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醒來的時候,只覺腦袋一片漿糊,混亂不堪卻又莫名空曠,心里亦是空落落的卻又莫名沉重。這感覺有些難受,是難言滋味的失落感。因為,有一件事情少女是記得尤為清楚的——木人想殺了我。
揉著睡眼起身,眼角余光恰見少年幻想師正端坐在房間角落的陰暗處凝視著自己,房間有些顯暗,居于角落的吳瀟更顯昏暗,彷如他本身就是黑暗的一部分。
靜謐的房間內兩人均是沉默,氣氛忽而凝重起來,仿若空氣都沉重幾分。
忽然,陰暗處的少年開口了:“你醒了。”
音色依舊,淡漠而平靜,卻隱隱帶著一分如釋重負的松惕。
“嗯,我醒了。”忘憂輕聲應了一句,輕輕扭了一下脖子,想將目光轉向吳瀟,可頸脖處卻傳來難以忍受的腫痛,這么一個簡單的動作,她做起來卻尤為艱澀。正對著吳瀟,忘憂笑:“你受了云皇的詛咒魔法?”
吳瀟搖頭:“云皇還沒有給我施加詛咒的能力。”
忘憂依舊在笑,只是笑容越顯牽強:“你體內的禁制反噬你了?”
吳瀟依舊搖頭,黑暗中難以窺探其表情,“經過藍田暖玉的沖洗,我體內的鎮靈禁制已經平穩下來了。”
忘憂忽然一咬牙,精致俏臉上已是冷厲一片:“那你知不知道,你之前是想殺了我啊!”
或許是因為情緒激動,說話太過急促劇烈,動到了頸脖的疼痛處。又或者是因為心頭無限滋長的失落,令少女脆弱的心不可承受。說話之時,忘憂已經開始啜泣,如若被人欺負的小女孩。
“我知道。”陰暗處的少年幻想師話音依舊淡漠,被黑暗遮掩的臉頰卻有了動容,或許心如鐵石的他,亦因少女的淚水而心神顫抖?
良久一陣,兩人均是閉口不言,室內僅有少女的低聲抽泣音。藍衫少女有了超乎尋常的耐心,靜靜等待吳瀟的回答。可習慣于冷漠的少年幻想師的耐心更甚。終于,忘憂敵不過吳瀟的沉穩,咬著嘴唇道:“你至少給我一個解釋啊!還是說,你本就想殺了我?!”
吳瀟輕嘆一聲,沒有循著忘憂的話回答,而是目光深邃地說:“你手腕上的水晶手鏈,七粒水晶中有一粒是記憶水晶。不久前,我不經意間看到了記憶水晶中儲存的畫面。”
忘憂的表情忽然一滯,凝視著角落黑暗里的少年,似想在那片黑暗中找到少年的情緒波動,未果,只得倔強說道:“那不過是我小時候異想天開的胡言亂語罷了。你一個被藍河圣域放逐的流浪者,沒有資格讓本姑娘許以終生。不對,不只是你,整個藍河七界,能配得上本姑娘的,也只有未來的藍河圣主!”
少女已經沒有哭泣了,此刻咬著牙說著倔強的話,一張寫滿氣憤的精致小臉顯的分外滑稽,連吳瀟都忍不住笑了,“如果……我說如果。如若未來登臨藍河圣主寶座的人是我呢?”
“就你?”忘憂似乎被吳瀟逗笑了,不過情緒依舊有些激動:“你以為你是誰?藍河七界,天驕怪胎無數,最偏遠最落后的亞蘭界的一個洛瓔可以將你逼至絕境,一個云皇可以將你重創休養一月之久。你憑什么與漫天星海中的其他天驕爭?”
“所以……我說的是如果。”
“那本姑娘就終生不嫁!反正這本姑娘絕對絕對絕對不會跟你這混蛋在一起……”忘憂的話中氣十足,可越說到后面,話音卻越低,到了最后幾個字,幾乎微不可聞了。
吳瀟起身,向忘憂走來,隨著離開那個陰暗角落,他的面容表情也就越加清晰。依舊是那張清秀的少年臉頰,依舊是那雙淡漠陰梟的黑色眸子。看著看著,少女心頭的最后一點余火也莫名其妙地散去了。
少年幻想師走近,盯著坐在床鋪邊緣的藍衫少女,目光微微下垂,看到她頸脖處的一片淤青,他的眼神微微一滯,開口道:“是真幻心魔。”
“真幻心魔?”忘憂跟著呢喃一句,忽而一驚:“真幻心魔可是冥想級踏入真幻級的必經試煉啊。就是說,你已經觸摸到真幻級的門檻了?”
“很奇怪?”吳瀟微笑而問。
不得不說,吳瀟微笑的樣子很爽朗舒心,忘憂看著都覺如沐春風的舒適。心里再度嘀咕這個老生常談的問題——這人笑起來明明挺好看的,就是不知道為什么總是板著一張冷漠的死人臉。
“當然奇怪啊。像你這種長的不帥,天賦不佳,人品敗壞,脾氣死臭的人,居然觸摸到了真幻級的瓶頸,這怎么可能不奇怪?”忘憂順了順兩頰邊有些凌亂的秀發,鼓著腮幫子指責。
吳瀟順手至案邊抽出一只小木凳,對著忘憂坐下,凝聲道:“你說我長得不帥,人品敗壞,脾氣死臭都行,可你唯獨不能說我天賦不佳。”頓了頓,吳瀟笑道:“我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是半步真幻級的幻想師了。”
聽起來玄乎其玄,就像吳瀟是千年難遇的絕世天才一樣,但忘憂不以為意,還撇著嘴“呸”了一聲,“說的好像十年前的你很年輕一樣。看你這樣子,沒有百歲也有八十了。我可聽老爹說過,當今藍河七界中修煉天賦最為優越之人,可是在二十歲之時就登臨冥想級了。像你這樣百歲的冥想級頂峰,整個藍河星海還不是隨手一抓就是一大把,有什么好嘚瑟的?”
