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過后,吳瀟與忘憂的關系要融洽親和許多,可隱隱的,兩人之間似又多了一層無形隔閡。大概便是,彼此都能觸碰到對方,但彼此卻都無法讀出對方的心。
這之間的關系需時間考證,或會逐步交融,也或者是漸行漸遠。總之,需要綿長的時間線用以印證。然而,幻河之畔,戰爭仍在持續,不因兩人的離去而滯澀停頓一息一霎。
尖銳冷兵器叮鈴碰撞聲中,喊殺不斷,斷肢橫飛,尸山堆積,血流成河。
萬千戰士身影交錯,視線也跟著飄忽不清。但未卂依舊至人海中捕捉到了游錚的蹤跡。此刻的未卂就如同捕獵的雄鷹,無論獵物如何藏匿,也無法躲過他的鷹眼。
身著戰甲的游錚一掃海國之時的儒雅柔弱之態,手持長刀,浴血拼殺。抬手間,一名又一名海國戰士殞命其手。冰冷面頰上不帶半分情緒,仿佛他所斬殺的并非與之同根的海靈,而是不相關的異族。或在血光濺滿其湛藍眼瞳的那一瞬,他的眸光會有那么一瞬的飄忽,轉而再化冰寒。
忽然,有凌厲劍芒直刺而來。隆隆破風音中,尖銳兵戈聲回旋,游錚反挑手中長刀,格擋下這迎面一刺。
“不錯,能正面擋下我一劍,這些年來,你成長不小。”
未卂輕輕收回手中三尺青鋒長劍,盯著游錚已然嗜血透紅的臉,微笑道:“游錚,我尋你來了。”
盯著眼前若同小孩一般稚嫩而笑之人,游錚似再無情緒的臉頰也有了波動,面龐微微抽動著,像是懊悔、遺憾或者痛苦,但最后都化作了堅定。
游錚緩緩說道:“未卂大人的知遇之恩,游錚一生不忘。”
未卂輕輕點頭,依舊帶著孩童般的稚嫩笑顏,問:“我為海國太尉,全軍的最高統帥。或許我戰場拼殺能力不及許多人,但我的眼光卻當數海國一二。我不信,我未卂一生識人無數,卻也會老眼昏花,引狼入室。
游錚,告訴我原委。若你有什么不可言的苦衷,敞開心扉告訴我。若有可能,我甚至可以為你頂撞海皇一次。”
游錚靜靜地盯著未卂,他的笑顏依舊是和藹可親,令人信服。可惜,這一次游錚不能再遵循未卂的意愿。輕輕抬起手中已飲無盡鮮血、泛著森森寒芒的長刀,道:“事已至此,游錚不作辯解。叛逆就是叛逆,無論有怎樣的理由,都是詭辯。
未卂大人,承您恩惠,游錚感激不盡,可此生終難償還。若幻海還認我這個海靈,千百年后,我的海洋之心再度歸來。我必當尋到您,結草扣環,以報您的大恩大德。”
抬手擦去臉頰上沾染的血痕,游錚抬眼:“未卂大人,請動手吧。”
未卂的笑意收斂回去,輕輕撫了撫手中的青鋒長劍,道:“我在你的眼中并未看到死意,而是星星點點的戰意。哪怕是面對我,哪怕受我恩惠,你亦不愿束手就擒,欲殊死一斗。
我想知道,若我不敵你,你會否如同收割普通海靈戰士一般,將我的頭顱割下?”
游錚點頭,語氣堅定:“會。”
“哈……”未卂大笑,這笑容中沒有半分譏諷或者冰冷之意,有的只是爽快豁達之感,盯著游錚堅定的臉:“好,當是如此!我未卂所看中的人,當有一身傲骨。既然做出了選擇,無論是對是錯,都當堅定到底。
如今,我們已不存在上下級關系,更沒有什么恩惠之說。戰場上,我們是敵對將領。就如同你可以毫不猶豫地割下我的頭顱一般,我同樣可以用我的長劍刺穿你的咽喉!”
