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下墮落的種子
顧南沒有回家的第一天,顧南沒有回家的第二天,顧南沒有回家的第三天......謝且夜晚回到家時在心里默數。搬來C市以后,顧南開始創業。偶爾回一次家,謝且都能看見他臉上輕輕的胡渣,愈加疲憊的雙眼。他們已經好久沒有好好地聊過天了。
門口的把手旋動,關上時在并不大的空間里帶來一聲巨響。顧南疲憊地坐進沙發,背后謝且輕輕擁抱。
“顧南,你最近好像很累。”謝且漸漸收緊擁抱,“累了要和我說?!?/p>
“嗯?!睅е唤浶牡幕卮?,沙發上的人已經入眠,窗外的月光很重,頭上的發帶浸潤在月光之中,兩個人相互依偎在城市的一處角落。
仔細地掖上被子,窗臺上的手機屏幕不斷地發亮。
“喂,田町,我是謝且?!敝x且接著月光微瞇著眼睛。
顧南創業成功之際,其中的一個大股東突然撤資,項目計劃已經實施到最終,顧南已經無頭可回,最近一個月都在各處借錢。
“他沒有和你說過這件事情嗎?”電話里田町的沙啞聲音。
手機上的指尖漸漸收攏,“他說過,我只是想具體了解這件事情,那沒事了,我先掛了?!卑聪虑新犳I,謝且收攏了雙肩。
顧南第二天看見床頭的一張銀行卡,上面貼著一張便利貼:顧南,這是我的一些錢,密碼是你的生日,困難要一起度過。顧南收緊收緊便利貼,拿起桌子上的銀行卡,換上衣服出了門。
發芽
謝且正在吃晚飯,陽光下的剪影,只有一雙慢慢晃動的筷子,顧南已經連續半個月沒有回過家了,手機也在無人區。如不是田町打電話過來聊最近的境況,謝且估計現在已經報警了。為了在家里等顧南回來,謝且辭了職,在家安心地打理著家務。
白色窗戶外一聲聲的悶雷,八年后的夏天。認識顧南已經有整整八年了,以情侶之名呼喚顧南也已經五年。謝且注意到窗外的天氣,將窗臺上的植物搬回屋內。
這時,顧南急急地跑進門,越過客廳,進入臥室。
謝且放下手中的盆栽,跟著進入了臥室。臥室內被翻得一團亂,將近一個月沒有見到顧南。她站在門口輕聲地喚他的名字,“顧南......”。
正在不斷翻找東西的顧南回頭看了一眼,“小且,你還有沒有錢,我那邊項目還要一些錢?!鳖櫮舷褚粋€張惶失措的小孩,“你還有沒有”,謝且被眼前發紅了眼睛的顧南嚇到了,“顧南,我們先吃飯,你看起來很累,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敝x且擔心地撫上了顧南的臉龐。
“你還有沒有錢!”顧南推開謝且,“你還有錢的話快點把錢拿出來啊,我那邊有急用!”坐在地上的謝且微微地發怔。
顧南看著謝且的樣子,語氣柔軟下來,帶著哄騙的味道,“小且,如果還有錢你就給我吧,我真的有急用,我們說好要一起度過難關的。”
長大
距離上一次顧南回家已經過去了一個月,謝且已經將自己的積蓄全部拿出,田町說顧南還在借錢,但是情況已經有了很大的改善,想到這里,她舒了一口氣,摸了摸白色的發帶,仿佛顧南,仿佛安慰。
雨夜,門口響起旋鈕聲,謝且被一雙大手搖醒。
“小且,你還有錢嗎?!快把錢給我!”眼前的顧南讓謝且嚇了一跳。
“顧南,你怎么了,你怎么臉上全是傷!”謝且心疼地看著顧南,她匆忙爬下床,在去客廳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她立即爬起來,拿出醫藥箱。在用酒精擦傷口時,手都微微地發抖。
“顧南,到底發生了什么?是誰把你傷成這樣的?”謝且一臉擔心。
“你先別管這個,我的項目本來已經走上了正軌,但是最近又出了點狀況,需要錢。”顧南說出這些話時沒有一絲停頓,他的瞳孔微微渙散。
長久的頓息。
“我已經沒有錢了,你等我兩天,我想想辦法?!敝x且低下了頭。
“小且,我愛你。”說完緊緊地擁抱住了她,“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落下重重的一吻。
結苞
暮夏的陽光仍然刺眼,天花板上有著長年累月的縫隙,穿著病號服的謝且想要起身時,突然泛著微微的頭暈。
“小且,你醒了”,身邊是依然柔然的嗓音,陽光里的顧南讓他想起了好多年前,那天午休中午為她扎頭發的顧南,待看清時,還是那張帶著胡渣的臉。
“我怎么在醫院?!?/p>
“你先喝水?!狈鲋x且起來以后,顧南看見了桌子上的白色發帶。
“小且,你去賣血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其實你大可不必這樣,我還有其他借錢途徑的。”顧南一臉抱歉地說。
