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所以任靜要給我看的所謂的魚,竟然是鱷魚。
我過了很長時間才慢慢冷靜下來,而在我旁邊靜靜地觀看著這一切的任靜卻在看到我擦著冷汗時才像達成了目的一樣微笑著走到我的身邊。
不枉此行吧,任靜捂著嘴笑,嘴角卻逃出了她的魔掌。
確實長了見識,不過,你家養鱷魚是什么個想法。
我本來也不想養,你想,哪有女孩子養這種寵物的,養條金毛才勉強像個女孩。任靜抬著頭看向房頂,大概在構思一個結構嚴謹的演說。
而我則想到我一直養的金毛,耳邊同時不停回響著她所謂的“養條金毛才勉強像個女孩”。
但是呢,她繼續說,我家老頭總是說父命難違,他的老頭最開始養揚子鱷,對這些就是揚子鱷,然后他老了便讓我的老頭繼續做這個,當時他才十八歲就開始養揚子鱷了,所以我呢,也該養養。
嗯,我點了點頭,所以你平時都住哪啊,不會就和這群鱷魚住在一塊吧,回頭什么時候跑出來一條再把你吃了。
我啊,我有工作的,平時都是下午來這邊幫幫忙,然后基本上都是帶著外面租的房子里的。
所以平時都是你父親再弄嗎。
嗯,他說他做久了,對這些家伙有感情了,舍不得,他還經常去看他所謂的和他一起長大的那條老鱷魚呢。
那他老了做不動這個活了,你又沒時間怎么辦。
他要是老了的話,我也就不工作了,幫他養,畢竟女孩子也不需要多么努力賺多少錢,待在這里,國家政策上也會有補貼,能養活自己,只要不談戀愛,一個人生活的話怎么都行的,而且說不好哪天我也就愛上哪只鱷魚,那就真不用談戀愛了。
那你父親也一直一個人嗎,一個人也不會有你吧。
我媽去世的比較早,早些時候他們一起做這個的。
那也挺好,你應該也能找到一個和你一起養鱷魚的人。
奇怪的話題,好了,魚也給你看到了,現在也很晚了,你也肯定回不去了,留下來吃飯吧。
吃鱷魚嗎,下次吧,我也練過長跑的,下次我要是再想過來看鱷魚就早點來。
6.
那天我就真的在用跑回的家,跑步就是那么奇怪,分明是很長的一段路,跑起來那么長那么累,可是一直累一直累到最后竟都習慣了那累,甚至最后都忘了自己在跑步。
現在那個叫津奈可兒的日本女孩正和我肩并肩在雨中亂跑,雨水使周圍的景物都不怎么清晰,只有模模糊糊的霓虹燈的光,我們見著一家日式餐館便鉆了進去。
在雨天最棒的就是能躲在被窩里看一本又臭又長毫無創意但又比實體出版物有想象力的電子書和看發黃的白熾燈下面一切仿佛都帶著水蒸氣的景象。
我像狗一樣抖落頭發上的雨水和身上的寒氣,津奈只是坐在那看我。
“你知道不化妝的好處就體現在這樣的天氣里。”我伸出一只手指試圖指出自己的觀點同時在肢體上靠近我對面的人,這是我自認為很出色的拉近與說話人距離的小技巧。
“抱歉,我恰巧今天化了妝,畢竟是個聚會。幸好是個淡妝,不然準花臉。”津奈笑著說。
“好吧,我們進了間餐館總該點點什么,日本餐館,日本人,哈?”我把另一只手的手指也伸出來,兩只手指同時指著對方,這是我不知道從哪學來的讓對方領會弦外之音的小技巧。
“知道你不是日本人,不過中國人隨便地叫一個日本人是日本人聽起來很奇怪。喝點清酒就好了,還不餓。如果餓的話,這家的拉面不錯,我吃過,我推薦。”津奈慢慢抬起一只伸出食指的手,顯然她從我身上學到了點什么。
“你說的,我會來試的。”我笑著說。
“你可未必。”津奈露出微笑。
“何出此言?”
“Jenny可是說你這個大劇作家是常常連自己女朋友的生日這么重要的事都會不記得的人。”津奈露出揭穿大秘密的狡黠的眼神。
“Jenny?好吧,你別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了好嗎,你是小乙,他就是丙好了。還有,他知道什么,我只是記不得我有過幾任前女朋友了而已。而且生日可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甚至完全應該忽略。因為那完全是和世界上的任何一天有沒有任何差別的日子。況且你想,假如那位母親正坐著一艘正在穿越國際日界線的郵輪,然后伴隨著零點的鐘聲敲響孩子生了,而且那一刻正是平安夜和圣誕節或者是除夕和春節或者世界戒煙日和兒童節的交替,怎么辦,哪天是生日比較好?”
“好吧,世界戒煙日是哪天?”
“兒童節前一天。”
“所以?”津奈做出準備聆聽狀。
“所以,所有人都會去慶祝節日,因為那對他們都有一些意義。但是生日只是紀念你,就像你的忌日。每個人都要有生日忌日,我們哪有時間記住那么多人的,我們甚至連自己的都不應該記住,因為我們本身就沒什么意義,人生也沒什么意義。我們不過是比較聰明的動物,學會了在進食前祈禱‘阿門’罷了。”我端起小瓷杯喝了口清酒。
“作家總是有很多想法啊。”津奈打著哈欠。
“我只算個編劇,雖然我想過當一名作家。”
“所以為什么不當呢?”
