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苻暉自盡

　　黑漆漆的房子里看不見一絲光亮，只有黑暗，像一只無形的手，慢慢將女子束縛。

　　這個時候，她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原來有了軟肋，一個再強大的人，瞬間也會變得畏手畏腳。

　　秦軍鄭西敗退之后，苻暉便將她抓到了長安，離慕容沖不過二百里，卻有幾道銅墻鐵壁，將兩人狠狠隔開。

　　自從知道自己要當(dāng)母親了之后，保命勝過了一切，再也沒有當(dāng)年不畏生死的勇氣了。

　　鳳皇，你知道嗎？我已經(jīng)有了我們倆的孩子，我們在長安，等你凱旋而來。

　　就在溫凌準(zhǔn)備聽天由命的時候，墻后突然傳來一陣聲響，像是石塊砸在墻上的聲音。

　　她趕緊挪動著身子，往墻邊靠去，細細聽來，仍能聽見孩子的交談聲。

　　“慕容盛，你干嘛呢？”

　　“打老鼠洞啊。”

　　“這有什么好玩的？”

　　少年也不回答，只低頭砸著墻面。

　　平原公家的洞，怎么會沒有意思。

　　溫凌手腳雖被束縛，但卻聽得真切，一聽到慕容家族的名字，她心中頓時一動，該為自己和孩子試一試。

　　她費力地用身子撞了幾下墻壁，但聲響實在太小，根本不能引起外面的人注意。

　　她把心一橫，索性用頭撞去，才撞一下，已經(jīng)疼得不行。

　　想想，還是再試一次吧。

　　這一下，墻外很快得到了反應(yīng)。

　　“你們聽，剛才是不是有什么聲音？”慕容盛突然放下石塊，把耳朵貼向墻面，仔細聽著。

　　“好像是有什么聲響，應(yīng)該是老鼠吧。”另一名少年滿不在意地說道。

　　“慕容盛，還玩嗎？”

　　“別說話！”

　　慕容盛靜靜聽著，墻內(nèi)三聲而響，一聲而斷，極有規(guī)律，像極了鮮卑族的一個童謠節(jié)奏。

　　“金鳳凰，金鳳凰，太宰恪，吳王垂……”

　　不錯，是鮮卑的童謠，難道大燕的人被苻暉抓起來了？

　　說也奇怪，一個十多歲的小孩，竟有這種靈敏性，也是少見。

　　“你聽見什么了？”另一名少年不禁也湊上來看熱鬧。

　　慕容盛懶散地聳聳肩，索然無味道，“還真讓你說中了，老鼠打洞的聲響而已，真是沒什么意思，不能我們一天都玩老鼠吧。”

　　“是啊，沒勁死了，去玩點別的吧。”坐在地上的一名少年提議道。

　　慕容盛眼光一亮，趕緊順著他的話接下去，“要不我們?nèi)ニ渭彝姘桑辽儆行┖贸缘摹！?/p>

　　“好啊，好啊！”兩名少年立刻來了精神，紛紛響應(yīng)。

　　“那你們先去，我回家拿個東西，一會就來。”

　　“好！你快點啊！”

　　慕容盛先與兩名少年相背而走，待他們走遠，他又迅速折了回來。

　　他以剛才歌謠的節(jié)奏，又回了三聲響，溫凌當(dāng)即會意，不再撞去。

　　仰頭一望，這苻暉的府邸還是挺高的。他在墻下搬來一堆大石塊，碼成一個階梯狀，然后慢慢爬了上去。

　　高度離墻頂還是差了一些，他雙臂一伸，還是夠不到，索性縱身猛地一躍，雙手正好勉強夠到墻。

　　這個時候，他并未急于入府，而是借著臂力，悄悄露出一個腦袋，仔細觀察著四周的地形。

　　慕容盛發(fā)現(xiàn)，就在這墻前的一寸處，有幾棵大樹，樹干雖粗，但是分支極多，要是爬上來，應(yīng)該不是難事。

　　已經(jīng)偵查好逃跑的路線之后，慕容盛這才小心翼翼地跳了下來。

　　****

　　苻暉身形潦倒地回到府上，一路上，腦海里總是回放著苻堅失望的表情和苛責(zé)的語氣，一次次回放都像一把把利刃，在他千瘡百孔的自尊心上反復(fù)碾壓，讓他已經(jīng)找不到自己的價值。