“項目的事情怎么樣了,解決了嗎”
“小且,沒事了,只是你需要好好休息”,顧南握住了謝且的雙手。
“顧南,我只有你?!蔽蚁M忝靼住?/p>
杯子里的水在夏季的潮濕氣溫里蒸發與空氣混為一潭。
淋盆
為人母對于謝且來說,震驚且迷茫,當醫生在病房中告知這件事情的時候,顧南同時長大了嘴巴。
出院那天。
“小且......”顧南有所顧慮。
“我知道”,謝且搶先開口。
“小且,我也不想這樣做,我們兩個現在都沒有工作,孩子出生成長需要一個良好的環境。我們還年輕我們還有很多機會?!鳖櫮蠞M是誠懇地說道。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謝且緊咬住蒼白的嘴唇,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我昨天已經自己去婦產科把孩子處理掉了?!薄澳悴挥脫?,我也不用擔心,我們都不需要擔心。”
顧南臉上充滿了震驚,隨后他像一個尋找停落臂膀的老鷹一樣,找到了一個暫時休憩的目標,漸漸地靠近謝且,擁抱她,在她的耳邊重復著那句最美好的話,“小且,我愛你。你一直都那么懂事?!蔽蚁胛覀冞_成了共識。
膽小鬼連幸福都會害怕,碰到棉花都會受傷。
墮落之花
顧南最近一直與田町待在一起,會連著兩天不回家,出門前也會告知謝且。謝且則一直在網上尋找工作。顧南每次回到家里的時候,總是眼神渙散,謝且問起,他總說找工作找得疲憊。在家時,顧南仿佛有抽不完的煙,喝不完的酒,安靜地一待就是一整天。喝醉時,他會靠著謝且睡著,混合著酒氣,說著對不起。
狂風總是悄無聲息地席卷進窗臺,然后打落衣物。
小小的空間里,僅有的家居被砸爛,去年生日時買的陶瓷碗的瓷片就一片片,魚缸在強烈搖晃著,地上的金魚長大嘴巴在大口地呼吸。顧南瑟縮在謝且的身后,一場暴風雨發生以后的驚恐。
“你什么時候還錢?啊?”
“發生了什么事,你們一聲不響進來就砸東西,是什么道理?”謝且微瞇著眼睛,揚起頭顱望向對面的男子。
“什么道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男人問我們借錢,你不會不知道吧?那時候可是快活著呢?”男人身上散發著社會的下流氣息,口中鹽漬斑斑的黃牙間吐出的每一句話都像一口惡氣,魔障了謝且的心頭。
她轉過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顧南,“你借錢了嗎?我要聽實話。”
顧南低下了頭。
“他欠了你們多少,我來還。”謝且攥緊拳頭。
“你還個屁,二十萬你能還嗎,三天?”謝且深吸了一口氣。
“你們再給我仔細搜搜,還有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把他們兩個給我帶到陽臺上,我要好好問問?!睅ь^的男人流里流氣地說。
“小姑娘,這丈夫是你愛人嗎?”男人一臉有趣地問道。
“是又怎樣?”謝且昂著頭顱。
“那就好玩了。”男人嘿嘿地笑出了聲,“我現在來玩一個游戲怎么樣,玩成功了,那20萬就不用還?!?/p>
顧南喜出望外,從謝且的背后鉆出,立刻回答,“好好好!”
“我們現在不是在陽臺上嗎?你們兩個人自己決定,一個人從樓上跳上去。沒死,算你們贏,死了,那二十萬不用換,怎么樣?”男人一副看好戲的狀態。
兩個人微微停頓,顧南低著頭,“我們憑什么要聽從你的要求?”謝且蘊含著怒氣說。
“那好啊,不然你們現在立刻拿出二十萬來?不然就玩這個游戲,反正你們兩個必須有一個從這里跳下去。”男人熄滅了煙,急了眼,旁邊的同伙也緊緊地盯著兩人,要求如此苛刻。
“我們還錢,請再寬限幾天?!敝x且軟下語氣。
對方不依不饒,“快點的,沒時間跟你們浪費,這筆錢我們已經追了很久了,沒有耐心了,你看一跳多值錢,二十萬呢?!迸赃叺谋娙思娂姼胶?。
謝且回頭看了看顧南,他渙散的瞳孔漸漸地集聚,身后是滿樹的黃葉,遠處房檐上的貓遠遠地看著。謝且回頭看了眼對面的男人,清澈目光長久注視,安靜地說,“生而為人,何苦為難他人?!?/p>
篤定一般,“我來跳”,謝且轉身爬上陽臺的鐵欄桿,欄桿在風之間作響,白色發帶束著一頭長發,仿佛下一秒就會變成天上白色的小鳥,顧南在旁邊呆呆地看著。
縱身越下,就能變成小鳥,如果變成小鳥,顧南還能認出鳥群中哪一只才是我嗎?
