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長安城的上空,殘月似一把帶血的鐮刀,將黑夜慢慢割開,露出刺骨的清冷。
高如卿雙刀在手,回旋凌落,她馬跨乾坤,趁著南城門防守薄弱,她領著一千騎兵,直殺進長安城中。
就在城門大開,高如卿覺得燕軍已經勝券在握,只需等著慕容沖的大軍趕來的時候,一支秦軍勁旅逆風飛馳來援。
領頭之將,不是別人,正是在蒲坂大敗燕軍的秦國大將竇沖,燕軍對此人多有畏懼,一見竇沖率軍前來,不禁有些慌亂。
高如卿心知不妙,當即對部下喊道,“頂住城門!”
“陛下的大軍就快到了!”
竇沖哪里肯將城門相讓,他挺槍駕馬奔來,直刺數人,燕軍在竇沖的長矛下潰如散沙,漸漸退開一條道路。
“快關城門!”竇沖臨時趕來,身邊也就幾百人,拼的只有那一股猛勁。
高如卿持刀相抗,與竇沖一陣拼殺,還未打上幾個回合,只聽不遠處馬蹄陣陣,秦國似是識破了聲東擊西之計,越來越多的援軍從四面八方趕來。
不到眨眼功夫,秦軍已經將僅存的八百多燕軍團團包圍,四周槍如葦列,利箭如雨。
高如卿身中兩箭,當即跌下馬去,但她仍朝著城門的方向嘶聲喊去,“頂住城門!”
秦軍似潮水般向城門處涌來,數十燕軍拼死守在城門縫隙之間,冰冷的刀槍穿胸而過,卻未移動他們抵住城門的身軀。他們的目光死死地望向對面,似是到最后一口氣之前,仍奢望援軍的到來。
厚沉的城門重重關上,那夾斷燕軍四肢噴涌出來的血,濺了有三尺多高,以最妖冶的顏色,記錄這一夜的慘敗,城內城外無不可見。
而那困入城中的八百將士,頓時成了孤立無援的駱駝群,等待他們的命運,只有殘酷的死亡。
慕容沖,我與你,自關中見,自長安別
我用似水流年陪你耗到百花凋謝
誓言未有時,我已終生付
莫言情深,只嘆情苦
風聲盡,邊角絕,當一切歸于平靜,高如卿滿腔的愛意,也隨同濃烈的血腥味在寒風中消散。他生莫作有情癡,人間無地著相思。
公元385年正月,慕容沖命高蓋率部下夜襲南城,八百多將士被秦軍斬首,尸體皆被分食而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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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蓋這次,怕是有去無回啊。”段隨不慌不忙地從東城門退了軍。
今夜雖然全軍出動,但是他卻覺得,慕容沖的攻城之心,并沒有那么強烈。
“你的意思是說陛下……”韓延一愣,這種可能性,他雖有想到,但是卻不敢再想。
“高蓋以重兵在手,屢次相挾,非要讓慕容沖娶他的女兒。他哪里是那種受得了被部下牽著鼻子走的人。”
“這么說來,他其實比任何人都要陰狠,而且不露痕跡!”韓延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看來,他們以后行事,得加倍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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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軍失利,已經退回阿房,當將士們被分尸而食的消息傳到城內的時候,眾人聞此噩耗,皆悲痛萬分,對秦軍更是恨之入骨。
高蓋捶胸頓足,痛心疾首,大呼女兒之名,幾次都暈了過去。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打擊,讓這個曾一度想走上權力巔峰的老父,在失女的悲傷中了此殘生。
慕容沖沒想到今夜是高如卿代父出戰,聞其慘死,心里也不好受。
溫凌還在月子中,當慘敗的消息傳來,她拖著虛弱的身子,在寢宮門口,在寒風凜冽中,為那些死去的將士們燒紙祈福。
那種痛心,是你做再多,他們也回不來了!永遠永遠地回不來了!
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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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后
當所有人都快要從南城慘敗的噩夢中恢復過來的時候,慕容沖無比迫切地想立溫凌為后,其子為太子,但考慮到高蓋剛剛經歷了喪女之痛,這件事,便一直被擱置了下來。
每日待到夜深人靜時,他便會輕輕地來到溫凌的寢宮,就那樣站著,傻傻地看看她們母子幾眼,他便會覺得很幸福、很滿足。
江山與美人,從來都是一個難解的題。
阿凌,我放下過天地,卻從未放下過你。
她知他會來,他也知她未睡,但是二人之間,仍有一道無形的隔閡,是再多蒼白的言語也沖破不了的障礙。
也許,他們只有將一切交給時間,來給他們一個結果。
這一日,慕容沖收到密報,關中秦國的余黨湊出了一些軍糧,由秦國左將軍茍池、右將軍俱石子親率五千騎兵護送,欲解決苻堅的糧草問題。
他當即下令,命慕容永率兩萬精銳,前去驪山截糧。自白渠之戰后,慕容沖便重用慕容永,對他比對韓延、段隨二將,還要器重許多。
然而,慕容永也并沒有讓他失望,大敗秦軍,斬殺秦國大將茍池,另一名俱石子嚇得棄兵逃跑了。秦國好不容易省吃儉用湊出來的那一點糧草,全部入了慕容沖的腰包。
苻堅聽到消息之后,大怒不止,他當即召來楊定,讓他率領兩千五百精銳前去報仇!
