來。

　　“你……是化妝了嘛？”

　　“是啊，為了見我喜歡了這么久的人當然要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

　　“你喜歡我？！”

　　“想什么呢，今天是白悠成的演唱會，我是為了悠成哥哥才會花兩小時精心打扮自己的。拜托不要那么自戀啦。”

　　艾雯的解釋讓宋源心里的醋壇子打翻了。

　　“切，那還不快點趕去。”

　　宋源轉身邁著大步子徑直走向車站，艾雯只能靠著小跑跟在后面。

　　“等等我……干嘛走那么快！”艾雯大聲呼喊著。

　　提前了三個小時到了演唱會現場，心臟撲通撲通的跳著，像壞了的調節器，沒有節奏的亂擺著。艾雯下意識的撫了下自己的心臟。看著演唱會門口擠滿的人，明明都是陌生的人，卻有一種熟悉感，這或許就是粉絲之間同類的感應。

　　“你干嘛呢，一直把手放在心臟上。要見你悠成哥哥就那么開心啊？”宋源無奈的撇了撇嘴。

　　“你不會懂的，你又沒有喜歡過別人。”

　　一向伶牙俐齒的宋源，卻被這句話問住了。不清楚自己為什么無法接上艾雯的話，可一出口就想要反駁，想告訴艾雯自己有喜歡的人，并且就在眼前。宋源撓了撓頭發，裝作無所謂的隨口反駁道：“我是沒有啊，所以才不懂你這種小腦殘粉。”

　　原來等待的時間是那么煎熬，才三個小時像三年一樣久遠。就算現在已經開始檢票了，但依然沒有真實的感覺，這會不會只是一場夢，艾雯在心里想著。

　　“每次看完演唱會是一定會真情實感患得患失的。我從第十排靠左硬生生被擠到第三排最中間，好多次被應援棒砸到了腦袋，蘑菇頭也被扯得亂七八糟，極高溫和摩擦也讓難得化得一次妝也花的不像樣子。那時候離自己的偶像直線距離都沒超過七米，我的偶像往這邊看著，想確認情況。也不知怎么的，我竟下意識的往后縮。怎么可以讓我喜歡的男生看到我最狼狽的一面呢。慶幸的是演出繼續，我得以茍延殘喘，在手臂和應援扇圍成的一個巴掌大的空間里看他。他滿場亂跑，出現在那個空間的瞬間是極其珍貴的。我百分之八十的世界都在試圖撥開各種各樣的爆炸卷發，試圖讓這個空間更大一些，讓我好好看看他，哪怕一眼也足夠了。可能是老天垂憐，他蹲下來的時候看了我一眼，輕輕地眨了眨眼睛。蜻蜓點水，不留痕跡地。那一刻我像走進了一個死胡同，我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的眼神相遇，或俏皮或深情。我的小偶像啊親自印證了喜歡他沒錯的這個道理。哪怕未來有一天我的愛意消退，決定放開你的手自己努力生活了，我也絕不會忘記你就是那個把我從苦痛中拯救出來的人。你只要稍稍朝我吹口氣啊，我就心甘情愿得蒸發掉了。”即使演唱會消耗了艾雯大部分的體力，她依然抽出僅剩的精力記下這個永遠都不舍得忘記的記憶。

　　而宋源的人生里又多了一份關于艾雯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