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姚窕忙完了所有事情,可以安心躺在床上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其他三個室友有的已經睡覺,有的也已經關了床頭小燈,只剩下她一個人無心睡眠。
思忖了一下,她還是打開微信呼叫嘉魚。
01:08
姚窕:“睡了嗎?”
嘉魚:“還早呢。”
姚窕:“好累啊,有點睡不著了。”
嘉魚:“可能今天報道太緊張了吧。我這里也是亂成一鍋粥。”
姚窕:“今天整理東西的時候,翻到以前的日記本了,有點感慨~就是因為看了太久,所以弄到這么晚。”
嘉魚:“以前的事情了,別再想了。什么時候把你的日記寄給我唄,我一個人在廈門有點寂寞,可以看你的中二日記解解悶兒hhh……”
姚窕:“好啊,什么時候有空我就寄過來。”
姚窕在柔軟的棉被中抱緊自己的手臂,借著走廊透進來的微光仔細端詳手里的照片,感覺心里不斷有什么東西涌上來,不斷地向外滿溢,仿佛是要從喉嚨口擠出幾聲破碎的嗚咽。照片被保存被很好,塑封面上連一點灰塵都沒有附上,那些臉龐看上去還是那么的稚嫩,但是又似乎有些隱忍,不知道是否是在隱忍成長抽條的陣痛。
那個時候怎么這么開心呢?從畢業(yè)照上就能看得出來,自己笑得有多么多么燦爛。還記得當時覺得畢業(yè)照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照片,大概只有結婚照的重要程度可以和它媲美。畢竟畢業(yè)照拍的機會太少,尤其像是初中畢業(yè)照這樣的照片,一輩子也只有一次。畢業(yè)后難得見面,想念時只能看照片,若是沒有拍好,只怕在人家心目中總是個不美的形象。
姚窕一開始竟然沒有認出當年的自己,她實在是太久太久沒有看過這張照片,也實在是太久太久沒有想起曾經的樣子了。永遠剪不好的劉海,永遠太短的齊耳短發(fā),永遠找不到的紅領巾和永遠短一截的校褲,但是這個樣子已經是當時姚窕最美的樣子了。十五歲的姚窕有著烏黑的發(fā)絲,干凈的臉龐,清澈的眼睛,和修長的脖頸,它們都像是寶藏一般地吸引著十九歲的姚窕。這些在現(xiàn)在的姚窕身上,簡直像是圣誕老人養(yǎng)哮天犬那樣違和。她本以為一年年過去,自己并沒有太多改變,哪怕是偶爾和三兩初中好友碰面,也從未發(fā)現(xiàn)他們對自己有什么意外的發(fā)現(xiàn)。可是,變化已經潛移默化地開始了嗎?而這樣的變化竟是如此無孔不入,無微不至?