　　“你是我最優(yōu)秀的兒子，更擁重兵，盡是秦國最精銳的將士，卻屢次被慕容沖那個白虜小兒打敗！”

　　“你說你活著還有什么意思？你還有什么顏面來見我！”

　　是啊，他活著還有什么意思，他活著也不能帶領(lǐng)秦軍打勝仗，總是敗在慕容沖的手下，讓無數(shù)將士尸骨難寒，他愧對那些與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啊！

　　苻暉啊苻暉，你怎么這么無能！

　　如果活著，只是在慕容沖的長矛之下恥辱過日，帶著戰(zhàn)敗無能的陰影過一生，那他，倒情愿平平靜靜地死去！

　　畢竟，他對大秦，對父王，已經(jīng)沒有任何可用的價值了！

　　但是，在他死之前，他也一定要讓慕容沖痛不欲生！

　　他手握彎刀，一把打開關(guān)押溫凌的房間，整個人殺氣騰騰地沖了進來。

　　只是在進來的這一刻，他瞬間傻眼了，房間雖大，卻空無一人。

　　她怎么跑走的？！房間上了鎖，她又被綁了手腳，怎么可能憑空逃脫！

　　難道，真是天要亡我大秦嗎！

　　他燕國有什么好，老天你如此助他！

　　“父王！恕兒不孝，不能為您誅滅燕虜！”

　　彎刀一過，萬事歸空，此身歸故土，刀劍入封路。

　　也許在武將的心中，唯一可以洗去戰(zhàn)敗恥辱的機會，就是自我了結(jié)。

　　苻堅未曾想，他一時氣話，竟將自己的兒子逼上了絕路，又自責(zé)，又痛心，更加悲傷！那偌大宮殿中的悲泣聲，悠悠而來，如杜鵑啼血的哀鳴，是一個父親最為痛心疾首的懺悔。

　　短短數(shù)月，他已失兒失女，任他身居君主高位，但是想來，他也不過是一個孤苦老人罷了。

　　****

　　慕容沖心在天下，一路率軍急進，直至灞上。

　　苻堅調(diào)兵遣將的速度，并沒有趕上大燕的急行軍。

　　苻堅大驚，沒想到燕軍竟如此神速，忙遣幼子河間公苻琳、前將軍姜宇率軍三萬馳援。

　　慕容沖已殺心成魔，部下之軍，各個所向披靡，苻暉七萬重兵都不是對手，何況苻琳區(qū)區(qū)三萬之眾。

　　灞上之戰(zhàn)，慕容沖斬苻琳、姜宇，殺敵萬余人，俘虜萬余人，燕軍高歌而進，直入阿房城。

　　阿房與長安，不過比鄰，進據(jù)阿房城，攻下長安，指日可待！

　　慕容沖欲一舉進軍攻下長安，破秦國都城，救出慕容暐，復(fù)興燕祚。

　　但是此時，高蓋進諫，連年征戰(zhàn)，兵疲糧竭，應(yīng)先休養(yǎng)生息，整頓兵馬，囤積糧草，尋可戰(zhàn)之機。

　　慕容沖一聽，覺得著實在理，他確實有些被勝利的欲望沖昏了頭腦，太過急功近利了。

　　將士們一路征戰(zhàn)，出生入死，多少不易，難言其中，他身為將帥，確實該給他們一些時間好好休息了。

　　況且，阿房城離長安那么近，想進攻那都是分分鐘的事，不在乎這幾個月的時間。

　　他也正好可以趁著幾個月，四處打聽溫凌的消息。

　　慕容沖遂率軍，進據(jù)阿房城，承置百官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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