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小時候也非常喜歡那種和一群人奔跑在足球場上的感覺,許多人為著一個目的追逐著一個球,而且追逐著那球的時候自己還能因此似乎有了個與其他人不同的標簽:踢球的。
但是,小甲我現在正在看演唱會的視頻,你能把電視聲音關小些嗎。
我用腳踢著沙發一側坐得筆直的小甲,然后伸手從茶幾上拿過一罐啤酒。
我不知道我這樣躺在沙發上看平板看了多少天,我和小甲仿佛自認識以來就一直保持著現在的狀態。
我把啤酒灌進躺在沙發上的自己的嘴里,然后拿開平板稍微抬頭看了看小甲,沒想到小甲已經死了。我的貓死在了我的沙發上,它甚至都已經發臭了,但似乎它臭得恰到好處,正好臭到蒼蠅還不愿在它身上產卵的程度。
我慢慢的坐了起來,把平板放在一邊,然后整個人窩成一團。等到這段時間一直糾纏著我使我哪怕輕輕做一個動作都會想要嘔吐的惡心感稍微平息以后,我站了起來走到電視旁然后慢慢蹲下從電視柜里拿出一個黑色的塑料袋。
我回過頭看沙發上的小甲,這幾天昏天黑地,下著到現在還沒有停下的大雨,我就靠著電視、平板和這個不知道從哪鉆進來的貓的陪伴才不覺得那么空虛的。它身上的雨水早就沒了,于是它又干又癟,我忽略它的臭,因為經過這幾天的忍耐我知道我的大腦無法承受任何和臟亂臭有關的信息,只要有哪怕一個相關的念頭我都會覺得惡心進而嘔吐。
我起身走回沙發旁又蹲下,然后用塑料袋包住小甲,再起身走向門旁,擰開門,彎下身將塑料袋放在門外,最后關上門又躺回沙發上,但我不再看平板,我覺得自己的眼睛再也沒有力氣睜著了,我想是該好好睡一覺了。
于是我用力皺緊眼皮,企圖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心跳、呼吸上。我感覺自己逐漸有了睡意,可或許是我躺的時間太長,那種睡意竟無法使我入睡,睡意似乎成了稀疏平常的存在方式,因而從某種程度來說,我竟無比地清醒。
我感覺很多東西在我腦海中不斷出現,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思維在大腦的各個部位穿行的痕跡。我開始害怕,如果這樣下去我一定是睡不著的。而我越是害怕,思維活動的就越劇烈。
我告訴自己放下所有的想法,于是我去聽外面一刻沒有停息的風雨,我處于那風雨聲中,但是我現在要去感受那風雨的細節。只靠著聆聽。
我聽到的只是那頻率不變的介于噪樂音之間的敲打在外面世界里的一切上的雨聲。但是用身體的其他部位去感受,就能感覺到從陽臺門縫中鉆出的陰冷潮濕的風雨。陽臺那被拽壞了掛在那的窗簾被風吹的到處擺動,但是由于被風雨不斷的吹拂,它變得又濕又重,無法隨著風肆意飄拂。
深究下來,忽然覺得周遭的一切都太過讓人壓抑,讓人絕望,再俗套的說就是孤獨。
我竟然就這么一個人躺在沙發上,連可以交流的人都沒有。
我感覺自己好像坐在偶像演唱會的第一排,而偶像卻在我身后為他人演唱。那么熱鬧的話,我怎么去感受到孤獨。
可是我確實孤獨啊。
我感覺喉嚨里似乎被什么東西堵住了,那種惡心感又一次襲來。
我趕緊翻身朝著地上拼命地吐。分明什么都吐不出來還是想吐。
忽然我感覺什么東西碰了我一下,我趕緊直起身。
怎么了,喝多了。一個不認識的女人看著我說。
我看了看四周,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我的家里擠滿了人,他們端著酒杯和周圍的人談論著什么,我的燈也被修好了,電視里正放著奇怪的綜藝節目,房間的某個角落放著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歌。
所以,你是誰,你們都是誰,在這干什么。我有些不知所措,對著周圍的人大喊。
周圍的人停止的談話,看向我,然后朝我招了招手又繼續他們的談話。
女人用手拍了拍我,是Jenny請他們來的,他說大家都知道你比較孤僻,這些天你又一直這樣,所以他就叫了些人來熱鬧熱鬧。
是Jenny的話我就明白了,我也就同時明白了他的意圖,他是要嘲弄我的是吧,話說你是誰,為什么坐在我旁邊。
我叫津奈可兒,你可以叫我可兒,我不喜歡吵鬧,所以我坐在這。
我覺得我還是叫你小乙吧。
啊,小乙?
