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周塵按照指示，進入了紅色三號門。在這房間里，有工作人員給他穿上了輕便的防具，然后繼續引導他往前走。在經過一條長長的冰冷走廊后，他進入了另一個燈光暗淡的房間里。他左右觀察，看見張鈞懿再次出現在安全玻璃的后面。

　　“周塵，”擴音器里傳來張鈞懿的聲音，“你身后的陳列架上有武器，請隨意選擇一件。”

　　周塵轉過身，看見了滿置武器的陳列架。刀，斧，釘錘，弓箭……全部都由高強度合金制成，是實打實的戰爭利器。

　　“就這個吧。”

　　他從陳列架上拿出一把匕首，揮舞把玩了幾下。

　　“……你確定？”張鈞懿不得不發出疑問。畢竟幾乎所有的測試者，都會選擇攻擊距離更長的武器。因為對手是怪物，不是人。

　　“別的我都太多年沒耍過了，這個趁手。”

　　“好的。請稍等，我給你安排模擬對象。”

　　張鈞懿手指在眼前的怪獸選擇菜單上快速劃過，選定了一個：三星級，刺背狂蜥。目前所有已發現的黯獸，一共分為十五個等級。其中三星級以上怪獸，對新手獵人來說，已經是“推薦合作獵殺”級別。而由金屬打造的模擬獸，因為沒有痛感，可能會更難纏。讓一個沒有正式參加訓練的人，直接對決三星級，絕對是有意外身亡的可能。

　　想到這一點，張鈞懿有些猶豫。

　　可是，他只要求參與獵戰，還說過一切后果由他自負，張鈞懿想。

　　【是否釋放?刺背狂蜥蜴（★★★）？】

　　【是】

　　為了接近實際作戰環境，房間里能見度很低。周塵前方的黑暗之中，突然有幽藍色的圓柱形亮光從平地升起，直達天花板。幾只靈活的機械臂出現在亮光中，隨著激光導引，一層層3d打印，現出一只伏地猛獸的雛形。

　　在訓練者面前展現模擬獸的打印過程，并不是為了滿足技術人員的虛榮心，而是讓訓練者有機會看清楚模擬獸的整體身體結構。如果要對付外部覆蓋著重甲的怪獸，這一點尤其重要。

　　張鈞懿一直注視著玻璃那一側的周塵。他正活動脖頸，甩動手腕，兩手變著花樣互相拋接匕首，刀刃反射著頂頭暗淡的燈光，像遙遠夜空中模糊可見的銀色星光。張鈞懿覺得，周塵并不是在刻意耍帥，而是在進行一種戰爭儀式。也許這是他掩飾自身緊張的辦法？

　　身軀打印進度100%。電子腦植入。納米級磁流變液灌注完畢。模擬神經鏈接通暢——

　　人工打造的刺背狂蜥蜴，頭尾擺動起來，發出狂嘯。它外表和真實怪獸唯一的不同，是通體呈不自然的白色。它完全模擬真實的捕食習慣，粗大的脖頸四處擺動，憑著嗅覺尋找獵物。

　　察覺到周塵的存在后，它裂開大嘴，恐嚇對手，其嘴形粗看和地球上的巨蜥類似；但是下一瞬間，大嘴的左右側，又如花蕾炸開，分出更多滿布尖牙的唇瓣，尖嘯的聲音也復雜了一倍，成為令人心驚膽顫的死亡合唱。

　　它急速向周塵爬去，周塵略微伏低身子，準備迎擊。張鈞懿等待的就是這一刻——

　　周塵朝旁邊翻滾，避開怪獸的第一次撲擊。隨后，他又立刻低下頭，讓怪獸猛烈揮出的尾巴，從他腦袋上面橫掃而過，就好像他預知到對方會用尾巴追擊。

　　偏偏就在這一刻，張鈞懿背后傳來沉重，急迫的敲門聲。

　　能來到這個區域的，必定是身份權限較高的人士，但誰又會這么沒有禮貌？

　　張鈞懿一秒鐘都不想把眼睛移開，但是敲門聲變得更急、更重，她不得不低頭看了看朝著走廊的監視屏幕。

　　站在門外的，是一個身高近兩米，留著如新兵的青皮頭，年歲不大但面部溝壑如刀刻斧鑿的男子。此人叫馬煥山，是【星環】二隊【星環CROW】的攻堅手。張鈞懿眉頭一皺：麻煩的人來了。

