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明來歷的老頭

　　當時的武林很混亂，大小門派林立。新派想著揚威立名，舊派想著守住往日地位。江湖暗流涌動，常常是兇事迭起。

　　這年的端午，一位自稱是野老頭的老者與閑云莊主汪有仁有過一次比武。野老頭，江湖中從未有人聽說過此名號，野老頭，他還真是一個白發老頭。汪有仁正值壯年，在江湖成名已有數載，門徒遍布四海，是個一等一的劍術高手，其春水劍素以出劍快，出招靈，解招巧聞名。

　　端午前的一個月，一個賣魚的漢子給閑云莊送去了一份信，信上寫著“閑云莊主汪有仁親啟”。那賣魚的漢子只道是一個白發老者給了他幾枚錢讓他把信送到閑云莊，其他的一概不知了，就連那老者的長相也不曾清楚記得了。

　　信中內容如下：久聞汪莊主春水劍法聞名江湖，下月端午，特登門拜訪，望莊主不吝賜教。落款是云游仙外野老頭。

　　“云游仙外野老頭？”汪有仁看完信，腦?；亻W著江湖上許許多多的成名劍客，但始終想不得有野老頭這么一號人物。

　　莫非是新近在江湖行走的劍客，急于成名而下的戰書？那也只能說是這人初生牛犢不怕虎了，汪有仁是劍術大家，一般人是沒這膽量挑戰的。

　　江湖的比武就像賭檔里壓了身家的賭局，輸了的可就一無所有了。擂臺比武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卻因你敗了，你苦心積攢的名氣也被這些看客給說沒了，也不會有人拜你門下，因為你不夠厲害。所以比武這事，不是兒戲，但就是那些沒名沒姓的人卻敢，赤腳的不怕穿鞋的，倒是輸了反正也沒人記得，無懼無畏。這野老頭怕也是這路貨色。

　　但汪有仁不敢懈怠，他隱隱覺得這個云游仙外野老頭來路不小。他把信給了他的隨身弟子玉縝，說道：“玉縝，你看看這個云游仙外野老頭是個什么人物啊。”

　　汪有仁門下弟子眾多，許多弟子早已學成出師門各自謀生去了，而玉縝是汪有仁閑云莊中劍術修為最好的一個弟子，也很得汪有仁喜愛。

　　玉縝接過信一看，又思索了一會，才說：“弟子不知，這信極短，來意也很明了，就是來挑戰師傅的。想是求個名，好立足江湖，但這號人物我從沒聽說過。云游仙外野老頭，倒像是個方外之人。”

　　汪有仁靠著椅背自顧自說道：“方外之人？”

　　玉縝見汪有仁面有難色，就說道：“要不讓在外的師兄們去探訪探訪？”

　　“也好”，汪有仁輕拍桌案說道。

　　半月過去了。雖說汪有仁那些在外的弟子每天都命人送信回來，但始終沒有收集到所謂“云游仙外野老頭”的消息。倒是把一些道號“云游道人”、“野鶴仙人”之類的道士給刮了個遍，但終究不是要找之人。

　　汪有仁命弟子布置半月后比武一事。又發了許多英雄帖，去請那些個江湖名士，各路掌門來作個見證人，汪有仁是劍術大家，場面一定要大，一時間閑云莊上下開始忙碌起來了，汪有仁練劍也練得比以往更加勤奮了。

　　到端午那天，閑云莊里分外隆重，擂臺下擺著一排排上好木椅，坐著盡是江湖上的頭面人物和后起之秀，汪有仁的劍法值得一看，也難得一見，所以來捧場的，看熱鬧的，或是想偷學的都對這次比武滿心期待。

　　在擂臺上汪有仁朝南正坐，擂臺下一條大道直通大門，閑云莊大門洞開，迎接野老頭。

　　午時將至時分，門口的一個弟子朝里喊道：“來客到！”

　　野老頭來了。除了他還有一個戴著素色紙面具的童子，面具是紙糊成的，緊緊地貼在童子的臉上，透過面具只能看到一對清澈的眸子。

　　汪有仁早已等候多時，見來人卻是一個白發老人和一個戴著面具的童子，心中頓生疑惑，但又記得當初來送信的賣魚人說是一個白發老者讓他送的信，這老頭真的是來比武，還說是來送死的？。

　　臺下的一路看客也都齊齊傻了眼，都不敢相信是一個老頭子來上門挑戰，臺下的看客頓時都變得吵鬧起來。

　　野老頭見勢，便抱拳朝四周拱了拱手。這才使得眾人安靜下來，又朝汪有仁說道：“老朽野老頭，久聞汪莊主劍法精湛，今日特來請教?！?/p>

　　說完，野老頭踏上擂臺，步伐輕盈。

　　汪有仁拱了拱手道：“晚輩斗膽，敢問前輩乃是哪門哪派？”

　　老者笑了笑，說道：“無門無派，無名無姓，非江湖中人，不問江湖之事，專訪天下劍術名家?！?/p>

　　汪有仁見野老頭有意隱瞞自己來路，就不再多去追問。

　　汪有仁朝老者抱了抱拳，說道：“前輩，既然如此那晚輩就先請了。”說完就要拔出三尺寶劍，一時間臺下眾人都屏住了呼吸。

　　野老頭卻推了推手，笑道：“莊主誤會了，老朽來此不為爭個高低，只為會劍，莊主廣邀江湖豪杰作證，好大場面，這非老朽本意。莊主可否另找清凈地？”

　　臺下人聞此紛紛搖頭，幾個暴脾氣的當場就立了起來，也不顧面子不面子，直直地罵道：“老頭，哪來那么多事端，要比就快比，我看你一把年紀的怕是今天沒落得個下場?！?/p>