“停,你不用跳了。”身后的男人變換了一副語氣,“你先下來?!?/p>
謝且迷茫地回頭。
“你先下來?!鄙砗蟮哪腥顺练€說,“我看你的丈夫對于你縱身一躍一點感覺都沒有啊,這不是一個正常的愛人應該有的表情”,男人深深地看了一眼顧南,“我本來就是想要看那樣極度痛苦的表情,但是我沒有如愿以償地見到,那這個游戲就沒意思了?!?/p>
謝且的心中一直在打轉:沒有痛苦的表情,顧南沒有痛苦的表情。
“真沒意思,算了,那20萬就等過十天再還吧。到時候一定要拿出來了,到時候拿不出來結果就沒那么簡單了。”男人恢復一股兇相,臨走前,淡淡地吐出一句,“姑娘,做女人不要太傻?!?/p>
狹小的空間里充斥著腐敗的氛圍?!邦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謝且邊收拾著地上的殘局邊問道。
“我......小且......我不是故意的......”,顧南額前的頭發已經遮住了眼睛,只有胡渣隨著說話在不停晃動?!岸际翘镱?,是他,我才去的!”推卸責任時,顧南總是顯得激動。
“我希望你現在能立刻停止,那些東西會害了你!”謝且丟掉手里的衣物,第一次對顧南發火。她有時候甚至也開始懷疑,這到底是不是以前那個顧南。沒有東西是不可改變的。
“小且,我們現在怎么辦?”
十天啊,真短。
天使并非一秒折墮
十天啊,真漫長。
十天,謝且在不同男人的氣息之中穿行。見慣各個濃妝艷抹的女人,端起酒杯在各個場所穿行,像一只只不斷尋找獵物的獵手,同時也是不斷被他人盯上的獵物。會場一天所賺的錢根本就無法達到20萬。
夜晚回到家中,謝且發現自己沒有帶鑰匙。于是順著記憶中的路,找到了田町的家。謝且遠遠看見黑夜中的星火,正想迎面上去。
“你的女人真是為了你連死都不怕了,你連一點愧疚心腸都沒有?要是我是她,我先殺了你再自殺?!彪S后,聽到田町呵呵的笑聲。
“那又怎樣,八年了,八年只看一個女人,你知道是什么感覺嗎?是個人都會看厭的,何況還是一個女人?!鳖櫮习l出鄙夷的聲音。
“那你的錢怎么辦?我們可拿不出來這么多錢?!蹦腥宋艘豢跓?。
“沒關系,她會替我還的?!?/p>
謝且瞪大了眼睛,長大的嘴巴無聲。
兩人默默地熄滅了煙,“走了,回去了,秋笹該等你等急了?!眱蓚€男人笑著走遠。
謝且站在原地不動。原來沒有什么不可以改變,即使是當初一同經歷過青春,說了一萬遍我愛你的愛人,也會改變。時間磨掉的不僅是棱角,還吞噬了所有的真心。
當晚的謝且在門口站了一夜,第二天穿著同一套衣服去上班。
當她在會所學會抽第一支煙時,她也開始學會對陌生的男人微笑。她畫著淡妝,安靜地坐在角落,不斷遞過來的酒水,已經沒有麻木作用。
“三十萬,一夜?!?/p>
顧南,你看,自有人愛我。
當一個男人在她耳邊輕輕呼出一口酒氣時,她心滿意足地笑了。
只要24小時,就能到達地獄。
惡之花
中午時到家,家里坐著熟悉的背影。
“錢有了嗎?”裝作關心地問道。
“有了,問一個好朋友借的。”謝且脫下高跟鞋。
生活按照正常規則旋轉著。最大的懲罰,是順從原規則時的大智若愚,是隱藏在溫柔表面下的巨大壁壘。
月明夜
入夜,茶水已涼。謝且轉頭,旁邊也已經散落了一地的煙灰。
“謝且姐,我不知道你有那么多故事。”蘇梓梗咽地說道。
“你恨過他嗎?”陳默突然問出聲。
謝且坐下,“他在我心中已經死了。”
陳默:“你想過報復他嗎?”
“所以我將他豢/養。”無聲而漫長地忍耐換取最后一襲的快感。
“不過小子,聽說你開失物招領所?能幫我找找發帶嗎?”她若不可聞地說道。
“你還存有念想吧?!标惸貞?/p>
從茶館出來,月光已經很濃。
兩人洗漱完之后,陳默為蘇梓吹干頭發。
“我覺得那個姐姐的過去過得很累,不過看她現在的樣子也過的自在。平淡安穩即好,不求榮華富貴。我們明天再去找她吧,她今天故事還沒說完呢?!碧K梓嘟嘴。
“嗯”
“陳默,你能為我編一次頭發嗎?”
“嗯”
“陳默,我希望我能更了解你,可是你總是不太說話?!?/p>
“我會努力讓你更了解我的?!?/p>
蘇梓感覺自己好像聽錯了什么,只有頭上的雙手在溫柔地轉動。
一定是今晚窗外的月光太重,才有柔光微醺,蘇梓似乎這樣散發著別有往常的香氣。窗外的樹影在室內流動,光斑在兩人身上打上點點光點。迷人的香氣,從上往下看,燈光下蘇梓鼻頭淺淺的絨毛,是一把把絨刷,陳默輕輕地撥開蘇梓粘在額前的幾縷頭發,蘇梓微微地呵出一口氣,微微的汗濕,有一根弦在悄悄地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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