別說了,出去透透氣吧。
沒問題。
2.
沒人注意到我們的離開,我關上門,發現關門的剎那整個樓道都失去了光亮,和屋內是不同的世界。
我看不到津奈,但我不能因為我的某種情緒而直接往黑暗更深處走,所以我想確認一下她在哪,我說走吧。她輕輕應了聲嗯。
于是我不知出于什么想法慢慢靠近我身邊的這個女人,然后摟住她的腰開始試探著走看不見的樓梯。我想我大概還是怕她看不見樓梯摔倒吧。但似乎我自己也隨時可能摔倒。
我摟著她下樓的過程十分尷尬,我們都除了呼吸都沒有發出其它任何聲音,哪怕只是因為寒冷而抖動牙齒的聲音都沒有。
我想這種尷尬多半在于害怕對方因為自己而尷尬。
我明白這種沉默的尷尬的僵局在這黑暗中暫時是無法被打破的,為了稍微緩解這尷尬我只好選擇先讓自己不那么尷尬,我開始同自己對話,我是說胡思亂想。
首先出現的想法是我就這么摟住一個陌生女人到底意味著什么。確實我摟過很多熟識或者不熟識的女人,但是我總認為那就像你冷了需要外套正好商家有所以就賣給你了一樣的你情我愿且不產生任何附加成分一樣。但是,我摟著這個陌生女人的時候,或許因為我很長時間沒有和人相處,又或許由于我們沒有過多的交流,我總有一種奇怪的像是與遇到毛線的貓所有的某種相似的心情。
在沉默不語很長時間后,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起來,模糊相對于完全看不見是好了很多。我轉頭看津奈,她正梳理耳邊的頭發。她這樣的短發使我想到很久之前所認識的一個女孩。
3.
錢塘江大橋。
農歷八月十一上午六時,我騎自行車經過錢塘江,周圍中彌漫著潮濕的空氣。我很久沒有穿上那套為騎行特意買的衣服,一是我之前沒有時間去騎行,一是沒人陪我騎行。我起得足夠早,因此我能感到這個季節特有的清晨的涼意,然后我看了看擺在樓道的自行車,忽然便有騎車的欲望。
我拿了抹布將自行車的每個角落都擦拭了一遍,然后又從家弄了點食用油,將油沿著瓶口慢慢倒到紙上,但是即使我再小心那油還是透過紙沾了自己一手。我把自行車推到外面,蹲下身,一手扶著車將車略微傾斜地靠在自己胳膊上一手將紙放在車鏈條上,然后慢慢將紙上的油蘸染到鏈條上。
做完這一切我便將東西都放回家里,套上那套騎行服,開始了這一天的騎行。
路上這時還并沒有多少車,只偶爾看到早上晨練的。任靜就是我偶爾看到的那個晨練的人,但是她看起來并不像是在晨練,雖說她帶著頭巾豎著馬尾穿著藍色運動背心白色運動褲右手上系著白色毛巾,但她只是在遠處的橋邊蹲著,當我騎著車靠近她的時候她才一下子站起身張著雙手攔住了我。
當時我正看著錢塘江江面上空飛過的群鳥,忽然就有這么個身影擋在我的前面,我趕緊捏住剎車停在那身影前面。
我一只腳撐著地一只腳搭在腳踏板上抬起頭看著擋在我面前的那個人。
“好人,載我一程。”那人彎下身低著頭雙手合十放在頭頂上。
“可,你不至于這樣吧,差點就載你去西天了。”我說。
“我沒辦法啊,身上沒錢,好不容易見著個人,不能放過的。”那人說。
“可我這車沒后座。”我攤開手。
“我看著了,車后面有倆伸出來的柱子,我就踩那個。”那人伸手指著我的后車轱轆。
“好吧,那你過來吧。”我說。
那人像得到命令似的向我敬禮,然后慢悠悠地走到我身后。
“踩好了嗎?”我說。
“走吧。”那人說,“我叫任靜,你呢?”說著拍了拍我的頭盔。
