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了一天的西風將夏天最后的余熱吹走了。
當你注意到原來濃枝茂葉的樹變得稀疏的時候秋天已經來了。
翠蘭花鬧著晨曦的甘露,
矢車菊迎著初升的朝陽。
露泠泠,風嗖嗖,真是天涼好個秋。
晚飯時玉俊聽到街上嚷嚷起來,他想:怕是誰家發生了什么事?玉俊放下碗筷跑到街上。發現東邊一群人圍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
原來是老賈那個點火的外孫子摔著了。
老賈將他從家抱到街上累得氣喘吁吁,本來想一口氣將他抱到大夫家去,可他孫子一直喊疼,老賈害怕就將他放在地上。
鄰居們見了都圍了上來問訊,老賈盤算著該去哪個大夫家。本來他打算是送到北街李大夫家,李大夫是位接骨的能手,祖傳的本事。
可他又想去南街的王大夫家,也有人建議送到南街王大夫家。王大夫早年學過西醫又懂針灸推拿,擅長診問搭脈一切就中,動刀縫針萬里不失。
老賈慌了神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他一直跺著腳,他說:“這哪是外孫子,這是外公公。明天快回家去吧,我可供不住你了。”
玉俊擠進人群里,看到老賈的外孫子在地上打滾。“還不送去大夫家,還等什么?”
老賈聽出聲音是玉俊,本來老賈在氣頭上,聽到玉俊說話就想發火。可玉俊前些日子幫忙救過火,老賈想想又把火壓了下去。
“這不大家正商量去哪位大夫家?”老賈說。
“還商量什么?瞧他疼成這樣!治病救人貴在時間,先送去南街王大夫家,若是需要再去請李大夫。”
老賈說:“這一層我也想到了,只是我合計著,這同行是冤家。若在王大夫家治病,再去請李大夫,人家能樂意來?即便來了,能真心治病?”
“治病救人是醫者的職責,攜手合作是考驗同行者的德行,這點他們不會不懂。只要去請,他們一定會來。老李和老王醫術各有千秋,我想他們彼此間也想取長
補短得學習一番吧!”
“這南王北李兩位先生各有所長。我倒是隱約聽說過老王想見識老李醫術的話,去試試吧。”
周圍的人看到老賈選擇了玉俊的建議都不再說話。
“誰背上他?我實在是抱不動了。”老賈捶打著腰說。
周圍的人又嚷嚷起來,可他們只是嘴上著急催促,誰也不肯上手。這個說:干活閃了腰用不了勁兒;那個講:走路崴了腳走不了遠道。
“到大夫家最多也不過一里路,既然都背不了,我來背。”玉俊說。
玉俊讓幾個人搭手將老賈的胖外孫放到自己背上。這外孫子實在重的很,只走了幾十步玉俊就感覺身重腳軟,汗珠子一顆接一顆地向下滾。
這時沙根從家里出來,剛巧碰到了他們。
人群里有人喊道:“傻根出來了,讓他背。”
沙哥看到一群人朝東而來,還有人喊他的名字,他不知發生了什么了事,他湊了上來看到玉俊背著老賈的外孫子喘著粗氣。
他說:“小俊讓我背吧?”
“沙哥,我還可以堅持會兒,等會我堅持不下去了,再換你。”
沙哥不管不顧的將孩子從玉俊背上抱下來,他飛步地向東走,玉俊緊跟在后面。他們倆到了王大夫家時,沙哥背上的汗水把衣服都滲透了。
見了王大夫,老賈先是一桶寒暄和絮叨,然后又給王大夫讓煙。
一伙人也向前擠著,你一言我一語的;他們詳細的問著,嘴上的關心程度就像是自己家的孩子傷了。
很快玉俊和沙根被擠了出來,玉俊瞧著這么多人守在這里,這兒不再需要他和沙哥。“沙哥,咱們回去吧?這兒有這么多人守著,用不著咱們倆了。”
兩人正打算回來,結果被老賈喊住了。
“王大夫說了這孩子傷的厲害,脫臼處出現了骨裂,恐怕得去大醫院。他說以家里的條件恐怕很難治。可這會兒怎么去縣城呀?眼瞅著這孩子的胳膊腫的發紫。
我想去請李大夫,他們聯手估計能治得。可我又不知該如何說,聽說你和李大夫關系還行,煩你跑一趟吧?”