嘉魚屬于一直有些微胖的那類女孩,雖然長得相當不錯,卻極少有人發(fā)現(xiàn)。她當時就站在姚窕的邊上,兩個人位于整個畫面的最中心,看上去好像是花團景簇,可是可能只有照片上的人知道,當時她們在整個班級,也許是最邊緣,最普通的小小人物而已。總是相互依偎著,總是相互體諒著,她們用盡人生的短短閱歷,無條件去安慰對方自己往往最不能理解的事情。
但嘉魚并不是她的全部,她的過去還有好多好多溫暖火熱的人和事,陪她度過這涼涼黑夜。
陶蓁篇
(一)
陶蓁離畫面中心離得很遠,加上她微微低著頭,看上去就好像蜷縮在角落里一樣。但是就仿佛是一個玩笑,偏偏是這樣的位置,藏著這么一個閃閃發(fā)光的人物。陶蓁當時也是短發(fā),但卻比姚窕好看得多了,別說是同級生,就連學長學弟都有喜歡她的。可以這么說,當年晟華中學一大半男生的青春期里都有她。現(xiàn)在的姚窕看來,當年陶蓁嬌小的身材,可愛的臉龐,過長的袖子,過大的領口,簡直像是一劑迷藥打在男生的生殖器上,讓他們可以為了她爆發(fā)出全部的雄性荷爾蒙。
姚窕當時很想和陶蓁交好,明明和她同班幾年都沒有說過幾句話,居然會在她生日那天送一個自己都舍不得買的禮物。當然,那時也有必須結交的原因,不過那些已經是后話了。
從最初的最初,大家認識彼此開始,陶蓁就或多或少地被姚窕藏在心里了。姚窕也想成為像她那樣的人,只是往往事情不像想象中那么簡單。在陶蓁而言,微微一笑就能得到的東西,姚窕往往要苦苦哀求甚至撒瘋賣潑才可以企及。她多羨慕陶蓁啊,就算是在上課的時候也會盯著她看,的確是那么好看的,可惡的是連她自己都沒法討厭起陶蓁。
一開始是有挺多人喜歡陶蓁的,可是后面就更多了。姚窕曾經問過她的同桌張?zhí)焘暎澳阌袥]有喜歡過陶蓁?”張?zhí)焘曈行┌胝姘爰俚鼗卮穑八簿湍菢影桑P兒靚的女生海了去了。”無論張?zhí)焘曉趺椿乇埽矝]有否認陶蓁的美貌。然而被美貌迷得神魂顛倒的男生中,還是要以齊垣和徐雁卿為最。
齊垣和徐雁卿屬于兩種完全不一樣的類型,一個溫柔,一個霸道,在當時姚窕那一群愛看言情小說的女生眼里,陶蓁是活脫脫一個瑪麗蘇女主角。
徐雁卿總是在門口以各種理由叫她,在大家腦海里,每一次都是一模一樣的。
“陶蓁!”
教室里一個女孩從成堆的書里面抬起頭,露出好看的臉龐,額前的劉海搭在細長的眉上,太陽穴上還貼著幾絲頭發(fā),她纖細的手指推了一下大大的框架眼鏡,小鼻子輕輕地皺一下。然后起身,稍稍有些含胸,雙手抱胸,雙眉一緊,有些不耐煩地問他:“干嘛啦!”
可是當時一個男生找另一個女生能有什么事兒呢?無非是老師找你了,作業(yè)借我抄一下,這道題你幫我做,這種事兒罷了。偶爾象征性地欺負一下,也讓彼此之間充滿了曖昧的味道。
“怎么又來找我啊?你整天閑著沒事干嗎?”陶蓁抱胸靠墻斜眼看她。
徐雁卿壞壞地挑一下眉毛,“對啊,就是沒事干,要不你給我找點事干干?”
陶蓁沖他翻一個完美的白眼,“你作業(yè)做好了沒啊?”
“沒啊,明天早點來,我抄你的。”說罷他發(fā)出很好聽的笑聲,有點像討好,又像在示弱,很輕地發(fā)出哼笑。
“……啊,那你去打籃球吧要不?煩死人了。”陶蓁轉身要走。
但是這個時候徐雁卿是絕對不讓她走的,必須要肢體接觸兩下他才心滿意足地放她離開,在女生們看來完全是輕薄的舉動,他當時也許并沒有意識到。
可是與此同時齊垣也在暗暗地喜歡她,坐在座位上不在意地向那里瞄著,過分的話就會借口上廁所走過去,順便再把徐雁卿拉開。那份喜歡很輕很小心但是又很輕易讓人感動,但就算是多年后的今天也許他還是不會承認。明明所有人都能夠看得出,偏偏他自己以為是個秘密,死活不說,放在心里。
“誒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齊垣好像喜歡陶蓁誒!”姚窕偷偷地告訴張?zhí)焘暋G白膮菨嶜愐荒槻豢芍眯诺鼗仡^,明顯潛臺詞是“你才知道?!”