秦軍們一想到自己的救命糧就這么沒了,各個將所有的憤怒與絕望都化作了長刀下的尖利,拼命朝燕軍殺去。男兒鐵骨,與其被活活餓死,倒不如葬身疆場!
燕軍在阿房城安營扎寨,住得安穩,糧食更是不愁,根本沒有秦軍這種視死如歸的氣勢,很快便大敗,死傷已有一萬多人。
慕容沖聞訊,親自提矛上陣,但是楊定現在已經殺紅了眼,銳不可當。
苻堅聽聞大捷,當即領著長安重兵自城西出,增援楊定。
一時風聲獵獵,秦軍如狼虎一般朝燕軍撲去,燕軍死傷大半,不能相敵,很快敗下陣來。慕容沖更是身中流矢,無奈只有往阿房城中退去。
“不好了!陛下中箭了!”
阿房城中一下慌亂開來,溫凌一聽,當即拉來婢女,急急問道,“外面發生什么事了?陛下怎么了?”
“好像是秦軍打來了!陛下中箭了!”婢女驚慌著答道。
溫凌一怔,當即將孩子交給婢女,心急如焚地往阿房宮趕去。
男子白衣染血,肩胛骨處鮮紅最濃,幾名御醫忙著上藥包扎,似是剛剛才拔過箭。
他面容蒼白,痛苦地皺著眉,略顯無力地倚在床榻處。
“鳳皇!”她滿是心疼地喊道,淚一下就落了下來。
相比于在權力中沉迷,她最擔心的,是他在戰場中遇險,見過了那么多的鮮血,見過了那么多的死亡,她就越來越怕有一天,也會失去他!
“阿凌!”他一見她來,心中一陣激動,扶著床就要起身,那上了藥的傷口再次被撕裂開來,只是那些疼痛,他突然就感受不到了。
“你快躺下!”溫凌快走幾步迎了上去,憂聲喊道。
“你能來看我,真好!”他望著她的目光,無比輕柔。
溫凌扶著他慢慢躺下,忙讓御醫接著包扎。
看著他血肉翻飛的傷口,她不禁痛聲問道,“怎么會傷成這樣?”
“不嚴重。”他勉強扯出一絲慘白的笑容,輕輕摸著她的發絲,好像所有的隔閡都在深情中瞬間消散。
也許,因為愛,所有的所有,都可以被寬容被諒解。
這個時候,慕容永急急來報,“陛下,苻堅率軍已經到了城下!”
“快將強弓勁弩全部架上城樓!你率部先去防御,孤隨后就到!”慕容沖草草包扎了傷口,強撐著起身,便往城樓上走去。
“鳳皇!”她看著心疼不已,不禁喊道。
慕容沖轉過身,一如很多次出征之前的不舍,溫凌望著他,千言萬語,都化作了兩個簡短的字,“小心!”
他朝著她鄭重地點了點頭,轉身而去。
阿房城上,數百支利箭已經待命,燕軍將士皆拔刀而出,寒芒驚破長空,只待一場大戰。
慕容沖站在城樓之上,寒風吹起他的白衣,那衣上的血跡未干,卻未改他挺直的腰桿。他望著苻堅的大軍,傲視天下的眼神當中,帶著一個王的蔑視,周身殺意四起,讓人不敢逼近。
苻堅列陣城下,楊定不住催促道,“陛下,快下令攻城吧!”
“我們今日一定能將白虜打退!幸運的話,當場就能抓住慕容沖,那長安的危機便迎刃而解了!”
但是苻堅望著嚴陣以待的燕軍,卻有幾分猶豫。
“孤觀阿房城高墻堅,且利箭無數,必有埋伏,一旦我們進去,很有可能當場被俘!”
楊定一聽,趕緊下跪再次請戰道,“陛下,這不過是慕容沖擺出的障眼法,臣猜城中不過是一眾傷兵,不成氣候!”
燕軍剛才被打得跟落水狗一樣,連慕容沖都是倉惶逃入城中,怎么可能還有大軍埋伏呢!要是慕容沖還有重兵,剛才交戰之時,早有援軍來助了!
但是苻堅,不敢冒這個險!
他據守長安,仍能與燕軍對抗,若是今日一入阿房,當場被擒,那秦國就亡了啊!
“楊定啊,如你所言,成之大好!不成,秦國亡矣!”
“今日已經大勝,不如見好就收,萬不能中了慕容沖的陷阱啊!”
苻堅遂鳴金收鼓,撤兵而回。
“陛下!”楊定無奈上馬,忿忿回頭一望阿房,悲嘆大好機會,失之不再啊!
他很清楚,秦軍錯過了一次反敗為勝的機會,更錯過了大秦逆轉氣數的最佳戰機!能不能俘虜慕容沖暫且不說,至少阿房城中的數十萬石糧草,肯定能讓秦軍滿載而歸。
見苻堅退兵,慕容沖不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其實現在阿房城中只剩傷兵殘將,一旦秦軍攻來,必不能敵,阿房必破。
苻堅雖未攻阿房,但還是俘虜了一萬多鮮卑將士而回,將他們全部坑殺。
經此一役,燕軍可謂元氣大傷,慕容沖對驍勇善戰的楊定,更是不禁心生幾分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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