吳瀟微笑著搖頭,進而目光炯炯地說:“我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呃……老。而且,我想你老爹口中那個人……”頓了頓,吳瀟都感覺自己說這話有些古怪,不過還是繼續說:“那個人應該就是我了。”
“啊!”忘憂被驚的不輕,“你是說,你二十歲就踏入冥想級領域了?”
瞧見吳瀟點頭,忘憂吞了口唾沫,又說:“就是說,如你模樣一般,你現在還是個少年?”
吳瀟搖頭:“少年算不上,不過也算不上太老,也就比你年長二十來歲吧。”
“你才三十七八?”忘憂睜大了眼,半信半疑地問:“你二十七八的時候就觸摸到真幻的瓶頸了?”
吳瀟深吸一口氣,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如果告訴她,藍河大能力者神跡界主的演算中,我是這個世界千年內天賦最卓越的四個人之一,她會是什么表情?
不再糾纏在個問題,吳瀟微笑道:“看你精神這么好,我就沒必要守著你了。如果沒有其他事,你可以回去了。”
忘憂不忿:“什么叫我可以回去了,你不把話給我解釋清楚,我怎么可能回去?你說,你想殺我跟真幻心魔有什么關系!”
吳瀟目光閃過一分莫名的光,有些冷意,一閃即逝,“我的真幻心魔,是殺戮。”回身至案上抓來一個茶杯,揉捏把弄著說:“我早先就提醒過你,這些天不要來找我。”
“說起來是我的錯了?”忘憂站起來,一只手插著腰肢,另一只手指著吳瀟苛責:“就算是殺戮心魔,這皇宮到處都是人,你偏偏要殺我?!”
吳瀟抬眼:“你沒經歷過真幻心魔,所以你不懂。而且,整個皇宮就你每天往我這里跑,就算我是無差別殺人,殺的第一個人也是你。”
“喂喂喂!你這混蛋,你以為我喜歡到你這里來啊?要不是看你被云皇打的太慘,本姑娘才不會來找你呢。”
忘憂柳眉倒豎,雙手插腰,兇巴巴指責,不過面上卻沒有多少怒氣,看樣子心結解開后,心情也好了不少。
如果吳瀟告訴他,所謂殺戮心魔,首要殺戮的對象是著魔者心中存在一定地位之人,恐怕她的心情會更好吧。
吳瀟微微沉默了一下,忽然開口:“丫頭,這次謝謝你了。”
“謝我什么?”忘憂眨巴著大眼反問。
“我謝你這段時間消耗幻力為我治愈體內創傷。”吳瀟將手中茶杯輕輕一拋,卻是平穩落在身后木案上,旋即又道:“我還要謝你將我從入魔狀態中喚醒。”
忘憂心里有些竊喜,輕咳一聲,故作老成,不動聲色地點點頭,道:“喲,你這木人剛才還急著攆我走,現在怎么又突然轉性了,還知道道謝了?”
吳瀟點點頭:“現在說完了,你可以走了。”
“喂,你這混蛋,你是想氣死本姑娘啊!”忘憂靈動大眼狠狠一瞪,抬手就想敲吳瀟爆栗,不過沒有成功。
“我沒跟你開玩笑,這段時間,你不要再來找我了。”吳瀟面色莊重,認真提醒。
忘憂狐疑地問:“你還沒有度過真幻心魔?”
吳瀟搖頭:“想要安然度過真幻心魔談何容易,古往今來,不知多少天驕之輩止步于此。現在只是暫時蘇醒而已,這終究不時長久之法。要度過這一劫,需要時間,更需要契機。”
吳瀟沒有告訴她,她的眼淚,就是一個契機。
“那我什么時候能來啊。呃……不對。是你什么時候能度過心魔啊?”
吳瀟微微垂首,像是在思忖,片刻后搖頭:“我也不知道。”
“可是,我不幫你的話,你怎么辦啊?我怕你會把這個國家的海靈殺光的。”忘憂嘆了口氣,憂心忡忡地說道。
“如果你真想幫我,也并非沒有辦法。”吳瀟走近,幾乎咬著她的耳朵說了一句僅有兩人才知道的悄悄話。
“啊!居然又是那個死……”忘憂不滿地叫嚷著,話音卻被吳瀟一個眼色打斷。
***
忘憂走后,吳瀟目光輕輕一轉,看向輕合著僅留一道縫隙的木門,輕輕的,少年幻想師嘴角彎起一抹殘酷之笑:“終于……忍不住了嗎?”
此刻,房間外回廊中上一只柱子后面走出一個人影,她面帶毒怨之色盯著忘憂遠去的背影,轉而又向吳瀟的房間看了一眼,原本清秀的臉頰扭曲而又猙獰。
“忘憂姑娘,既然你不將我當人看,我當不會念及半分主仆之宜。”
冷笑低喃中,她順回廊折轉,消失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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