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護法大人,忘憂已經將下有惡念之花粉末的天桃甜糕給吳瀟送去了。”
一間昏暗靜室內,綠霞對著星夜欠身一拜,嘴里噙著淺淡的笑,如實稟告。
斗笠垂簾遮掩星夜的臉,難辨其表情,僅見他輕輕點頭,沙啞說道:“惡念之花有著刺激人性最深處惡念的特性,如果順利,忘憂必將死于吳瀟之手。對你而言,也算大仇得報。”
綠霞臉上的笑意越濃,目中露出快意:“星護法之恩情,綠霞沒齒難忘。”
星夜沒有回答,靜靜盯著這個面頰清秀的海靈女子。一時之間,靜室內陡增一份壓抑。
或許是承受不了這般如若空氣都沉重無比的壓抑感,綠霞光潔額頭滲出汗珠,呼吸漸漸粗重急促起來。她偷偷抬眼,瞧見星夜隱于黑暗之中,本身就若同一個黑影,單是看著,就令人心頭發寒。
綠霞心生退意,強笑道:“星護法大人,奴婢可否……”
綠霞話未說完,猛然感到一陣窒息,雙目抖動著盯著不知何時已經臨于自己身前,一手捏住自己咽喉的星夜。窒息與疼痛中,濃厚的困倦感襲來,已能清晰感到自己生命力量的消散,死神正獰笑著索命而來。
“我對你沒有半分恩情可言,你與我,僅是相互利用的關系。”星夜盯著臉色已經慘白若死的綠霞,沙啞說道:“你想殺死忘憂,而我想除掉吳瀟,我們僅是為彼此的目的而走到一起罷了。此事絕不能讓我以外的第二個人知道。所以,你只能死。”
綠霞面色蒼白,可怕的窒息疼痛令她幾乎昏闕,可她仍舊強忍著,用盡全身的力量說道:“我、我絕不會、不會說出去的……”
星夜冷笑著搖頭,喃喃道:“你當然不會說出去,因為你這種貪生怕死之人不會自尋死路。不過我依舊不會留下你。吳瀟是冥想級幻想師,只要他不死,他就有無數種辦法讓你說出真相。”
綠霞眼珠鼓得老大,其上已布滿血絲,她死死盯著這個黑袍男子,目中有毒怨、懊悔、不甘等等色彩。而最終,都化作了苦澀與釋然——
原來,高位者的勢力漩渦是如此洶涌可怕。一個不慎,就將萬劫不復。
原來,我是如此可笑。因為一絲惡念,反將自己送入地獄。
微末低賤的我,從來都只想安安穩穩地活下去而已。這等微渺的心愿,竟是如此遙不可及。
其實……忘憂姑娘待我是很好很好的……
彌留至極,諸多念頭在綠霞心頭泛起消散,直到她雙目徹底失去色彩,儼然沒有半分生機,已是死人。她腦中的最后一個念頭殘像,卻是忘憂。
“住手,星夜!”
就在此時,一襲白衫光影閃過,一把抓住星夜的手,強行挪動,將星夜的手至綠霞咽喉移開。
“你要對付任何人我都可以幫你,可你不能濫殺無辜啊!”
此人自然是云光,此刻目中含怒,呵斥星夜。
星夜淡淡地看了一眼云光,一如既往地清麗,只是戴上面紗的她多了一分飄渺之感,恍惚兩人的距離不再如以前親近,已有隔閡。
“你的面紗,遮掩了你的清美容顏。”
星夜沉默半響,沙啞著說了一句似如毫無關系的話。
云光沒有回答星夜,回身蹲下,捏了捏綠霞的手腕,眉宇間怒色更濃,沉聲:“她死了。”
星夜輕輕點頭:“如果她沒死,你是無法將我的手移開的。”
“你!”
云光氣極,回身正想怒斥星夜。星夜卻先一步開口了,他淡淡說道:“云光,你會幫我的,是嗎?”
云光猛然一怔,她靜靜地盯著星夜,輕輕張了張嘴,似有話要說,可卻如鯁在喉,終究是沉默點頭。
云光與星夜走了,昏暗靜室內僅留下綠霞的尸體,或在不久之后,便有某個侍女或雜役會發現她,也可能許久許久都無人知道,有這么一個海靈女子沉睡在了此處。
然而星夜與云光都沒注意到的是,綠霞在死之前,右手一直緊捏著右肋的一處,似乎那里藏著某物,令她至死都要死死守著。
***
“纖然,你覺得海國星護法有能力對付吳瀟嗎?”
墜星塔上,云皇負手而立,靜看云穹,淡然如水,不起波瀾的話輕輕回旋而開。
云皇身后,喬纖然蹙了蹙秀眉,凝聲道:“星護法的能力與我們三圣王相仿,纖然不認為星護法有能力對付一個冥想級的幻想師。”
云皇淡笑:“有的,只是可能性不高而已。”
喬纖然沉默,沒有說話。反倒是慕飛問了一句:“陛下的意思是星護法手上留有昔日葉皇的某種手段?”
云皇輕輕搖頭:“星護法手上是否留有葉皇的傳承我不確定,不過就算他隱藏著某種強大手段,也絕對不足以對付吳瀟。吳瀟的能力,遠超想象。若非某些原因禁錮了他的力量,他的能力遠在我之上。”
慕飛與喬纖然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目中看到的驚訝——能讓云皇如此評價之人,那絕對是名副其實。這吳瀟,是個可怕至極的人物。
“令狐絕,你可有什么看法?”