“沒注意啊,那傻子不是對女生都這樣嗎?”張?zhí)焘曔€睡著,連臉都沒有抬起來,聲音悶悶的,姚窕一點兒也沒聽清。
于是她猛地推了他一下,一直把他從桌子上推下去,險些摔個狗吃屎。“你能不能大聲說話?”剛說完,她又小心翼翼地觀察他會不會生氣。
“我去……”睡得一臉褶子的張?zhí)焘曋皇侨嗔巳嘌劬Γ八矚g誰我怎么會知道?”
“誒呀,你不是和他關系很好嗎?”姚窕壓低聲音,看著那邊呆呆做著題完全不知道有人談論著他的齊垣。
“我不知道!”張?zhí)焘暼酉乱痪漭p飄飄的話又開始睡覺了。
“不行,他肯定喜歡她。你說是不是?你今天必須說是!”姚窕又開始推搡。
從這里開始,吳潔麗回頭不再關心他們倆的事兒了,又開始回頭安靜地寫作業(yè)。她知道最后會以“誒呀,是!是是是是是!”結束這個話題。
放學后張?zhí)焘曔€是和齊垣一起騎自行車回家,快要到岔路口的時候張?zhí)焘晫嵲谑侨滩蛔査斑B姚窕都知道了,你真的不說嗎?”
“說什么啊?”齊垣有些傻乎乎地反問。
“就你上次和我說的那件事情啊!陶蓁?”
“那個……沒什么,可能是我一時腦子發(fā)熱了,我走了啊~”他說得是那樣的快,張?zhí)焘曇粫r還沒有反應過來,他人就已經走了。只剩下自己還在原地思索,還在想他為什么今天又要否認。明明昨天和他說的時候還是那么認真,那么理直氣壯,現(xiàn)在馬上變得有些泄氣有些沮喪,甚至否認事實。
“好了好了,女生都出去吧,我們要拖地了!”每一次大掃除,徐雁卿都會這樣大聲地呼喊,到每一團正拿著掃把抹布嘰嘰喳喳的女生面前趕,把她們推到門外去。
可是記得那一次最后,屋里不知道為什么只剩下陶蓁一個人。
后門并沒有關,姚窕回教室拿雜志的時候也比較安靜,沒有發(fā)出什么聲音。只是她突然注意到徐雁卿正把陶蓁逼在教室的一個角落里,姿勢曖昧不明。陶蓁仿佛是在反抗,又仿佛還挺享受。姚窕停頓了一下拿雜志的動作,想要說句話調侃調侃,卻發(fā)現(xiàn)齊垣正靠在后門的門框上,目光陰沉。那句調侃的話猶豫了再三,還是沒有說出來。
“你知道嗎?”姚窕偷偷地告訴前面的吳潔麗,“我昨天看到徐雁卿把陶蓁逼在那個角落里了,說話的時候貼得超級近!”
“天啊~”吳潔麗仿佛被嚇到了一樣,“他們不會已經在一起了吧!”