“可能是因為我受不了現在的出版業吧。”
“嗯哼?”再次聆聽狀。
“比如說吧,我就受不了作為出版物分明是那么嚴肅的東西,現在的書上還總是打出‘你干嗎?’這樣的句子,‘干嘛’就是‘干嘛’,非他媽打出‘干嗎’有意思嗎,我的語文老師都沒教過我要用‘你干嗎’,聽起來就像鼓舞我干什么壞事一樣。”
“哦?那你該看看這個。”津奈忽然像是很高興。
我忽然覺得突然上來的脾氣被悶在真空狀態發不出聲了,只好撓撓頭看著津奈掏出手機開始亂點亂劃。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將手機遞給我看。
嗎:má,助詞,什么。比如:下午你要干嗎?
mǎ,譯音字,如:嗎啡
ma,助詞,①表疑問,用在一般直陳句尾:昨天布置的事辦了嗎?②表示含蓄的語氣,用在句中停頓處,點出話題:這輛汽車嗎,早該報廢了。
嘛:助詞,常用于陳述句中,表示強調道理很明白、顯而易見。比如:你有話就說嘛,不要吞吞吐吐的。又如:要珍惜機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嘛!
“所以,?我們在表示‘干什么’的意思的時候,應該說‘干嗎(má)’而不是不知所云的‘干嘛’。另外,‘么’也有ma的讀音,這時與‘嗎’讀‘ma’時同義。所以說,當別人寫道‘你干嗎’的時候,有兩個意思,一個讀má,是問‘你干什么’的意思;另一個讀ma,是問‘你做不做’的意思,也就是你認為聽起來就像鼓舞你干什么壞事一樣的句子一樣的意思。而‘干嘛’兩字不能單獨用在‘你干嘛’的疑問句里,只能用于類似于‘嘿,你干的真不錯嘛’的陳述句中。所以,你的語文老師該做做功課了。”津奈抱著自己慢慢地說。
“額,好吧,其實我的意思是我的語文老師根本就沒空教我‘你干嘛’和‘你干嗎’這類的問題。你贏了,我敬你,你該當作家。”我感覺到額上的汗。
“我可沒那本事。”
“我可沒那本事,哈?”我學著津奈的口氣。
“你可別學我說話,我可不喜歡這一套。”津奈裝出一副裝著很生氣的樣子,往深了追究卻真看到一絲氣憤。
“何出此言?”我抱住自己。
“這讓我想到之前我還在上學的時候,那時候別說說中文了我說日文都有一種外國人的腔調在里面。于是不論是上小學、初中、高中還是大學總有人笑我的發音,其實起初我是想大家開始都不認識,讓他們笑笑就好了,笑笑我們的關系就好了,可是你知道笑并不都是意味著好事,他們笑我就也同他們一起笑。可是,后來他們就不只笑,他們還要學,可是分明他們學的一點兒也不像,他們學得那么難聽,男生們還要學我說話時候的動作故意弄得特別丑。我就只好哭,我趴在桌子上哭。后來哭多了,我就不哭,我就在那趴著,我聽他們的笑聲想象他們笑的時候的模樣神態,我感覺自己內心里面那個洞窟里住著的生物的呼吸心跳逐漸清晰,似乎下一秒它就會醒來,然后那些人就統統會死。
“嘿,對不起,失態了,我并沒有勇氣也沒有能力結束任何人的生命。人的生命就是這么挺過來的,這么多年我都挺過來了,現在畢竟是成人了,看過去的事就像看小孩的哭鬧一樣。不過現在仍舊不喜歡被人模仿。”
“我不喜歡你這種說法。你這是站在受害者的角度可以這么說,但是對于那些施害者就不行。什么成人不成人,欺辱人這種事情我們從小就被大人反復告誡過,那不是正確的事。無論你多小你都沒有權利隨便做傷害別人的事情。我們說話的時候就有很多人正在被欺凌,那些仗勢欺人的小孩子正插著腰看著另一個小孩子哭泣,甚至這個時候其實是一群青春期的小孩子在群毆一個內向的青春期小女孩,那個女孩可能被扇耳光、被拳打腳踢、被迫脫衣服拍裸照甚至被輪奸!與此同時還有很多可憐的孩子正躲在角落給父母寫遺書然后下一秒結束自己的生命。那些施暴者,是的,很多年后長大了或許真的有了正確的價值觀,然后拍拍當年被欺凌后還堅持生活到現在的孩子說,對不起啊,當年真的不懂事,做了很多傻事,對不起啊。可是你知道這樣的道歉根本連屎都不如,就像那些人一樣,因為很多時候他們長大了那些錯誤的世界觀沒了然后連他們做過的錯事可能都不會記得,這世界上就是有這種人,而且他們是多數。
“哎,不該說到這個話題,我總是個憤世嫉俗的人。”
“是啊,不過起碼你確實知道你是。”
“但我改不掉,算了,酒也喝完了,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家就在附近,給你這個,我的名片。Jenny,或者是說丙讓我來幫你。”
津奈可兒 心理咨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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