“喂喂,拍人不拍頭,你要去哪?”我摸了摸頭盔。
“又不是開摩托,帶啥頭盔?你就往前騎,到了我叫你。”任靜撅著嘴。
“這是專業裝備。”我一邊蹬自行車一邊回頭對著空氣喊。
“不倫不類,又不是騎著車就去西藏了,你這不是在市里面瞎逛著嗎?”任靜身體往前傾。
“要有時間我就去西藏,哎,可是找不到同伴。”我搖了搖頭。
“哈哈,你是干什么的啊?”任靜說。
“還沒問你呢,分明穿一身運動裝,起碼也裝一下運動啊,就蹲在那,是要跳江嗎?”我調侃道。
“我可是跑馬拉松的,還用裝運動?”任靜舉起一只搭在我背上的手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肌肉。
“那也該看看你腿上幾兩肉啊,看胳膊有什么用?話說你馬拉松還要我載你?”我繼續調侃。
“我跑完了,從家跑到那橋上的。昨天下午開始跑的,跑到晚上發現回不了家了,就蹲在橋頭了。”任靜一副可憐樣。
“你,也是挺可以的,晚上不冷嗎?”我說。
“畢竟我強壯。誒?!就在這停吧,那有一個賣大饃的。”任靜指著不遠處停著的電動車。
“所以你大概從昨天下午就一直沒吃東西吧?”我靜靜看著任靜夸張的吃相。
“你不吃嗎?”任靜說。
“我不吃早飯的,不餓。”
“不吃早飯也好,中午能多吃點。”任靜專注著吃大饃。
“我想是的。話說你這晚上在外面呆著家人不擔心你嗎?”
“擔心也沒轍,我就這樣他們習慣了。”
“那可倒好,真出事了,他們都不知道。”
“不知道多好,他們就不要難過了。”
“你倒挺孝順。那你接下來去哪,還要我送你嗎?”
“聽我指揮。”任靜將最后一口大饃塞進嘴里。
于是我們沿著公路一直往前走,吃飽之后的任靜有更多的力氣說話,但是她并不是對我說,她是張開雙臂對著風說,她說啊啊啊啊啊啊。
我在前面用力蹬著不說話,只管笑。
“傻笑什么呢?”任靜結束和風的對話。
“笑傻子。”我說。
“好吧,我要下車。”任靜說。
“不會吧,這就惱了?”我說。
“到了,傻子。”任靜用力拍我的頭盔,“看那邊!”任靜向路邊指。
路的一邊是一塊濕地,我摸了摸頭盔轉過頭,只看到無數只鳥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覓食。
我將車推下公路,在離公路不遠的地方停下自行車,跟著任靜走向那塊濕地。
我剛走了幾步就被走在前面的任靜攔住了,“傻子,你是要為魚兒打抱不平嗎?”
“啥意思?”
“你這么大搖大擺地走過去,鳥就被你嚇跑了。聽著,彎下腰,輕一點,待會可能還要跪下,反正照著我的做。”
“還要跪?”
我沒說完就被任靜捂住了嘴。任靜用眼神示意她和我的對話也結束了。
我呆呆地看著任靜點了點頭,于是任靜放下了手。
然后我們就慢慢地靠近鳥群,靠得越近任靜就將身子放得越低,然后慢慢跪著并從口袋里拿出一個迷你單反。
“所以你跑步口袋里還揣著這玩意,不沉嗎?”我貼近任靜的耳邊輕輕地說。
任靜轉過臉,忽然露出微笑,“不沉。”說著將剛拍下來的照片給我看。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微笑弄得不知所措,接過照片看了看也不知道說什么。
“回頭你要想要我可以給你幾張。”任靜說。
我趴在任靜旁邊,和她一樣看著不遠處的鳥。
4.