“這倒是不知道誒,可能吧,那齊垣怎么辦呢~”姚窕皺眉。
誰也不知道正趴在桌子上的張?zhí)焘暎o緊地皺了眉毛。
但這糾結復雜毫無頭緒的三角關系,在轉校生出現(xiàn)之后出現(xiàn)了翻天覆地的轉折。
那是一次意外。
關于陶蓁的一次意外。
當然并不是關于變心的徐雁卿,而是關于她的父親。
姚窕是在一次值日后聽到的。值日后總是會聽到各種各樣的八卦,發(fā)生各種各樣的事情。比如聽到誰的父親去世的消息,比如看到一個正埋頭膝間哭泣的女孩。那天只剩下姚窕一個人,整個學校只剩下她和陶蓁兩個人。她很想,很想抱住陶蓁。
她走到陶蓁的面前,蹲了一會兒,后來覺得腿實在麻,于是扶著掃帚站了起來。陶蓁頭埋在膝蓋里悶悶地哭,哭聲里有一種委屈,更充滿著孤獨。姚窕看著這樣的陶蓁,竟然只是走開了,姚窕當時認為不打擾是一種尊重,但是沒有想到,從那天以后,陶蓁的頹態(tài)開始一發(fā)不可收拾。
陶蓁打了耳洞依舊好看,陶蓁剪了短發(fā)依舊好看,陶蓁穿奇裝異服依舊好看。陶蓁發(fā)了瘋地學壞依舊有全世界陪她一起學壞。學校里的男生還是愿意請她吃飯,學校里的女生還是愿意有樣學樣,就像每一個言情小說里的主角,就算是學壞了,依舊有萬千寵愛,依舊是一匹風騷迷人的小野馬。
陶蓁并沒有想其他人期望的那樣做回好學生,她帶了另兩個女生一起去ktv通宵,喝醉了竟然被店主報了警。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是后來姚窕也從張?zhí)焘暤娜詢烧Z中知道了一些。這件事過后,關于陶蓁這個人的一切,也就告一段落了。
其實這件事情姚窕也是一半猜一半聽,最后也只是理出了一個大概。姚窕當天過生日,請了兩個女生吃飯,吃完飯自然就想要去唱歌。陶蓁嫌人少玩得不痛快,于是和另外兩個女生打賭,誰叫的人最少誰明天去老師辦公室和男朋友接吻。大家自然是不甘落后。一個叫兩個,兩個叫三個,最后叫滿了整一個房間。陶蓁看到好人壞人,男人女人擠了一屋子難免有點慌,就不許再叫甘愿認輸。誰知眾人起哄不肯罷休,把陶蓁灌得不省人事。可誰知這時候竟來了一幫警察,說有人舉報這里涉嫌聚眾斗毆。搞得眾人興致全無,最后各自回了家。
那天陽光特別特別的好,班主任在門外教訓陶蓁的時候,姚窕就坐在窗邊。一邊坐著眼保健操,一邊豎起耳朵聽窗外的動靜。
“我知道你父親的事情你還沒有走出來……”
“我走沒走出來,你根本不知道。”
“老師是希望你好好讀書,你本身不笨,只是……”
“你這一套別搬到我身上,我笨。我聽不懂您的意思。”
“陶蓁啊……”
“好了別說了老師,我累死了。我看您也累死了。”
眼保健操結束后,陶蓁慢慢悠悠地坐回了座位,毫無異樣。
“張?zhí)焘暎憧旄嬖V我。”姚窕很好奇地問他,“你是不是去了陶蓁的生日會?”
“我沒去。”張?zhí)焘暼耘f趴在桌子上睡覺。
“你去了,我知道你去了。”姚窕的語氣不容一絲質疑。
“我去,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你快告訴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兒?”姚窕學著張?zhí)焘暤臉幼樱吭谧雷由希贿吿а劭蠢蠋煟贿吰^頭問他。兩個人頭對頭,眼對眼,悄悄地說著話。姚窕深深地望到了張?zhí)焘暤难鄣祝蝗挥X得這個人的眼睛算是好看的那種,眉毛更有英氣,只是皮膚不太光滑,以后要記得叫他好好擦護膚品。
“這樣的事情不能告訴你啊,你這點常識都沒有嗎?”張?zhí)焘曌隽艘粋€噤聲的手勢。
“就告訴我一個,我誰也不說。”
“你和我約定嗎?”張?zhí)焘暸恐淖笫稚斐鲂≈福︸灰采斐鲎笫值男≈福瑥執(zhí)焘暤闹讣夂茌p地觸碰到了姚窕的手背,姚窕手指收緊了一下,沒有掙開,靜靜勾著。夠了一會兒之后,也不知道是誰開始,漸漸較起勁來,仿佛要把對方的手指絞斷。連姚窕也沒有想到,這兩根緊緊勾纏小指和以后緊緊牽纏的人生竟然如此不謀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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