老賈一聲吆喝大家留出一條路來,玉俊走到老王面前。
“王大夫這孩子的狀況恐怕不容許拖到明天。
你是這行的專家。若是連您都治不了,估計到了縣城也未必看的了。
縣城那些機械儀器若是比的上人,那周邊這么多鄉鎮的人為什么還要跑到咱們蘆花凹來瞧病?何況這個時候哪還有去縣城的車?你就大展經綸手,巧施回春術。
”
王大夫把玉俊拉到里屋關上門。
“玉俊你是見過世面有文化的人。你說的也不錯,就算是到了縣城他們的方法和我的也一樣。我看了,這孩子的狀況需要用上李大夫家的祖傳的痊骨通絡膏。
不瞞你說離了那藥膏是很難痊愈的。
我想說讓他們背去北街,可這孩子的淤血處已經發紫凝固;這孩子身體長得快,要不及時開口放出淤血恐怕要落下毛病。想到這一點我就沒敢向老李哪兒推,
因為老李一個人也治不了。他這狀況,興許我和老李聯手能行。”
“王大夫既然你能確定你們聯手能治得,那我就去趟北街求藥。”
“主傳的秘方他能給你?要是真能買到,我早托人買了。他給人治病向來都在家親自上藥,外人是絕對不容觀看的。
實不相瞞我以前特意派去過幾位同窗化作病人,就是為了搞清楚那藥膏的成份,可有幾味藥至今也沒弄清楚是什么。
你去求藥他必定不給。雖說我們沒有過節仇怨,可行醫這么多年我們兩家也沒說過幾句話。”
玉俊說:“只要能救人,他不給藥,我就把人背來。”
“你白玉俊的品行我是信得過的,和你爹老白一樣是痛快人。只要他老李能來,我絕對全力協作。”
玉俊正要出去請老李,老王一把拉住了他說:
“就算是請老李,也是他老賈去。”
玉俊和老王從里屋出來,老賈立刻迎了上來。
“王大夫這……”
老賈指著床上的孩子。
玉俊說:“咱們去北街找李大夫。”
老賈對玉俊的話并沒有聽進去,他一直看著老王。
“老哥,孩子這病我可以治。實話實說我可以幫孩子治,只是有可能落下毛病。你要同意治我就開始,要么你就再尋別處。”
“你王大夫看不了,別處自然也看不了,你王大夫沒把握那別人自然也沒把握。治,能治就行,哪個大夫敢對病人說有絕對的把握治好呢?”
老王只對老賈說能治,他就不說需要用北街老李的藥膏。他想讓老賈問,可老賈一個字也不提。
王大大有說:“這孩子要是落下后遺癥,你怎么跟你女婿交待?”
老賈不敢再接話,他嘴上只吐著;“這、這、這……”
玉俊說:“王大夫你還是等我回來再治。”
老賈不明白什么意思,可他此時不敢大聲了,他問玉俊:“本來是讓你勸說大夫的,你這是什么意思?”
“王大夫你瞧瞧堂上掛著的匾額,再問問自己的內心。”玉俊說完出去了。
堂上掛著懸壺濟世,左右一副對聯是:命無貴賤醫者一視同仁,術有高低大夫萬般慎重。
王大夫看了堂上掛著的匾額,頓時感覺十分的陌生。瞧著玉俊離開的背影,不再說話。
他又想起了病人康復后的笑容。
他呆呆的,手不由自主的去摸口袋,
老賈看到了,
急忙將煙送到跟前把火柴擦亮,王大夫大口地嘬著。
玉俊快步的穿過大隅首來到北街到了李大夫家。
剛進胡同玉俊就看到有一束門寬窄的光柱子打在墻上,那光源的所在就是李大夫家。
“李大夫。”
玉俊喊著走進院子。
李大夫背著手不緊不慢的走到堂屋門口。
“誰呀?要是有事進屋來說,要是看病到藥房里等會兒。”
“我想喝茶,想嘗嘗你那五十年的普洱。該去哪屋呀?”
玉俊說著已經到了堂屋門口。
老李擠著眼睛瞧出來是玉俊,他慌忙迎上前。
“你這一向四處闖蕩,有幾年沒見面了,是嫌我老家伙?”
“知道你一心在這藥上,每次回來都想找你;可又怕打攪你考方慮藥的神思。”
“你這嘴巴還是這般伶俐。快進來,屋里坐。”
“眼前有事求你。”
“是不是想好了?答應做我的徒弟?還是那句話:只要答應做我的徒弟,秘方立刻給你。你不用再拿我那倆兒子推搪,他們倆不是吃這行飯的料。”
玉俊說:“老賈的外孫子摔著了,此刻正在南街王大夫那里。王大夫說需要用上您老的祖傳秘藥,只有這樣才能保證萬無一失。若不用你家的藥,恐怕那孩子以
后會留后遺癥。”
“你是來求藥?”
“求藥是真,人最好也能過去。”
“做了我的徒弟,別說這藥,就是藥方我都給你。”
“我常年居無定所,我怕辱沒了您老的名聲。”
“那藥不可能給你,我師父留下的規矩我不敢破。”
“要不您老人家過去一趟?”
“他老賈的外孫子,讓他老賈來請。”
“他外孫子一直鬧,離不開他。要不他能不親自來?王大夫也說了,若想好得快,還得您老親自敷藥。”
李大夫擼著胡須說:“小俊,老王這話說得倒是沒有錯:我這藥制作講究,用法也講究,若是本人親自敷藥,必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那就請您老屈尊走一遭。”
“他老賈的外孫子,自己不來請,倒是會使喚人!小俊你去告訴老賈讓他自己來;還有就是讓我去老王的藥鋪子我不干,這樣大家會說我砸人家老王的招牌。”
“老王不在乎這點,是他答應了,我才來請您老的。
我說句您老別不愛聽,本來兩人可以合作的,非要因那根本不存在的規則而失去合作的機會。這樣不但害了病人,也限制了你們醫術的進步。”
這時李大夫的媳婦從里屋出來。
她是老李的第二個媳婦比老李小十多歲,往常老李朋友見了老李,他們問好時總是連帶著問他的媳婦,在媳婦前面總加個小字。
他媳婦出來說:“你跟他嗓嗓什么?你孩子家懂什么?有本事在這兒窮喊什么?有本事自己去治呀!”