　　“請稍等！”她對著屏幕旁邊的麥克風說。

　　“都他么讓老子等，等得老子想殺人了！張鈞懿，給我出來！”馬煥山繼續咚咚咚地敲門。

　　張鈞懿想，這家伙，看來必須得我親自露面才能打發了。無論怎么不情愿，她還是只能去開了門，把門縫拉到最小幅度，露出半張臉。

　　“別鬧了，我在監控新人！”

　　“為什么不回我電話？”馬煥山的聲音總是像爆竹一樣驟然迸發，轟轟作響。

　　“我等會和你說……”

　　張鈞懿要縮回身子關上門，馬煥山竟然把老樹根一般粗壯的手臂伸進去，卡在門縫間，阻止她關上。

　　“委員會的人我也挨個問過，全他媽裝啞巴！不是說了會把姜無謂的戰斗數據交給我嗎！”

　　“你……”

　　張鈞懿氣得從口袋里掏出防身電擊器，朝馬煥山的手臂來了一下。馬煥山痛叫一聲，縮了回去。“你再敲我就叫警衛了！”張鈞懿留下這句話，乘機把門一摔，這次是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也不開門了。

　　就在這時，她聽到擴音器里傳來電腦模擬的女聲：“模擬體機能停止。模擬戰斗訓練結束。”

　　她連忙跑到玻璃墻面前。眼前的景象，令她難以置信。

　　為了打發馬煥山，她只花了多少時間？十秒？十二秒？

　　此時一看，模擬獸已經翻倒過來，肚皮朝上，心臟部位爆開兩個裂口——它擁有三顆心臟，兩顆不見蹤影。

　　——砰！

　　一聲脆響，嚇了張鈞懿一跳。她抬頭看，原來是周塵把一顆心臟砸在了玻璃墻上，黃綠色的液體像攪糊的蛋清一樣從玻璃表面慢慢滑落。而另一顆心臟在他腳下，已經踩得粉碎。他身上的護具，連一點摩擦受損的痕跡都沒有。

　　片刻之后，她回過神來，對麥克風說：“模……模擬實戰完成。請把武器放回原處，離開房間。”

　　周塵照辦了。隨后，張鈞懿立刻調出戰斗錄像，反復觀看起來。

　　她想，這個人實在太有趣了，必須摸透他。如果做不到，那這種有趣，也許會變成影響整個【星環】的不可控因素。

　　…………

　　…………

　　馬煥山很生氣。

　　平心而論，他平均每天有兩個小時都處于怒氣爆發狀態，但是最近，他簡直成了一個持續沸騰的開水壺，根本沒有人敢嘗試去關掉他屁股下持續燒灼的火焰。

　　這令他坐立不安的火焰，就是姜無謂戰斗晶片的歸屬。

　　作為【星環CROW】的攻堅手，他一直認為自己是姜無謂的最佳繼承人。事實上，不少隊友、技術人員、媒體、粉絲，都在源源不斷地放射訊息，強化他的這個觀念。

　　不夸張地說，他也許是姜無謂死亡的消息傳出來之后，整個獵戰生態圈唯一情緒高漲的人。他期待著，姜無謂的戰斗數據，一定會得到全面的摘取、分析，然后全盤交給他。

　　但是，現在這棟建筑里的所有人，都在回避這個話題。

　　無論上頭決定怎么處理，那枚晶片，一定會經過首席技術官張鈞懿的手。她到底在做什么？

　　馬煥山幾乎心急如焚了。拳頭一握緊，仿佛指甲都會熔解。

　　他想：那個女人的行為太奇怪了！

　　竟然，在親自觀察一次入門級的模擬實戰訓練？

　　最近沒有任何大明星轉會，也沒有什么萬眾矚目的新人，她怎么可能對這種小事親力親為？

　　一定有問題。

　　馬煥山碰見問題，不習慣去慢慢分析。他喜歡把問題當成一塊玻璃，一拳擊碎。

　　在走廊上，他揪出了張鈞懿的一名測試助手。

　　“這兩天張鈞懿是不是親自參與了新人測試？我要你把這些新人的個人資料，測試項目數據，還有錄像，統統都交給我。”

　　“這……得張姐同意，要不然……”

　　馬煥山用雙手，分別揪住此人的兩邊耳朵。

　　“你怕她把你開掉，就不怕我把這兩瓣扯下來喂狗？”

　　測試助手嚇得整張臉都僵了。他艱難地說：“我，我聽……聽您的。”

　　“很好。對了，尿檢報告就不用給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