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公司調查

　　陳里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到溫海之前工作的公司，做完登記被引導坐在一個小會議室等待。

　　會議室的墻上零星掛著一些榮譽獎牌，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張年代稍遠的大合影，陳里猜想坐在正中間的應該就是這家公司的老總吧，看起來很面熟,一定在什么地方見過這張面孔。

　　劉隊和他一起來的，進公司之前去了衛生間。陳里整理著筆記本中一會兒要問的問題。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眼角瞟見一襲紅裙翩然而至，濃重的香水味隨之而來。

　　“警官你好，我是人事部經理周黎若。”

　　這聲音就像融化冬雪的第一道春光，清洌里帶著絲絲甜味：

　　“我們白總吩咐過了，讓我積極配合警方的調查。”

　　陳里按照對方的介紹，在本子上簡單記下對方的基本信息。

　　沒想到對面這位身材勻稱妝容精致聲音甜美的女人已經三十多歲。

　　她一直很得體地坐著，回答問題時始終上揚的嘴角和偶爾垂目時能看到的金棕色眼影會讓人覺得有些距離感，但只要抬頭看一眼她的眼睛，那種疏離感就會消失不見。

　　她的眼睛會笑，跟她交談會讓人感覺很愉快。

　　聊到最后，陳里將重要的幾個問題換個方式再問了一遍。

　　“溫海在職的這段時間，有沒有跟誰產生過矛盾？”

　　“沒有。”周黎若不假思索。

　　“那她在你們公司工作的這段時間，還有沒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情況。”

　　周黎若低著頭玩弄著手上的戒指，似乎在猶豫。

　　“我跟她除了工作上偶爾的交流，基本上很少有接觸。”

　　陳里合上筆記本準備結束話題的時候，周黎若向后靠在椅子上，雙手交叉在胸前說：

　　“她一個人從小地方來的姑娘，在這城市里無依無靠的，混不下去也是正常的，該不會是回老家了吧。”

　　她的語氣里有著掩飾不住的輕蔑，不知道是針對溫海，還是針對“小地方來的姑娘”。

　　陳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周黎若又恢復到笑魘如花的樣子，扭著身枝送陳里走出了會議室。

　　陳里選擇坐在休息區等待陳隊，目送著周黎若搖曳生姿地走進了大堂另一邊的辦公室，她高跟鞋與地板碰撞的聲音都因這身姿變的和諧悅耳。直到她身后猛然被關上的辦公室門和快速被拉下的百葉窗將陳里的目光斬斷。

　　劉隊回來了，拍拍陳里的肩膀示意他離開。

　　電梯里只有他們兩個，劉隊問陳里詢問情況如何，陳里表示沒有什么實質性突破。劉隊拍拍陳里的肩膀，臉上充滿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還是個嫩芽子，想要探聽一個公司里的八卦，官方正式詢問是最沒有效果的。”

　　陳里這才反應過來劉隊剛才的消失是去干了什么。

　　劉隊先去了茶水間，后去了樓道的吸煙室，一杯咖啡和幾根煙的功夫就從這公司的男男女女嘴里探出了不少情況。

　　關于溫海離職的原因，并不是李曉純所說的那樣。

　　從茶水間里閑談中得知，溫海是突然辭職的，離開之前還跟公司的一把手白總拍了桌子，出來的時候怒氣沖沖地摔了老板辦公室的門，不少同事都看見了，暗地里都給敢和白總叫板的溫海豎大拇指。

　　陳里也表示震驚。

　　劉隊說震驚的不止他一個，聽她們說被拍桌子的白總也很震驚，以前開會的時候經常夸溫海是他們公司少有的高學歷人才，安分務實。可自從這件事后，白總開會時總是感嘆知人知面不知心，還開玩笑說有的女同志安分守己的外表下藏著一顆母老虎的心，高學歷未必有高素質。

　　雖沒有指名道姓，但大家心知肚明，并且習以為常。因為這公司里每一個離開的人，不管什么原因離開，都少不了被口誅筆伐一陣子，伐多久完全取決于老板什么時候忘了你。

　　“這白總心眼很小啊！”陳里笑道。

　　劉隊笑著哼了一聲，這事在職場上再正常不過，算是那些不怎么高明的管理層慣用的手段。

　　陳里簡單地說了一下詢問周黎若的情況，劉隊聽后只說果然如此。

　　同樣是溫海在公司有沒有和人產生過矛盾的問題，茶水間里的女同事四處環視之后，壓低了聲音告訴劉隊，溫海曾經為了李曉純，和一個人結過梁子，那個人就是周黎若。

　　“這么說，周黎若跟我撒了謊。”

