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慰藉

　　蘆花凹街道上角角落落都是人，來來往往的人肩擦著肩，腳挨著腳。

　　錦葛在院子里來回踱著，他想叫上玉俊一起去集市上逛逛。自從上次誤會后，錦葛一直也沒有出門。這些日子他內(nèi)心一直矛盾著，他一直在上學(xué)和外出掙錢之間

　　痛苦掙扎著。

　　他爹要他去社會上學(xué)習(xí)，他想在學(xué)校里學(xué)。

　　可錦葛知道他爹做了的決定，就是他爺爺從墳里爬出來也改變不了。他知道自己不久后便會像玉俊那樣了。

　　這時他覺得蘆花凹更加可愛起來，想到蘆花凹就想到了白玉俊。

　　最后錦葛還是決定去找了玉俊。走到玉俊家院子里，發(fā)現(xiàn)玉俊正趴在桌子上寫些什么，他在院子里徘徊著。

　　玉俊抬頭發(fā)現(xiàn)了他。

　　“錦葛進(jìn)來呀！只管站在院子里做什么？”

　　“俊哥，我想讓你陪我逛逛。”

　　“你等我會兒，我馬上就好。”玉俊收拾了桌子上的紙張，關(guān)了門隨錦葛出來。

　　兩人到了西門，站在西門墻上。

　　“俊哥我突然很羨慕你無拘無束，自由自在，沒有家人的牽絆，沒有父母要求。”

　　“我那是無奈。不是我選擇現(xiàn)在的方式，我是沒得選。我的生活沒有什么可羨慕的。人在任何環(huán)境里其實(shí)都可以活出精彩。可人總是以喜好來排斥著生活的環(huán)境

　　。”

　　“可我連自己的主都做不了，如何活出精彩？活出自我呢？”

　　玉俊勸說他，“你眼下的生活是完成學(xué)業(yè)，其他的暫時不要想。”

　　“俊哥你有什么理想？”

　　“有能力有機(jī)緣就做些大事，沒能力沒機(jī)會就做些好事。我只想坦坦蕩蕩地活出心中的自己。你今天怎么突然問這個？”

　　“就是突然想問。今天我突然想到自己以后究竟會做什么？是不是像我爹那樣也會成為一個賭鬼？大家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專打洞。”

　　“別聽他們胡說。你應(yīng)該還學(xué)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所以別信那些個村言俚語。”

　　“俊哥，可我聽老人說我的長相就跟我爹小時候一模一樣。我爹他像我這般大的時候跟我一樣老實(shí)，他當(dāng)年也和你爹關(guān)系好，如今我也和你關(guān)系好。

　　我覺得這就是宿命。”

　　“我向來不信什么宿命。今兒你怎么了？可不像你。”

　　“俊哥，你說過的：今天的我不是昨天的我，同樣的秋風(fēng)吹落不同的花果。”

　　“看來你最近有心事，要不怎么突然感慨了？”

　　“俊哥，咱們不聽父母的話是不是不孝？”

　　“不是。不是說父母所有的話都必須聽。”

　　“俊哥，要是老白大爺還健在，你會聽他的話嗎？”

　　“我會。”

　　“為什么？”

　　“他不會要求我做不該做的或是我不愿意做的事。”

　　“俊哥你真幸福，有個好父親。不像我爹他整天和一幫不三不四人的來往。”

　　“錦葛，大人的事咱們管不了。”

　　“我爹不應(yīng)該和秦寶山那樣的人在一起。還有那天晚上我嚇唬秦寶山的時候我爹也在場，還幫著寶山出主意，他還推說是你在嚇唬秦寶山。”

　　玉俊說：“誤會早晚一天會解開。”

　　“俊哥我爹他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錦葛，你是你，你爹是你爹。不要把別人的話當(dāng)成負(fù)擔(dān)。”

　　“好多人背地里議論我爹，這個我知道。”錦葛顯得自卑，“俊哥你說我是不是壞種？”

　　“何必在意那些不該在意的話呢？做好自己隨人家怎么說！

　　靠著西門里這片地兒是牲畜行，墻邊的樹腰上拴滿了牛和羊。牲畜行的經(jīng)紀(jì)擠眉弄眼的穿梭在每一樁交易間，在袖中勾指論價。

　　西門外路北面堆滿了趕集人的車輛：東一簇，西一簇的亂放著。

　　路南荷花塘岸邊的柳樹下坐著母子兩人，那孩子吃著煎包指著荷花讓他的娘看。

　　這時一位駝背的老人牽著一頭干瘦的老牛出了西門向西走去。

　　玉俊突然想起那一年見到的一幕：“弓背的老人牽著老牛，走在落日的余暉里。老人吃力邁步，老牛邁步吃力。”

　　玉俊想：“或許那老人和老牛早已不在人世了！”

　　隨后有一個婦人領(lǐng)著孩子走出西門，那孩子哭鬧著，拽著婦人的褲腿不走。

　　后面跟著一個中年男人牽著一只歪著脖子的老山羊。

　　錦葛問：“那孩子哭這么厲害？”

　　玉俊嘆氣說：“大概他們是來賣這只老山羊的，因?yàn)闆]能賣出去，所以也就沒給孩子買吃食或者玩意兒。這大概就是那孩子鬧騰的原因吧。”

　　當(dāng)他們經(jīng)過柳樹下的時候，樹下那吃包子的孩子十分馬利地把包子藏在褲襠下。

　　孩子的娘站起身跟他們打招呼，也聽不清楚他們說的什么，只看見牽羊的男人直搖頭。

　　他們走到那片車前，那男人推出車將老羊山拴在車梆上，那婦人抱起孩子坐了上去向西去了。

　　“錦葛世間的大多事總是這樣不盡人意。就像西去的這一家人，他們來之前大概只想著將羊賣個好價錢，給孩子買些吃的玩的。可事與愿違沒賣出去，結(jié)果害得

　　孩子哭鬧一場。人生，生活，明天的生活誰能把握？。”

　　錦葛說：“他要是壓低些價錢將羊賣了，孩子也有吃的也有玩的，自然高興。買羊的人也得了便宜，大家都高興，多好。可對于賣主來說，這錢已經(jīng)不是單純意

　　義上的錢，它是左右生活的介質(zhì)，它更是往日的勞苦積累，所以他才不肯低價賣掉。俊哥是不是這意思？”

　　玉俊說：“我想大概是吧。就像你，你的家庭、父母，你自然沒得選擇。你可以改變自己，改變自己就是改變家庭。等到你老了，你家的口碑自然以你論了。”

　　“俊哥謝謝你，我明白你說的意思了。”

　　玉俊又說：“生在富裕家庭中人應(yīng)該去想家庭因何而富裕，這樣才能感受得到真正的幸福。堂堂正正做好自己，又何須為家庭名聲而煩惱。家庭的名聲并不能代

　　表你的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