后來我再次和任靜見面的時候她就留著那樣的短發,她說她的頭發就是這么短,我于是便想起之前見到她時她腦袋后的馬尾,她說我的頭發扎起來就那么長,我說那你扎一個給我看看,她猶豫了一秒然后把左手腕上的紅繩解了下來咬在嘴上并三下五除二將散開的頭發聚成一束最后利落地用嘴上的紅繩綁出一小束短短的馬尾。整個過程中我都只是呆呆地看著。
她結束后抿著嘴半仰著臉看著我露出一副十分得意的樣子,喏,馬尾。
這種情況下我完全無力反駁,只好學著她的樣子抿起嘴朝她攤手聳肩表示我的無可奈何。
她于是露出牙齒笑了起來,將雙手背在身后并背向我,當時她穿著單薄的白色圓領短袖,陽光使她顯得異常蒼白。
她說,我帶你去看魚吧。
我跟著她不停地朝前走,經過錢塘江的時候她的腳步變得輕盈,幾乎是一路跳著的,我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企圖捕捉她白色的運動鞋在地面上摩擦的聲音。
在錢塘江的較遠處魚肚白的太陽十分平靜,江邊不停的風大概很快就能吹滅它。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和任靜已經到了一個村落。但是說它是村落它卻只有幾間像是廠房一樣的平房,其余的空間被大面積的水田和池塘占據,而這一切都被無數的不知名樹們遮掩。
進入這個村子的時候已經沒有柏油路了,我和任靜一前一后走在池塘與水田之間的田埂上,朝著遠處的平房走去。
這個時候天空仍像不知多少小時之前的天空一樣,不同的只是它變得比之前稍暗,更像是陰雨天氣該有的天空的樣子。這個時候刮得風已經稍冷了,雖然任靜還像之前一樣活潑地張開雙手在田埂上低空飛行,我仍在看到她被風灌滿的袖衫時替她感到涼意。
于是,我尋找著天上的太陽,同時隨意地說你冷么。
任靜忽然轉過身。
我吃了一驚,轉過頭看著她,又感覺不太對勁,于是趕緊繼續尋找太陽。
她說,你該問我怕不怕冷。
啊?
用腦子想想也知道肯定冷啊,所以......
所以?
所以啊,你應該怎么做,你說說看。
我假裝恍然大悟,在她給我的臺階上把外套脫下往她身上披。
等到了離我們最近的平房的門口,一股數量巨大的疲憊感忽然灌進了我的身體。平房的門是鎖著的,任靜從口袋里摸出鑰匙,然后上前推開漆著紅漆的鐵門。門發出尖銳的金屬摩擦水泥地面的聲音。
我隨著也進入屋里,屋里很暗,過了好一會兒任靜才摸索著將泛著黃光的白熾燈打開。
屋子里只擺了幾張木質的帶椅靠的椅子,還有一些裝著東西的蛇皮袋一堆一堆整齊的擺放著,正對著鐵門的地方還有一個鐵門,想來那后面還應該有更大的地方,不然這個地方就失去了房子該有的讓人正常生活的功能。
任靜說,這算是個倉庫,是我的倉庫,這里放的都是魚食。
我知道她應該還要講下去,于是象征性地點了點頭。
我說了要帶你看魚的,帶你走了這么遠的路,她清了清嗓子然后張開雙臂在空中畫了個不完整的橢圓,所以讓你看超大的魚。
說著她走到通往新世界的鐵門旁“咯吱咯吱”地拉開布滿鐵銹的鐵門栓將新世界展現在我的眼前。
和料想的不一樣的是,鐵門打開后門后的世界竟然沒有閃耀光芒卻還是仍像前面那個房間一樣一片漆黑,任靜又開始摸索燈的開關。在她摸索開關的時候,我則試圖適應屋子里的黑暗好提前看一看房間里到底有什么大魚。
我一邊用力睜大眼睛一邊仔細用耳朵聆聽。我感覺自己所在的這個房間還比較的大,因為我聽到在離我有一段距離的角落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那聲音確實是比較大的生物才會發出的聲音,它在呼吸,然后互相摩擦,之后它們都開始呼吸摩擦,那聲音從單聲道變成立體聲在整個房間回旋,忽然我就有一種深陷某種恐怖的深淵一樣的感覺。
噠噠~
任靜忽然將燈打開,大概之前留給我的黑暗是蓄謀已久。
然而她給我的并不是一瞬間的驚訝,就在她開燈的一瞬間,隱藏在黑暗中的生物們忽然像是完全清醒了一樣,我朝著不同的方向看去,只看見無數只巨大的有著尖銳牙齒的生物正朝著我的方向張開大嘴,幸而它們和我們之間隔著鐵絲網,但它們撞擊鐵絲網的聲音仍使我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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