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

　　“你還可以吧？”何愁站起身來看著靜靜伏在餐桌上的寒露，束起的頭發讓耳朵后邊的一顆微紅的痣露了出來，寒露恐怕從來都沒見過這顆痣吧，何愁想著，靜夜的燈下，女人的耳朵變的有些透明。

　　“可以。”寒露緩緩抬起頭來，蠕動著嘴唇說。

　　“沒有絲毫懸念的喝醉了。”何愁雖然嘴上這么的說，但總覺得寒露是在裝醉。

　　“沒醉，再喝一點也沒問題。”

　　何愁沒再搭腔，坐下后突然有了抽煙的沖動，這時對面的寒露開始嚶嚶的啜泣起來，如果啜泣是有目的的話，何愁的下一句安慰肯定能讓寒露道出自己所有想說的話，但是不知是自己也有點醉了或者其他的原因，何愁沒有半點想動的意愿，只想癱在椅子上安靜的抽根煙。

　　作為單身男人本性的沖動，此時趁虛而入，是與寒露最好交往的機會，但是何愁一直在糾結著寒露前面在館子里看那個男人的眼神，何愁有些嫉妒，但又覺得自己的嫉妒莫名其妙。

　　還只是陌生人，何愁在心底里反復的嘟噥著這句話，意識有些模糊……現在只想抽煙。第二次看時間時，已經是十二點半了，此時趴在桌上的寒露發出了細細的鼾聲，重新散開的頭發四散在女人的臉上，像黑夜里靜淌在白瓷上的泉水一樣。

　　“該回去了。”何愁輕輕的拍了拍寒露的背，也許是剛才收拾東西的響動，寒露醒的很快。

　　“嗯，幾點了？”寒露欠了欠身子，又用手梳理著頭發，直挺的背脊讓她看起來很性感。

　　“快一點了，我送你回去吧，你住哪里？”

　　“不用了，挺麻煩的。”

　　“沒事，正好醒醒酒。”

　　寒露沒再拒絕，迅速的收拾好東西，在酒館門口叫住了計程車，寒露首先進了后座，何愁本想打開前座的門，鬼使神差的也進了后座。

　　“玉璣山路。”寒露對司機說，后視鏡里，師傅露出了一個怏怏不樂的表情，但好在最終沒有拒絕載客。

　　“住在那么遠的地方嗎？”何愁把寒露買來的東西放在兩人的中間，此時寒露緊貼著車窗，一半的身體隱在黑暗里。

　　“房租便宜，環境也比市區好的多。”

　　“一個人。”

　　“不，還有一個朋友。”寒露扭過頭來說，“女性朋友，比我小三歲，你呢？教師公寓？”

　　“不是，剛入職是沒這么好的待遇的。”何愁笑著說，“我就住在學校附近，自己租的房子，單間公寓，五樓……。”何愁靜靜的打住了自己要說的話，一邊的寒露似乎有些困意，其實最重要的是女人可能并不在意自己在說什么，陌生人的概念再一次被自己提起來。

　　寒露點點頭后便不再說話，寂靜中兩人似乎都意識到了彼此相熟的太突然，夜風里漸散的酒精讓應有的陌生回潮，兩三句話后只剩下交織的呼吸是理所應當的。

　　二十五六歲，徘徊在浪漫與現實臨界點的年紀，不同于十七八歲的天馬行空，這時的浪漫用自嘲作為末尾是最合適的，所有腦海中的東西，只要往前邁一步，就是現實。

　　何愁覺得腦袋昏沉沉的，枕著輕顫的座椅，窗外閃逝的行道樹和路燈漸漸連成一片，最終模糊成一條線，消失在黑暗之中。

　　次日，恍恍惚惚的上完兩節課之后，在辦公桌上發現了書評的獎狀，椅子旁還有寒露昨晚買的東西，難道昨晚忘了把這些給寒露，而且今晨上班的時候還帶著這些東西？何愁喝了口水，懶懶的躺在椅子上，昨晚同寒露喝酒的經歷又浮現在眼前，不同的是，此時的腦海里只有寒露一個人，她愈發的接近自己所期待的樣子，如果寒露穿淡藍色的裙子會是什么樣的呢？

　　連衣裙，何愁回憶起高中時代在火車鐵架橋下與自己招手的女孩，那時的色彩紛紛雜雜的卻不感覺花哨，或許是女孩的純粹讓連衣裙本身也變的純凈起來吧，分手也在夏天，女孩同樣穿著連衣裙。

　　腦子里明明清清楚楚的記著那段回憶，但是女孩的臉卻怎么也想不太清澈了，以致于現在看誰都會有過去的影子，是否寒露有一些相似呢，何愁自相比照起來，直挺挺的背脊與嘴唇有一些相似。

　　寒露，一個聽起來覺得冰涼的名字。

　　何愁掐斷了絮絮叨叨的小念頭，迅速的翻開了昨天的通話記錄，寫下了寒露的備注，并按下了撥號鍵，沒等電話鈴聲響起，何愁又立即關掉了電話。

　　辭職了，幾天之內應該會閑著吧，何愁看了看身邊寒露的東西，又一次的撥通了寒露的電話，鈴聲響了三次以后另一頭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

　　“喂，我是何愁，有點東西你落在我這兒了，昨晚逛街的時候你買的。”

　　“哦，沒事，先放你那吧，有空我過去取。”

　　何愁本想說給她送過去的，但是寒露并沒有表現出十分急切的樣子，況且那樣做會給人無事獻殷勤的感覺。

　　“好的。”何愁正準備掛電話，忽然電話那頭隱隱約約的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由遠及近。

　　“早飯好了，還不起來嗎，要我喂你吃嗎？雞蛋……。”聲音戛然而止，接著一陣冗長的嗡嗡聲，何愁覺得似乎胸部以下的身體都消失了一般，半晌才反應過來對方已經掛了電話。

　　那個男人是誰？何愁腦海里浮現出昨晚在川菜館寒露注視著的那個男人，在女人的心目中，那樣應該能算成功的男人了吧，忽然一陣急促的鈴聲刺進何愁的耳膜，九十點的陽光伸進了辦公室的一角，四周像夜一般的悄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