　　“目前我們還不知道她的撒謊動機，撒謊也不足以說明她有問題，趨利避害是人的天性。”

　　在吸煙室的吞云吐霧里獲知的消息更有意思，男同事雖不會關注女同事之間的恩恩怨怨，但對于男人之間才知道的花邊新聞更感興趣，據他們說，溫海在公司里有一個相好的，但卻沒有人準確的知道是誰。”

　　“會不會是他們自己意淫出來的，溫海人家不是有男朋友么？”陳里見過溫海的照片，雖不是什么大美女，但放在這公司里的一群婦女中間還是能一眼挑出來的。

　　“不要輕視這些八卦流言，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說不定真相就在其中。”劉隊熟練地用單手打著方向盤，汽車拐上了城市環線，腦海里回想起吸煙室那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略帶猥瑣的語氣。

　　“聽他們說，這流言最早是從公司老總嘴里說出來的，而且說的煞有其事，但不管怎么旁敲側擊他都不松口說出溫海的相好是誰。”

　　“那還需要和這個白總見面嗎？”

　　“暫時不用，姓白的半個月前去國外出差了，我讓局里查了出入境信息，溫海失蹤的時候他已經在國外了，沒有作案時間，況且這種小道消息他可以一口否決，見他也沒什么價值。”

　　陳里嘆了口氣，溫海的所有社會關系已經排查完畢，如果再沒有什么發現，案件就會停滯不前。劉隊看起來不怎么失望，只是說回去了再好好研究研究，或許有什么地方是他們忽略了的。

　　警察的走訪在公司里引起了小小的騷動，一時間有很多人猜測溫海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李曉純路過茶水間時被幾個女同事拉了進去，問她和溫海關系那么好，知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看來她們都不知道溫海失蹤的消息。

　　李曉純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并且順從地聽著她們猜測和討論。

　　“溫海辭職之前是挺奇怪的，連著好幾個月都是帶飯，她工資也不低不至于這么省，不是惹了什么事情吧？”

　　“對對對，我在公司附近的超市見過她，她竟然在挑幾塊錢一籃的打折水果。”

　　“前臺是很久沒有受到過她的快遞了，說明她最近都不逛淘寶了。“

　　“她肯定是缺錢了，你們還記得她那塊特別貴特別好看的手表嗎？前些天我在二手貨網上看見了，我查了賣家的電話，就是溫海！”

　　“你沒事還喜歡逛二手貨網啊？”

　　“沒有沒有，就是隨便看看。”

　　李曉純臉上掛著笑，心里在想，這就是溫海離開之后她又得重新回歸到的世界

　　八卦能迅速地把人心聚攏起來，午飯時間連幾個男同事也把外賣帶進了休息室，大家相互交換著警察都問了他們什么問題以及自己是怎樣回答的。

　　混在其中的李曉純感覺自己吞咽困難，一口飯需要咀嚼很久才能咽下，平時總和溫海一起吐槽嫌棄分量少的飯菜今日竟然剩下一大半。

　　原來一起八卦能促進的不只有女人之間的友誼。

　　女同事們對溫海在公司有情人的事炸開了鍋，有的臉上掛著“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有的表示“真看不出來！”的驚異，話語稍顯不堪時，還要有所顧忌地看李曉純一眼，李曉純感覺到那種試探性的目光時，選擇低著頭認真吃飯，她知道那些都不是事實，但在大家一起哄笑的時候，她仍舊會合群地裂開嘴干笑幾聲。

　　這些人此刻一定在心底里訕笑。他們一定在說，看，女人間的友誼就是如此，不管原來關系多好，分開了也會跟著人群一起嘲笑對方。

　　把剩了一大半的飯盒扔進垃圾桶的時候，李曉純慚愧地覺得，如果今天坐在茶水間的是溫海，被非議的是她自己，溫海一定不會懦弱地沉默著。

　　該強硬的時候，溫海從來不會讓人失望，不管是面對這公司沒人愿意得罪的周黎若，還是一個人質問白總的時候，她那瘦小的身軀里總能爆發出不容小覷的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