　　野老頭朝臺下拱了拱手，說道：“各位好漢，實在對不住，實在對不住了?！?/p>

　　汪有仁見此左右為難，只得再問野老頭：“前輩就真的不能將就在此比試？”

　　野老頭道：“兩人比劍必得清凈地，此處看客眾多，到時陣陣叫喝只會擾亂了你我心神。也罷，讓老朽說服眾人吧?！?/p>

　　野老頭朝人群擺了擺手，示意臺下的人安靜。

　　見臺下的人安靜了，又說道：“既然如此，那我與諸位打個賭?！?/p>

　　野老頭從擂臺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柄劍，對著臺下的眾人說道：“我把這柄劍扔到門口柱子上，你們派個人把劍取回來，那么我今天就在這臺上與汪莊主會劍了，如果不行，那老朽便和汪莊主易地比試了。諸位意下如何?。俊?/p>

　　從擂臺到門口的柱子，有百步之遠，不知在老頭是個什么扔法，且答應了再說。

　　于是人群中又有些好事者喊道：“老人家，你倒是扔一個看看，怕是扔不到那邊吧?！?/p>

　　野老頭道：“諸位見笑了。”

　　說完手中的劍像飛梭一樣直刺門口的廊柱，劍身直插進柱子里，發出“凳”的清脆聲。 “好！好手段！”人群中頓時起了喝彩聲，就連臺上的汪有仁看了也暗自贊嘆。就那一下可以看出野老頭人劍合一的境界絕非泛泛。

　　野老頭又說道：“哪位大俠可幫老朽把劍給取回來?！?/p>

　　人群中一開始議論紛紛了。因為只派一人，所以這個人還不是那么好選。這事自然不能讓無名小輩去做，小輩做事顯得毛躁。也不能讓那些一方掌門去做，這會顯得這里沒人，最后選了江南劍派門下的柳金松，柳金松不是什么使劍高手，但也絕非無名之輩，因此干這事正合適。

　　那柳金松長得虎背熊腰，一條刀疤落在臉上，光看相貌就知蠻力過人。在眾人的目光中柳金松走到那廊柱前，緊握住劍柄，向后一拔，竟沒能拔洞。柳金松只得再使勁，那劍仍舊穩穩地插在廊柱中。

　　無論柳金松再怎么使勁，就是奈何不了這劍。

　　人群中又有好事者開始喊話：“柳大俠，你行不行啊?？茨汩L得像只老虎，做起事來卻像只貓?！?/p>

　　柳金松聽了又氣又急，卻是無可奈何。最后只好朝臺上的野老頭說道：“是晚輩無能，我認輸了。”人群中一片叫嚷聲，嘆息聲。

　　汪有仁對野老頭說道：“前輩，這邊請?！?/p>

　　比武就差變成了鬧劇。

　　兩人還有那個童子一齊從擂臺轉到了汪有仁的練劍房，這屋子既大且寬敞。這里平時是汪有仁練劍之所在，故而門上都掛著簾幔，屋內也掌了很多盞明燈。

　　原本在擂臺下坐著的各路俠客，此刻都站在這練劍房的屋檐下。

　　屋內傳來一陣陣劍與劍碰撞的聲音，那些用劍好手從這劍聲聽出這二人的實力在伯仲之間，因此屋外眾人聽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約莫過了一刻鐘，只聽到野老頭說了一句：“汪莊主真是好劍法，是老朽敗了。”

　　屋外的人聽到這里都開始嘀咕起來，一時屋外變得嘈雜萬分。

　　練劍房的門開了，眾人均向汪有仁道賀，而落敗了的野老頭朝眾人拱了拱手，朝莊門外走去。

　　眾人圍著汪有仁問道：“汪莊主，這野老頭武功不低啊?！?/p>

　　汪有仁擺擺手，苦笑道：“確實不低，劍法造詣甚是了得?！?/p>

　　眾人又問：“是江湖上那個門派的劍術?。俊?/p>

　　汪有仁道：“不明來歷?！?/p>

　　眾人見汪有仁不想多說，便只好順勢再恭維他一番。

　　此刻十來個后生小輩正聚在莊門邊，有幾個擼起了袖子，只見一人使出渾身力氣想將那柄劍從廊柱里拔出來，不巧卻又將劍折斷了。

　　西南劍派掌門谷叢峰見到自己的弟子的魯莽行為后，怒然喝道：“住手，你給我退下?！?/p>

　　那人見掌門發怒只好做罷，乖乖到回到谷叢峰身后，又悄悄地對谷叢峰說道：“掌門，那劍可是真難拔?！?/p>

　　谷叢峰走到那柱子前，用手捏住露在柱子外的斷劍，沉氣，運功，力道會于手腕，慢慢地將斷劍從柱子里抽出來，而自己的臉上不經意間也滲滿了汗珠。

　　汪有仁與野老頭比武的事不久之后在江湖上傳開了，很多人對野老頭議論紛紛，但卻連他是什么來歷，哪個門派，使得什么招數都不知道，只知道他的劍術應該是和汪有仁不相上下的，如果野老頭再年輕點恐怕汪有仁也敵不過吧。

　　但更奇怪的事不久之后發生了，野老頭被人殺死了，尸體被扔進了一條河里，死相慘烈，脖子處被一劍封喉。他那隨身的小童也不知所蹤，想來也已慘遭毒手，這事最后驚動了官府，但實在查不到這野老頭是何方人士，時間一久從水里撈上來的尸體也開始腐爛了，只得早早地埋了，最后案子也就成了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