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對這個世界的感觸都是不同的,錦葛覺得能夠生活在蘆花凹就是幸運。睜開眼睛能看到全新的一天就是件幸福的事情。
他更慶幸昨晚沒被秦寶山他們抓到,他愛漆黑的夜,愛閃爍的星,他感謝昨晚那突來的一陣風。就在昨晚錦葛剛從樹上下來,腳一沾地就聽到了秦寶山他們去而復返的急促腳步聲。
當時錦葛就慌了神,本來平靜的心頓起波瀾。
慌不擇路,他不知該向何處跑。
心里想著別處身子又向大柳樹湊去。
可怎么也爬不上,腳步聲就在耳邊,錦葛驚出了一身的汗。
就在這時候一陣風起,錦葛隱約感覺到那離地面最近的一枝柳干比先前低了許多。他當時心里想:要么就抓到枝干爬上樹去,要么就被抓到挨頓打罵。正當寶山一伙子剛出西門樓,錦葛向上一竄左手抓住了樹干,右手抓了許多樹葉下來撲了個空。他迅速將手里的葉子丟掉,緊跟著手也抓住了樹干。雙手用勁兒,雙腳又踩著樹身,很快又爬了上去。
這次他爬到了最上頭,錦葛剛坐到樹叉上,秦寶山一伙人已經到了樹下。
這時出了一聲冷汗的錦葛在高處被風一吹,連
打了幾個寒噤。
只聽到下面的人說:“山哥,看來老秋哥說的對。瞧著樹葉像是剛被扯下來的?!?/p>
隨后聽到苗滿秋說:“咱們讓幾個人順著大路追一段,留下兩個人爬到樹上瞧瞧?!?/p>
錦葛聽到他爹給秦寶山出主意要人爬樹上來找,他是又氣又急。
他腦海里頓時閃過大家相互傳說的話:苗滿秋是個又奸又滑的老泥鰍。
錦葛眼見著秦寶山一伙里兩個人一個往樹上爬,一個向上面推。
很快那人爬了上來,畢竟是成年人比不得年輕人身輕腦靈手腳活。那人哆哆嗦嗦的一手提著燈,胳膊和雙腿緊緊地夾著樹身。
錦葛看他要上來,打算再向上爬一段。可自己已經是在最高處了。錦葛將身子縮成一團蹲在樹叉上。
那人對秦寶山說道:“山哥,上面什么也沒有。”
秦寶山說:“瞧你那德行!爬個樹就怕成這樣。平日聽墻角那膽量呢?再向上爬一段,瞧瞧上面有嗎?我瞧著最上面叉上黑乎乎的一團,你瞧瞧是什么?!?/p>
那人一點一點兒地向上挪,他嘴里還不停地發出趕打家禽的聲音。
“山哥,什么也沒有呀!”
秦寶山再一次催促她,他又向上爬了一段。錦葛眼瞧著那人馬上就能看到自己,可巧這時一只被驚嚇的鳥從窩里飛出,嚇了錦葛一跳,嚇得那人向下滑了一大截。
他喊:“山哥是他媽的鳥。”
“你他媽才是鳥?!鼻貙毶交貞?/p>
“不是山哥,我不是說你是鳥。我是說那烏黑的一團是鳥。剛剛飛過去了?!?/p>
秦寶山氣急敗壞地說:“行行,你下來吧!下來吧?!?/p>
那人下去后錦葛才徹底放心下來。
現在想想昨晚的事,錦葛依舊心跳加速。
可畢竟又是新一天的開始,
每天的清晨總會令他興奮。清涼爽朗的清晨,能夠撥動人神經上的音符,內心發出陶醉的聲響。
院子里羔羊跪乳,老羊舐崽情深。老羊安穩地坐在地上,羊羔卻頑皮的跳著。
地上的草被嚼的只剩下硬硬的草梗。
錦葛心說:今天要去多割些草回來,要不大羊沒的吃,小羊也就沒得吃了。
錦葛家里這兩只母羊就是錦葛養大的。如今還下了三只羔羊,只要他在家,每天早起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到羊窩瞧瞧。
墻外的柳枝條漫過了墻頭垂下來蓋了半個墻身,小羊蹦跶著夠那樹枝上的葉子吃。
晨風綠柳發出的味道迷漫著整個院落。
錦葛出了門一口氣跑到了街上。街道還蒙著睡意,灰蒙蒙的。
隱隱約約的可以看到西門那邊有人走了過來。
“不用問,準是沙哥?!卞\葛喊:“沙哥,今天你又比我起的早?!卞\葛喊著,聲音里透著快活。
“苗錦葛,有什么好事令讓你這么興奮?”
