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坐在案前把弄著案上的水杯茶壺,翻來覆去擺放,堆成各種形狀,直到再也不知道該如何堆積時,忘憂長長嘆出一口氣來,心里終于承認:這四個杯子加一個茶壺,無論怎么玩都是無聊。
百無聊賴時,忘憂想作詩或者作詞,托著頭開始構思,想寫一首類似民間情詩《葛生》或者《上邪》那種令人口口傳頌的浪漫情詩或者堅貞悼亡詩。絞盡腦汁去想,卻無奈發現,真的是一點靈感也沒有。腦袋里總會無端蹦出那混蛋木人的影子,令人心煩。
再度嘆氣,少女呢喃:“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后,歸于其室;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真不知道那些詩者詞者的腦袋是什么做的,一丁點莫名其妙的東西都能寫的感人肺腑,潸人淚下。本姑娘這么大個才女,寫這么多經典好詩,居然無人問津……
感覺那木人挺會寫詩的,干脆叫他給本姑娘作一首情詩來試試?”
一想到這里,少女心頭來了興致,不過旋即便想到兩日前吳瀟的叮囑,剛起來的興致瞬間被冷水澆滅,嘀咕:“木人在度真幻心魔,貿然跑去,如果他剛好在發瘋,說不定真會被他殺死的。就算他還清醒,肯定也會罵我胡鬧,然后把我攆出來的。”輕輕搖頭,腦中卻是靈光一閃,少女眼中閃過一片雪亮,嘻嘻笑了一聲:“那混蛋不是詩詞比斗輸給我了嗎。說好的每日一支笛曲,從海沙城回來到現在都快兩個月了,都不知道他欠本姑娘多少支曲子了。
有這個理由,只要他還清醒,應該、或許、大概……不會把我攆走吧。”
心里下了決定,少女也就不再遲疑,剛抬步走到門口,瞧見綠霞端著一個托盤順走廊走來,托盤上盛著一碟不知名的糕點,白色的糕,上面點著一些殷紅的果子,遠遠都能嗅到撲鼻的香味。
“忘憂姑娘,這是剛采摘下來的天桃做的甜糕,奴婢特地給您端來嘗嘗鮮。”
瞧著綠霞臉上的甜笑,忘憂感到一陣狐疑——至上次在神廟差點害死她之后,她雖然嘴上不說,心里對我卻有不少抵觸。她作為侍女分內的事情都做,但多余的事情絕對不會多手或者多嘴,有意無意地躲著我一般。今天特意送來糕點這等多余的事,尤為古怪。
“綠霞,你今天怎么了?”
兩個小丫頭回到屋內,忘憂抓起一塊糕點丟進嘴里,話語含糊不清地問了一聲。
綠霞眨了眨眼,問:“我有什么地方不對嗎?”
忘憂吃著糕點,正想回答綠霞,眼睛卻忽然一亮,又抓起一塊糕點塞進嘴里,眉開眼笑地回答:“綠霞,你這是什么糕來著,怎么這么好吃啊。”
綠霞清麗臉頰上露出淺淡的笑:“這是用天桃做的糕點,天桃本就味美汁多,甜味濃郁,所以糕點內是不用加糖的。正是少了添加糖那種生硬的膩感,糕點的口感就大大提升了。”
忘憂三兩下將碟子內的六片天桃糕吃了個干凈,頗為滿意地拍了拍肚子,這才笑嘻嘻問道:“天桃是什么東西?是不是以前我在吳瀟的接風宴會上吃的那種紅彤彤像是桃子的果子?”
綠霞搖頭:“像我這種地位低下的侍女是沒可能參加那種宴會的,你說的那種果子我沒見過。不過,天桃的確是紅的,但形狀上卻并不像桃子。”
“難道天桃不是圓的?”忘憂眨巴著眼睛問。
綠霞感覺莫名其妙,順著回答:“果子當然是圓的啊。”
“那不就對了。桃子也是圓的,天桃也是圓的,所以天桃長的像桃子,我以前在宴會上吃的那果子就是天桃。”忘憂有理有據地推論,還不時點點頭。
綠霞感覺好笑,忍在心里沒笑出來,瞧著忘憂因為吃了幾塊糕點而一臉幸福的模樣,她感到有些恍惚——這么單純美麗的女孩,真的是有心想害死我?
微微猶豫,綠霞忽然咬牙,目光也化作了堅定,心中冷笑:正是這種衣食無憂,高高在上之人,才覺得我低賤可欺。你不仁,我當不義!
“綠霞,我感覺你今天很奇怪的。上一次的事情,我一直想跟你道歉,可你一直躲著我一般,不和我說話,也不怎么搭理我,讓我沒機會向你道歉。
今天你特地給我送糕點來,我心里真的好高興。其實我一直都害怕,害怕你再也不理我了。在整個海國,除了木人,你就是我心里面最重要的人了。
綠霞,你原諒我好嗎。我那時候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該叫小青出來嚇你,逼著你去神廟,而且那人模狗樣的黎風大叔要殺你的時候,我也沒有第一時間來救你。
我保證,現在在海國內沒有任何人再敢欺負你。海皇也好、祭司也好、甚至包括那個混蛋木人,誰要敢欺負你,我就用質能幻晶把他炸成灰!”
