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看它爬滿青苔

　　本來魚溪和祠堂只有一墻之隔，從祠堂的側門出去，就能看見魚溪，從祠堂背面的千山蜿蜒下來。但是考慮到這個時候，蓮婆可能在后院吃早飯，如果去祠堂的話，會經過回廊和后院的大門，很可能會遇見蓮婆。我不敢確定蓮婆看見我身邊這個陌生的，不是冬青的男人會怎么樣。所以帶著陳跡，出了肖家大門，繞了幾百米長的圍墻，才隱約聽見魚溪的水流聲。

　　溪水依然清澈如故，走近一點，還能看見水中的搖著尾巴的蝌蚪，以及水面上偶爾跑過來的長腳的蟲子。不知道那種蟲子的學名是什么，反正村子里的人都叫它“滾滾”，在土話里的意思就是“輪子”，大概是因為它長長的腳架在水面上，與整個身子一起形成拱橋一樣的形狀，看起來比較像輪子吧。

　　陳跡饒有興趣地看著“滾滾”，還用手機拍了幾張照片，說是回去研究研究。我也不知道他一個攝影師研究這種莫名其妙的長腳蟲子干什么，便沒有多問，而是順著魚溪不遠處的山路，開始尋找魚溪源頭之旅。

　　走了大概四十幾分鐘，本就崎嶇的路被一堆亂石擋住了，溪水從亂石縫中流出。

　　“沒辦法，只能繞遠路了”，陳跡爬上一塊長著青苔的大石頭，打量著周圍的地形，“要繞很遠的樣子”。

　　“不能直接爬過這堆亂石嗎？”我正準備往上爬，卻被陳跡阻止了，“溪水都從石縫中流出來了，只要翻過這堆石頭，就能繼續追尋魚溪的源頭了，要是繞遠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回來?！?/p>

　　“繞回來倒是不成問題，不過我們要先下去，從下面那個路口左轉，可能要走十幾分鐘才能達到我們現在的高度，然后又要繞道石堆后面，可能還要十來分鐘吧”，陳跡說完，從石頭上跳下來，完全沒有征求我的意見的意思，“走吧。”

　　我一邊往回走，一邊問陳跡為什么不從石堆翻過去。我小時候經常在山上玩，翻這么個石堆根本不是問題，而且這個石堆看起來也并不太高的樣子。

　　他想也沒想，“石堆本身倒不是問題，關鍵是石堆上都覆蓋著青苔，很容易滑到，你沒看見我剛才那么小心地爬上石頭都差點滑到嗎？”

　　我看了看自己的鞋底，準確來說是玉汝的鞋底，沒有專門的防滑設計。也是，一雙普通的白色帆布鞋，誰會設計防滑的鞋底呢。

　　“好吧，反正就多半個小時的樣子”，我跟在陳跡后面，好像他才是這座山的?？?。這大概是他經常到野外攝影的經驗在起作用吧。

　　十幾分鐘后，我們已經走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我朝右邊眺望，穿過陡立的山坡，果然看見了長滿青苔的石堆，只要不說話，也能聽見溪水的聲音。

　　繼續朝上爬了五六分鐘，陳跡開始順著一條幾乎看不見的小路右拐。盡量避免踩在翠綠色的野草上，我聽見耳畔的水流聲越來越大，感覺離魚溪越來越近了。

　　果然，不到十分鐘，魚溪再次出現在我們的視線里，我向下看著石堆，才知道陳跡不讓我翻過石堆是正確的。因為從石縫中流出去的水并不是魚溪的全部，可能石堆在這里已經有很長時間了吧，魚溪的水因為石堆的阻擋，在山坡上沖出了一個大大的水坑，如果翻過石堆的話，根本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

　　“有蚊子”，陳跡一巴掌打在脖子上，把粘著蚊子的手掌伸到我面前，“這蚊子怎么黑白相間？”

　　我看了看，“這是露水蚊子，又叫花蚊子，一般在清晨的林子里才會遇見，可能因為這里樹木比較多，空氣又比較潮濕，溫度相對其他地方較低，所以十點多了，依然有露水蚊子吧。應該讓你先噴點花露水再出來的?！?/p>

　　“你噴了嗎？”陳跡湊到我脖子上聞了聞，“沒噴啊，蚊子咬你沒？”

　　“沒有，我從小就不著蚊子喜歡”，我靠著一顆十幾年大的香樟樹，“你相信山神嗎？”

　　“相信哦“，陳跡抖掉黏在掌心的蚊子，蹲下身子，在溪水中洗了洗手，“在日本，人們普遍認為山神是存在的，就住在樹上，所以神社基本都建有鳥居，都是用木頭建成的。說是只有通過木頭，人們才能與神靈交流。另外，日本人還覺得人死了以后，靈魂也是通過樹木才能到達另外一個世界，從而實現輪回。”

　　“你說這棵香樟樹上會不會住著山神？”我饒有興趣了拍了拍香樟樹干，抬頭望著它茂盛的枝葉，“要是有的話，希望它保佑我們快點找到魚溪的源頭?！?/p>

　　“福建那一帶倒是相信香樟木上會有神靈居住。但是這棵樹太年輕了，山神怎么可能住在它上面”，陳跡一副了然于心的樣子，“我們接著走吧，說不定山神在魚溪的源頭喝水呢。”

　　又走了十幾分鐘，陳跡突然問道，“昨天我們去的云間寨真的是墳山？我怎么一座墳都沒有看到。”

　　“我們從南面上山的，那條路是零幾年新開辟的，基本看不見墳，從西面上山的話，就會看見很多墳墓了，基本是一座挨著一座，除去立在中間的樹木，和城里專用的墓地也沒什么兩樣。”

　　陳跡半信半疑，“南面上山和西面上山的差別這么大？從你家大門看，云間寨也不大啊。”

　　果然是個敏銳的男人，為了避開冬青的墳墓，我故意帶陳跡走了南面的路，一路上都在盡量繞開肯會遇見的墳墓，那是我和加西亞在山上跑了幾年總結出來的，我告訴了阿爸，所以零幾年他們要新開路的時候，就是順著我告訴阿爸的方向，開辟出了一條基本看不見墳墓的路。

　　其實也不是看不見，只不過周圍的墳墓年代太過久遠，又沒有親人祭拜和維修，所以墳墓塌的塌，倒的倒，已經沒有了墳墓的樣子。再長些青草，就和平常的土堆沒什么區別，已經重新和云間寨入為一體了。

　　為什么要避開冬青的墳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