語落,游錚目光忽而一冷,身若鬼魅,瞬息臨近游錚,迎面一刺,直指游錚眉心。
游錚揚起長刀,橫劈而過,阻下未卂一劍,同時蹬蹬后退數步,猛然一抓胸前珍珠掛飾,凝聲:“以我之名,游錚。召喚噬地蟲!”
光華閃耀,一只渾身布滿觸手,如同蜈蚣一般的條形巨獸出現,對著未卂嘶嘶嗷叫著,一張蟲臉上有著說不出的猙獰。
未卂輕笑一聲:“倒是忘記了,你是一名幻想師。借助幻靈的力量,的確可以與我一戰。”
游錚微微搖頭,臉上有了冷酷的笑:“不止是這樣。若我未記錯,未卂大人的魔能境界應在魔源級低階。在以往,這的確是我只能仰望的境界。可我終究不是頓足不前之人,作為海國奉常的幾十年里,我的力量也在逐步攀升。而今,我已抵達可以與您平視的高度。”
說話間,游錚體內幻力不斷涌出,其磅礴程度,無疑超越了凝幻級,這已是魔源級低階的強度。
“眼下,未卂大人可還有足夠的信心殺死我?”游錚輕然一躍,直接跳至噬地蟲的頭顱之上,對著未卂一指,噬地蟲身軀猛然一抖,呼嘯掠向未卂。
未卂矮小的身子異常靈敏,縱身一躍,臨空三丈,直接避開噬地蟲的正面沖擊,進而高舉長劍,隆隆破風音中豎劈而下,欲直接斬殺游錚。
未卂一連串的動作連貫且無懈可擊,或對付魔斗士已是穩操勝券。但游錚是幻想師,這一切顯然就不會如此容易。
對著極涑而下的未卂,噬地蟲猛然仰頭,噴出一泓紫色粘稠液體,在空中發出“吱吱”難聽的蒸融聲響,一股刺鼻惡臭猛然蕩開。
關于噬地蟲,未卂是有些了解的。這是海國靠南,千里山脈中生存的一類危險種。這類兇獸近身搏斗能力并不強,強大之處在于其體內的毒液。而此刻噬地蟲噴出的紫色液體,便是最為棘手的毒液。
這毒液,稍微沾上一點,就足以腐蝕大片肌體,饒是未卂,亦選擇暫避鋒芒。腳步凌空一點,巧妙橫移而開。
游錚似乎早就預見到了這一幕,在未卂剛剛虛空轉折方向之際,噬地蟲身軀一拍地面,猛然騰空而起,條形且布滿觸手的軀體虛空一盤,如若巨蟒一般,竟是要將未卂直接纏死。
“未卂大人,您的目光永遠盯著前方,卻忽視了左右與后方。偶爾回首一次,你或會發現,曾經那些毫不起眼的小人物,不知何時已經追到你的后背了。
這一戰,終究是我贏了。您的恩情,來生游錚必報!”
此刻未卂已經被噬地蟲環環纏死,游錚盯著噬地蟲不斷盤動的軀體認真說著不知未卂還能否聽到的話。
就在游錚話音剛落,未卂那稚嫩青澀熟悉依舊的話音飄然回旋而開:“縱使是海靈,亦難以記住前生的事。你欠我的恩情,還是此生還清吧。”
忽有淡青光華至噬地蟲盤動軀體的裂隙處溢出,進而光華大盛,附和著驚人的風元素魔力,化作無數鋒銳劍芒,呼嘯四散。噬地蟲頓時發出慘烈嚎叫,一片青光中,噬地蟲瞬間崩潰,化作無數細小肉塊,和著其體內的紫色毒液,激蕩散開。
未卂立于一片血雨之中,雄厚的魔能凝聚成護體壁壘,未有一絲一毫血肉或者毒液沾染其身。
“這是……風元素?”