這是忘憂的心里話,一直憋了很久,沒機會說。此刻說完,瞧見綠霞埋著頭,久久沉默著,也不知道她什么表情或反應。忘憂就靜靜等著綠霞的回答。
終于,綠霞抬起頭來,湛藍的雙目中有淚光,低聲啜泣著,有些哽咽地說:“忘憂姑娘,奴婢不會怪你的。在宮廷內,我侍奉過許多人,無論怎樣盡心盡力,都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這般令人心安的話。
之前我心里的確對忘憂姑娘有點怨氣,不過時間久了也就忘了。我能感覺到,忘憂姑娘您是非常關心照顧我的。
綠霞能服侍忘憂姑娘這樣溫和賢惠的主子,是綠霞的福氣。”
聽了綠霞的回答,忘憂開心的不行,一雙晶晶閃閃的大眼彎成了月牙。
“對了綠霞,你的這個天桃甜糕還有嗎,我想給木人送點去,也讓他嘗嘗我們綠霞的手藝。”
忘憂拉著綠霞的手,瞅了瞅,旋即想到了木人,就順口問了一句。
本來沒抱多大希望,怎知綠霞卻是點頭了。她微笑著說道:“有的,果園里的天桃剛到結果的季節,長了一園子的天桃。天桃最初是用來釀制國酒用的,但海國的釀酒工藝的確不行,釀出的果酒酸澀且苦辣。久而久之,天桃就成為宮廷內貴人們閑來無事嘗鮮的水果了。
不久前,我去果園向主管求來了一籃子的天桃,可以做很多甜糕的。現在就在廚房還放著兩盤,如果忘憂姑娘想要,可以直接拿去。”
聽了綠霞的回答,忘憂心里是越加高興。不過心里又有點犯愁——似乎認識那木人這么久,就從來沒見他吃過什么東西,也不知道他肯不肯賞這個臉。
至廚房端出天桃甜糕后,忘憂感覺去見木人沒必要帶著一根小尾巴,就輕言細語地把綠霞打發了,然后興致勃勃地端著天桃甜糕往吳瀟的清水苑跑去。
而忘憂沒有看到的是,她走之后,靜站在回廊上的綠霞臉上露出了怎樣的獰笑。
***
“天桃甜糕?”
吳瀟皺著眉頭看著神采飛揚的藍衫少女,又看了一眼被她磕在木案上的糕點,淡漠著搖頭:“我對吃食沒有興趣,你可以走了,這段時間不要再來了。”
“喂喂喂!你可欠本姑娘不知道多少支曲子呢,這些也就算了。本姑娘今天心情大好,專程給你送好吃的來,你居然想攆我走?”
忘憂撇嘴,不服氣地說:“你知不知道天桃是什么東西啊,這可是人間罕見的珍品,本姑娘自己都沒多少機會吃到,你居然還敢給我擺一張死人臉?”
“天桃也就是水蒲桃,或者水石榴、蓮霧等等。名字是挺多,但卻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罕見。氣候稍微溫和一點的地方都可以栽植出天桃果樹,像這溫度偏暖的海國,天桃應該是處處可見的。”吳瀟抬頭看了忘憂,再將目光落在案上的糕點上,輕輕抽出一片放進嘴里,待慢條斯理、細嚼慢咽地吞下后,吳瀟道:“現在滿意了的話,你就可以離開了。”
忘憂鼓了鼓腮幫子,心頭暗罵:這混蛋怎么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了?天桃這東西本姑娘可是剛剛才認識的,他居然老早就知道了,而且天桃的生長習性都已經了然于心了。
吳瀟歪著腦袋想了想,還是搖頭,道:“要我走也可以。我今天想寫一首詩,不過沒什么靈感,想找你幫幫忙。現在你東西也吃了,是不是該報答我了?”
“我對詩詞不感興趣。”吳瀟果斷拒絕,“而且,這糕點也是你叫嚷著讓我吃我才吃的。”
忘憂頓時不滿了:“什么叫不感興趣啊。我看你隨口都能吟詩作對的,現在居然給我說不敢興趣。如果真不感興趣,你怎么會懂得這么多詩詞歌賦?”
吳瀟目光忽然幽冷了一分,靜靜盯著有些惱怒的少女,道:“我懂詩詞,并不代表我對詩詞感興趣。就如同……”吳瀟微微垂頭,沒有繼續說下去,半響后,吳瀟抬眼:“你想寫一首什么詩?”
忘憂一看有戲了,頓時眉開眼笑,道:“我想寫一首類似《上邪》或者《葛生》那種催人淚下的情詩。不過現在缺少一點靈感,這才找你幫忙的。”
“你缺少靈感就找我幫你作詩?然后作出來就是你的詩了?”吳瀟不知道這女孩腦袋哪根筋不對,這邏輯完全接不上的。
忘憂卻是理直氣壯地回答:“當然算我的了。我不找你,你也不會作詩,然后這首詩就不會出世。所以,這首詩雖然是經你手作出來的,但應該算是我寫的。”
吳瀟淡漠著搖頭,“強盜邏輯。”
“哎呀,管他什么邏輯呢,你現在給我寫一首情詩,然后我就走了,也就不再煩你了,這不是各取所得嗎,大好歡喜的一件事呢。”
吳瀟輕輕吸了一口氣,問:“律詩,絕句或者長短句?”
“長短句吧,詞牌就用《蝶戀花》,你說《蝶戀花》這等詞牌不適合用來作戰爭題材的詞,那來作一首情詩總歸算是合適了吧。”
吳瀟輕輕點頭,正欲開口之時,忽然身體一顫,面頰瞬間扭曲起來,全身肌肉開始抽搐痙攣,一雙黑瞳漸漸泛紅,說不出的猙獰。
“誰、誰給你的甜糕?”
吳瀟忍著可怕的痛處,顫抖著問了一句。
“綠、綠霞……”
忘憂被嚇到了,同樣結巴著回答。
“快走,有多遠走多遠!”這句話如若咆哮一般至吳瀟口里吐出,進而吳瀟雙目已化作了懾人的血紅。身形一躍就向忘憂撲去。
好在有了前車之鑒,忘憂這次才沒上當,腳步一躍,后退至屋外,頭也不回地向黎姍的綠箐苑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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