雷圣王令狐絕俯身一拜,道:“絕愚鈍,難明陛下之意。”
云皇淡淡說道:“能親手葬送一百架星翼與天狼戰車,你這‘愚鈍’二字的確屬實。”
令狐絕臉色難看至極,叩拜著云皇,不敢回答。
而此幕落在慕飛與喬纖然眼中,二人自然是忍俊不禁,目光投向令狐絕之時,已有淺淡的殺意。
“是心魔,冥想級頂峰所面臨的真幻心魔。”云皇輕嘆一聲,幽幽說道:“吳瀟本身的幻力強度并未達到冥想級頂峰,但他的幻力境界卻在很早以前就達到這個領域了。就算是我,也差他太多。
正是如此,近乎不可敵的他反而有了破綻。
真幻心魔是個契機,同樣是個禍根。若能度過,自是超越冥想級,踏入全新的領域。可若一旦淪陷心魔幻境,必將無法自拔,被心魔所驅使,不留半分心志。”
喬纖然花顏一展,道:“陛下的意思是,星護法可以利用吳瀟的心魔擊潰吳瀟?”
云皇點頭:“海國極東之地有一片罪惡沼澤,沼澤上生長著一類奇異的花。這類花本身就存在邪異的力量,可以催動人性最深處的惡念,將其無限放大。所以,這類花被稱為惡念之花。
哪怕是一絲一毫的惡念,在惡念之花的影響下,都可化作人心中最濃厚的心念。
換句話說,只要吳瀟心中對海國的某個海靈存在一絲殺意,經過惡念之花的催化,都可能令吳瀟殺掉整個海國的海靈!”
喬纖然聰慧,已明白云皇的意思,淺笑:“即使星護法本身沒有對付吳瀟的能力,借助惡念之花的力量,便存在了可能。”笑容斂去,微蹙秀眉,繼續道:“吳瀟并非常人,哪怕是星護法也絕對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給投放惡念之花。就算星護法成功激出潛藏吳瀟體內的殺戮心魔,整個海國亦無足夠力量壓制吳瀟,終究是無法借此除去吳瀟啊。”
“這就夠了。”云皇回身,看了喬纖然一眼,幽幽說道:“吳瀟傾力協助海皇,他才成為我的敵人。如若吳瀟與海皇反目,那他就未必是我的敵人。我的目的從始至終都是吞并海國,一統大陸。吳瀟是我霸路中的一個變數,除之最好,倘若無法除去,就令其無法與我為敵。況且……”
云皇目光有些幽深,忽然想到曾與吳瀟的對話,吳瀟說過:我有不得不打敗北方人類的理由。
那理由究竟是什么,云皇不知。云皇卻清楚,就算吳瀟與整個海國反目,他依舊會站在滄云的地敵對面。
“況且,真幻心魔就足以令吳瀟身陷幻境無法自拔,他已再無余力與我作對。”
“可是,問題的重點在于星護法能否得手啊。”喬纖然挽了挽頰邊青絲,目有顧慮之色。
“不要小瞧了星護法,他終究是葉皇后裔。或許力量不及吳瀟,心機手段上卻非吳瀟可敵。此刻,海國宮廷內正泛濫血光厄難吧……”
***
“忘憂姑娘?”
蕩著絲絲沁心暗香的女子閨房內,黎姍雙手撫著案上連珠式瑤琴,目光錯愕地盯著倉皇而來的忘憂。
忘憂來不及向黎姍解釋,上前就一把抓住黎姍的手腕,急聲:“死女人,快跟我走!”
黎姍并不在意忘憂的無禮之言,卻忍不住心頭的驚愕,問:“忘憂姑娘,發生什么事了?”
“哎呀!你這人哪來這么多問題啊。快跟我走,晚了那木人就真的麻煩了啊!”
忘憂兇巴巴叫嚷著,也不管黎姍什么反應,拽著黎姍就匆匆向外跑去。
提及吳瀟,黎姍雙眸忽而冷了一分,她使勁掙扎,奈何本就體弱,根本就拗不動身為幻想師的忘憂。黎姍死死銀牙一咬,厲聲:“吳瀟之事,與我無關!”
忘憂忽然一驚,腳步為之頓下,回首看了黎姍一眼。這一瞧,卻令忘憂一時發呆——
一向賢惠溫和的黎姍公主此刻的表情竟冷如冰霜,湛藍明亮的雙眸,在此刻亦是鋒銳如刀。
“可是,只有你能幫到木人啊。”忘憂急了,脫口而出。
黎姍抽回手來,捏了捏有些生疼的手腕,冷笑:“雖不知發生了什么,不過都與我無關。忘憂姑娘,請回吧。”
“你是說,你不打算幫木人?”忘憂終于冷靜了,此刻目光平靜,淡淡地盯著黎姍。
“是。”
忘憂輕輕點頭:“好。你不幫他,本姑娘幫他。”
話落,忘憂轉身而回。
而忘憂沒看到的是,她所背對的黎姍丹唇張合幾次,似想挽留她,但最終都止于唇齒,充斥其心的復雜與疼痛化作了雙眸邊的兩行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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