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3

　　他變成了另一個人嗎？還是在過去三十年時間里，自己體內(nèi)一直藏著瘋狂的影子。張嘆躺在床的另一側(cè)，冷眼瞧著手腳捆扎，被折磨得疲憊不堪沉沉睡去的陳念——自己剛剛給她沖了澡，用噴頭肆意沖刷她的身體，充滿惡意嘲笑的浴室，還混雜著女人的哀求聲和笨重躲閃帶來的撞擊聲……他閉上眼睛，施暴固然令被傷害的心靈安慰一些，但有些部分是負(fù)擔(dān)加劇了。他的精神越來越差，因為睡眠越來越少，自妻子出軌之后，他每一天都像在夢中度過。

　　“你死不悔改么。“

　　一行眼淚從他面頰靜靜淌下。外頭天光逐漸亮起，又是一夜無眠。對著女人，他喃喃自語。

　　“我多么希望能和你重新來過。“

　　張嘆俯下身，親親陳念的臉，唇間凝著千鈞般滯重。“別離開我……。“

　　說實話，接下來的日子會發(fā)生什么——即把陳念折磨到哪一步，他沒有計劃。就連去見趙易后是揍他一頓還是言語威脅還是更長久地與之鏖斗，他都沒有計劃。張嘆甚至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結(jié)果。他只能想到過程。對，就是審判，就是出口惡氣，至于何種收場，要看這對男女自己。

　　和妻子，是不可能破鏡重圓了。那自己的以后呢？繼續(xù)工作，生活，再找個女人組織家庭么？張嘆呆呆地望著窗簾縫隙外的白晝，難以料想以后的生活中他繼續(xù)存在的影像……他好像看不到更久的事了，無夢可做，可預(yù)期。還是根本如他所料，自己就真得生活在夢里。

　　似乎只有傷害下去，才能令他存在。再度將視線轉(zhuǎn)回妻子身上，對方在睡夢中沉勻地呼吸著，清潔后的身體彌漫著沐浴露的芳香，是他喜歡的那款櫻花氣味。他嗅著那味道，不自覺在嘴角綻開一點(diǎn)笑意——不摻雜任何復(fù)雜內(nèi)容的，單純地感到愉悅的笑意。在張嘆與陳念初識，她身上就有這樣的味道了，他一度以為，那香氣已為自己占據(jù)，從她的皮膚擴(kuò)散到他皮膚之下。

　　也飄到了他人皮膚下么——他目光突然凝滯，被痛感猝不及防攫住了，細(xì)密地在心窩里爬行，像有一條吸血水蛭，貪婪地張開吸盤，狠狠，狠狠，吸取他剩余溫柔和懷念——張嘆對準(zhǔn)女人的脖頸，在她睡夢之時，狠狠，狠狠嚙咬下去。

　　“啊！“陳念渾身發(fā)抖地醒來了。

　　張嘆在她眼前，下唇掛著血涎。他從她的表情里可以得知自己剛剛一樣出現(xiàn)她夢中，以魔鬼身份么？現(xiàn)在他令她同樣痛苦的醒過來。陳念就是這樣自私的女人，她眼里含著隱忍的淚，偏著頭，似乎這樣可以安慰自己頸上流血的傷口……

　　他惡狠狠地盯著她，她從不知道自己也帶給他人苦難，因而才被懲罰的么？她一心睡著，從不想想他的處境，她不配在他受苦時得到喘息機(jī)會。

　　她當(dāng)然睡得熟了——她以為她毀了手機(jī)，消除了她留在張嘆手里的把柄么？哼，憑這只能讓他越想越恨，陳念天真的腦袋里當(dāng)然想不到一個人的恨意可以同時帶給他精力，當(dāng)他像此刻這樣發(fā)狂的時候，晝夜不休成為可能。只要令他觀賞她受苦……沒錯……張嘆要她一直受苦——補(bǔ)償他心理生理的損耗。

　　“夢見什么了？告訴我。“張嘆抓住捆在陳念手腕間的繩子，往身邊一扯，對方登時又發(fā)出一聲哭喊。

　　折磨又開始。休息不過兩三個小時——陳念應(yīng)該感到懊悔。如果她不曾嘗試逃脫，現(xiàn)在她還擁有獨(dú)處的權(quán)利。而她自己將危險加劇了，怪誰？

　　“你不說，我繼續(xù)咬。“張嘆的臉孔貼在她脖頸，緩緩下移，摩擦著。

　　“我什么也沒夢見。我太累了，沒做夢。“

　　“胡說！你夢里叫趙易！”他惡聲惡氣地吼道。一個人該為自己的不清醒負(fù)責(zé)么？張嘆在心里哈哈大笑，享受玩弄妻子的手段。

　　陳念閉上眼流淚，她或許怕睜開眼睛暴露更多的秘密。眼睛會說話，那她首當(dāng)其沖要叫委屈……可會么?連她自己也不敢打包票。的確，在受苦時，人會一心想著愛人，想著美好的事來支撐自己，她的確分分秒秒想到趙易……她的神明。可連這份想象在張嘆眼中都是罪惡，她在用罪惡洗刷罪惡，是更大的罪！他不會容許的。她不敢睜開眼睛看，張嘆便又一口咬下去。

　　“他咬過么……吻過？這里，還是……我可以全身咬個遍。“

　　她悲哀地垂下眼睛：“你現(xiàn)在知道這些還有什么意思。“

　　“這是最大的意思了。你說，我睡不著，我想知道。”

　　“我說不出口。“

　　“那用寫的怎么樣？對了！就用筆寫下來。你不是一直在寫小說嗎？就寫這個，你寫這個一定比任何一本都好看。“

　　是啊，手機(jī)毀了，現(xiàn)在他無法從趙易的途徑知道他們過去的事了。還能講話的人只有陳念自己。在她垂著眼睛不表示的時候，張嘆飛速下床去書房去了本子和筆，放在她視線下。那是一本黑色的軟皮筆記，張嘆翻到第一頁，空白嶄新的，他以期待的心情在她眼下晃動筆桿。

　　“現(xiàn)在就開始吧？大作家。寫——你的丑事。“

　　見陳念不動，他沉吟片刻，開解她手上的綁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