“你婦道人家別跟著攪和。這小俊是我的忘年之交。”
“我什么不懂?你太好性,讓個毛孩子在這撒野。”老李媳婦掐著腰。
玉俊看著老李媳婦的形狀笑了,他說:
“對不住您老了,我說話聲音大了些,還請您見諒。”
玉俊對著老李媳婦鞠了個躬,“我一時聲音大了些,您別見怪。”
玉俊說完假裝要走,老李拉住了他。
“小俊的為人我最了解,沒你的事了,你進屋去吧。”
老李媳婦哼了一聲進了里屋,咣的一聲將門關上。
“小俊,人總有許多無奈。你說人活著什么最重要呢?錢財?可有些錢財就不能掙;名譽?眼下可以揚名的事我又不能做。我去老王家治那孩子本身是件好事,
可卻壞了人家老王家的名聲。”
“老王家的名聲我來擔著,治病要緊。”院子里那人說著話就進屋了,原來是老曲。心敏在后面跟著,她顯得有些憔悴。
“曲叔。”玉俊支支吾吾的喊了一聲。
老曲也沒有答應,他跟老李說著話就坐了下來。
“心敏這些日子總是吃不下飯,來找李大夫開藥調調。才到街上聽說老賈的外甥摔著了,問了老王,他說需要老李的合作,正好我過來請您老。”
“李大夫咱們快走吧?”玉俊顯得很著急,
他搶在老李前面去拿藥箱。
老曲自言自語說:“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孩子?說他無情,他對別人的事這般上心;說他有情,可對姑娘一點兒也不用心。”
玉俊摟著藥箱看著心敏笑笑,跑在最前頭,老李老曲和心敏跟在后面。
等到大隅首玉俊發現一群人正在街心等著。
原來是老曲要求把孩子挪到街上來治,這樣方便兩個大夫合作。
大家聽說蘆花凹兩位大夫同力合作,這是幾十年不遇的大事,四道街的人一時都聚在了街心。
盞盞提燈映著點點明星。
兩個大夫聚精神展手段:妙手施展回春術,揮毫譜寫杏林方。
老王擦了擦汗說:“李大夫推骨扭筋好手段。”
老李擦擦額頭說:“王大夫下刀如神真本事。”
“你們倆都別恭維了,你們都是真本事,各有千秋。”
人們也議論著有的說李大夫利落,有的說王大夫穩重。
玉俊他一直看著大夫治療,不知是擔心孩子還是擔心大夫,他也出透了汗。可他此時很高興,他覺得能有這樣的結果正是大家想要的。
這下不但成就了兩個大夫合作成了佳話,又痛批了‘同行是冤家’這般的狹隘說法,最主要的是治好了病人。
兩個大夫都感謝老曲,大家也稱贊著老曲。
老曲說:“這都是兩位大夫有濟世為懷的胸懷,有藥到病除的本事。我只不過說了幾句話罷了。
夜漸漸深了,大家也各自散去了。
老李也準備回去,玉俊連忙抱起藥箱子。
“這夜怪黑的,你這么大歲數了,我去送你。”
“不用了小俊,你也快回去吧!時候不早了,你也跟著跑前跑后的不容易。”
“李大夫我閨女這藥方你還沒有開呢!”
老李說:“大閨女的病不用吃藥,心病還需心藥醫。”
老李在玉俊肩膀上拍了一下轉身消失在夜色里。
老賈喊:“李大夫當心腳下呀!明天我將藥費送你家去。”
“明天再說吧,都回去吧!”遠處一個聲音回答著。
突然一陣風來吹熄了幾盞燈,
風吹在樹上發出呼啦嘩啦的聲響。
老曲說:“咱們也回去吧?起風了,看來明天要變天了。王大夫?怎么又悄悄地走了!他還是那樣,一點兒也沒變。”
“曲叔,今兒多虧了你,要不怎能看到這兩大圣手的合作,你是成就佳話的牽線人。”
老曲沒有理他,“心敏咱們回去。”說完老賈一伙人也跟著老曲回去了,可心敏一直站著沒有動。
“快走了。”遠處老曲喊著。
玉俊太想跟心敏說些什么,可就是不知該說些什么。他膽怯了,他怕自己又說一些令心敏不開心的話,若是那樣就不如不說了。
兩人就這樣一直站著。
老曲又一連喊了好幾聲。
心敏猶猶豫豫的轉身西去了,很快她也消失在黑夜里。
大隅首安靜下來,西風吹過刮散了剛才那萬人空巷的壯觀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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