游錚猛然噴出鮮血,臉頰已是慘白一片。他目有震驚,死死盯著未卂,似要從他口中尋得答案。
未卂抬步,走近游錚,森寒劍芒直指其咽喉,微笑回答:“的確是風元素魔法,將風元素融入劍技之中,威力將成倍增長。噬地蟲的身軀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堅硬,它承受不了我的劍芒。締結血之契約的幻靈死亡,作為其主人的幻想師必將遭受重創。此刻,你已經沒有半分回旋可能了。”
“果然,我游錚終究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不管如何努力,我都無法比肩真正的高位者。哪怕與你站在同一高度,卻依舊不及你。
哈哈……同階之中,幻想師竟不敵魔斗士。想來,我也算不得真正的幻想師。”
未卂眼中閃過幽光,稚嫩的眼神中有一分嘲諷之色:“游錚,你還是是低估了我。就如你所說,我的目光一直盯著前方。那么,我的腳步就不可能滯澀不前。數十年來,你可以達到魔源級低階,而我,早就超越了魔源級低階啊。”
未卂的體內不斷涌出幻力,其強度節節攀升,瞬息突破魔源級低階的臨界點,已是魔源級中階,甚至幻力強度還在高漲。恐怕,未卂的魔能境界已然偏近魔源級高階了。
“這一戰,至一開始,你就沒有半分勝算。”未卂輕輕搖頭,忽而面色一緊,沉聲問:“現在,你可以告知我原委了?”
游錚深吸一口氣,手中緊捏的長刀似如無力般墜下,他微垂著眼,盯著似如和煦依舊的未卂大人,笑:“這個世界,可悲的并不是任人踐踏的小人物,而是擁有大志與野心的小人物。用盡全身心的智慧、力量、手段、陰謀等等等等去拼命攀爬。可到了最后,小人物依舊是小人物,那些所謂的志向與野心,也不過是笑話而已。”
未卂嘆息一聲:“這就是你背叛海國的原因?”
游錚回答:“是。海國九卿奉常的確算是高位,但我依舊不滿。我頭上還有涼州、炎希以及未卂大人您。而更上面,還有海皇、祭司,乃至是星、云護法地位都遠高于我。我不服,我明明付出了比之你們更多的努力,憑什么我就低人一等?”
“所以,你向云皇靠攏了。想來,云皇是給了你價值足夠的承若。比如,給你滄云第四圣王的位置?”未卂眼中波瀾不驚,微笑著接下游錚后面的話。
游錚道:“不錯!”
“你錯了。沒有人生來就該高人一等。你覺得你付出的努力比之他人更多,是因為你沒有看到他人努力的時候。”未卂臉上笑意依舊未退,只是指著游錚的長劍輕輕然近了一分。
“我沒錯!”游錚絕口反駁:“黎風生來就是皇子,生來就擁有繼承海皇之位的資格。而我呢,生來僅是一介平民,任高位者踐踏與壓迫的平民。無論怎樣努力,都不可能攀上海皇之位。”
“你可知道,黎風陛下奪取海皇之位的過程又是如何艱險?沒有什么生來就該擁有,黎風陛下可是多次險象環生才登臨王位的啊。”
“可是,我連去涉險爭奪王位的資格都沒有。”游錚目光黯淡,慘笑道:“我,不過是一個有志向與小人物而已。我做的一切,都遵循我的志向與野心。
我……何錯之有!”
游錚仰天長嘆中,未卂森寒長劍已然劃過了他的咽喉。
盯著頹然倒下,生機極涑流逝的游錚,未卂嘆息一聲:“或許,你本無措。錯的是這盤根錯節的命運網。若你未遇到我,縱使你有天大的野心,也終究擺脫不了天生的貧賤。”頓了頓,未卂盯著游錚的尸體苦澀而笑:“是我給了你一個微渺到幾乎不可能的希望,而這希望的背后,卻是無底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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