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記憶有幾個小時的空缺,雨村說我在終點暈倒了,梅姨二話沒說背著我,在雨村的帶領下跑到醫務室。醒來后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雨村,一個陌生的穿著綠色T恤的比我高出半個頭的男生。這個男孩我認識,這是出現在彼時的我的腦海中的第一感覺,他在比賽的時候比我整整快出兩圈,在他第二次從身后超越我時,徹底擊碎了我所有的自信。
見我醒來后,他問我要不要喝水,又問我頭還暈不暈,還問我身體有沒有什么地方痛,見我沒回話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告訴我梅姨去上班了,讓我醒來后就像個男子漢一樣自己走回家。
末了,雨村在不遠處跟走進休息室的醫生說這些什么我一句也沒有聽見,只知道對話結束后雨村重新走到我面前,說要是沒有不舒服的話就起來,他帶我去中山路他最喜歡的飯店喝排骨湯。
我沒去,也沒有和他說話,而是帶著莫名的喜悅,在恍惚中按照梅姨的話走回了家。那時候的我大概是開心過頭了吧,畢竟那時候雨村跟我說的話,比開學兩個月來同學跟我說的話還要多。
夜晚躺在床上,多少冷靜下來了,才開始后悔為什么白天沒有接雨村的話,說不定接話的話就能成為朋友了。我需要一個朋友來填充我主動被排斥在外的卑微的榮譽感,僅此而已。但事實證明這種擔心是多余的,第二天在校門口的時候就遇見了雨村,他一見我就跑過來和我說話,我回答了他每一次寒暄,直到中考前約定考同一所高中,高考前約定考同一所大學,我們都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這一次,陰陽先生的預言沒有應驗,六七年了,雨村都好好的,梅姨也好好的,甚至溫辰良,也在書和花和熊貓眼的陪伴下,安安靜靜地游刃有余地在歲月里游走。
想回家了,所以沒有跟雨村和網球隊的前輩們一起去吃飯。拖著被夕陽拉長的身影,走在小區門口,遠遠地望著客廳的落地窗被一個黑白相雜的影子推開,那個影子立在陽臺上漸漸變得明晰,她似乎也注意到了我,朝我招了招手,我帶著難以掩飾的喜悅跑過修著假山的鯉魚池,跑過荷花玉蘭佇立的小道,鉆進剛好打開的電梯,迫不及待地按下12這個數字。她在回來了,這一次我確信自己沒有看錯。
開門的時候,密碼按錯了好幾次,正在重新輸入的時候,門開了,她兩唇之間含著簪子,反手挽起頭發,身上穿著寬松的棉布襯衣和黑色的緊身七分褲,腳上沒穿鞋子。在家的時候她總是不喜歡穿鞋子。
“房間倒是打掃得挺干凈的,把包放下和我去超市吧。”
“嗯”,兩個月后再次聽見她的聲音,心里明明感覺到抑制不住的激動,心跳的頻率也比平時快了許多,但我能感覺到自己臉上的表情一定是平和的,甚至連剛才因快速跑動而有些紊亂的呼吸也在按錯密碼被門拒絕的時間里恢復了正常。我想告訴梅姨我很開心,可從開門到現在我都沒有露出一個合適的微笑,她會失望吧。
“辰良教了我幾道新菜”,梅姨挽起襯衣的袖子,“一會兒做給你吃哦。”
“好”,我放下包后趕緊回到客廳,確認梅姨還在后才放下心來,“已經好久沒有吃過正常的飯菜了……”
梅姨舒了口氣,“就知道是這樣,待會兒我做飯的時候你也來廚房幫忙,學著點,總有一天你得自己生活,不能每天就只吃泡面吧……”
“你看見啦?”我下意識地瞟了一眼冰箱。
“到底是吃了多少泡面呀……”梅姨湊過來捏了捏我的臉,眼神里透露出羨慕的神情,“吃了那么多泡面,皮膚還這么好,老天真不公平……剛工作那會兒,我斷斷續續吃了半個月的泡面,下巴上就長滿了痘痘,還被辰良塞進醫院買了好些藥……”
“現在不是好了嘛”我知道自己加快的心跳不會被梅姨發現,她在我和溫辰良面前的行為都沒有注意到所謂的男女有別。她怎么看待溫辰良我不知道,但在她眼里,我應該就和親兒子一樣吧,就算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也根本不用防備,“學校里的同學都覺得你是我姐,還有人以為你是我女朋友呢……估計再等幾年,還有人會說你是我妹妹吧……”
“真的?”梅姨天真的笑了,“你都從小不點兒長成男子漢了,我也老了呀,都說女人二十三歲以后就老得很快,看來我要加強保養和鍛煉呀……”
“不用,一點都沒老”,我跟在梅姨身后進了電梯,“你還和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一樣。”
“咦……”梅姨挽起我的手臂,“越來越會說話了,為你獎勵你,今兒晚上再給你煲一鍋海帶排骨湯吧,排骨今天晚上吃,湯留在那里明天早上給你煮粥。”
生活突然之間毫無征兆的恢復了正常,梅姨和兩個月前一樣跟我親密無間。她就像春天林間的黃豆雀,自由自在地享受著自由,卻讓我有些擔心。我想把自己的擔心說給月亮聽,但從入夜開始,我就在等,等到梅姨隔著門跟我說晚安的時候,月亮都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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