錦葛聽著不是沙哥的聲音,他意外地發現沙哥后面還有一人跟著。
看了片刻,他瞧出是玉俊就狂奔了過去。
“俊哥你回來了?真好。這是剛回來?真是太好了!”錦葛笑著。
“錦葛,每次回來看到你,你總是這么高興。”
“俊哥,你還是這么好看!還是這么白,這胡茬更顯得出男人魅力了。”
“你也沒變,還是那個黑小子?!庇窨≌f。
“俊哥,咱們蘆花凹是多好的地方!這次回來就別在出去了。在家呆著多好!每天我們都可以聽你講故事、談人生?!?/p>
玉俊說:“若是蘆花凹的人都像你這般需要我,或許我就會留下。只是有很多人見了我就不自在,我這個人不想給別人找不痛快?!?/p>
“管他們呢!他們吃他們的菜,咱們咽咱們的糠。不用在乎別人是青眼還是白眼。不求他們不用他們,犯不著顧忌這么多?!?/p>
“錦葛你比去年似乎成長了許多?!?/p>
“俊哥一直以來我都把你當成我的偶像。你見多識廣、游歷豐富,眼能看真假,意能辨忠奸。又有扶弱助貧的俠義心腸,你是我的偶像。”
“你千萬別學我,我過的是四處浪蕩的生活,我也很想像你一樣在蘆花凹養幾只羊。唉……”玉俊拍著錦葛的肩膀。
錦葛突然想起什么,他說:“對了俊哥,有件事告訴你?!?/p>
然后將嘴巴湊到玉俊的耳朵邊,將昨晚上他嚇唬秦寶山的事情跟玉俊說了一遍。
錦葛說完兩人樂的前仰后合,沙哥跟在后面也笑,三人向玉俊家走去。
沙根將包袱送到玉俊家他就回去了。
隨意整理了一番后,玉俊拍了一下錦葛的肩膀說:“走錦葛我帶你去瞧瞧蘆花凹最難得的景色。那朝氣中透著蒼涼,薄霧里映著凈秀。如果你能感受得了,對你以后的作文大有益處?!?/p>
“好好,俊哥讓看的一定錯不了!”錦葛興奮的拉著玉俊的胳膊。
西門樓外的荷塘與北邊的蘆葦河連接著。每年的雨季當蘆葦河的水漲滿時河水便會通過低洼的彎曲溝流到這荷塘來,這過水的小溝嫣然成了蘆葦河的支叉了。水豐必定物美,這池塘也不知從何時長出荷花來。如今每年的夏季必定是秀色連天無窮碧。
池塘四面水草豐美,楊吹柳搖,空氣中彌漫著草熏與水香。
“俊哥,我實在看不出你說的什么秀色中的凄涼。我眼前不過還是以前的蓮葉楊柳,只是繞著一層薄霧。沒有你說的:‘荷舞清風楊柳姿,蓮擺藴嵐岸草凄。’”
“你要用心去感受,人世間任何事物不能只用眼睛看,需要你用心。”玉俊解釋說。
“唉!看來我畢竟是個俗人,我眼前的一切和咱們街里的這幫大人們似乎沒什么不同。
我在一本書里看過:你說的用心去體會,那是有特殊的情感。是你將眼前的事物賦予了情感,眼前的事物才能動你的情。
雖然看過這樣的話,可以就是無法切身地體會?!?/p>
“人和人的經歷不同,所能感動內心的事物也自然不同。你的情感藏著蘆花凹的每一個角落里,以后慢慢能體會到?!庇窨@了一口氣說。
“俊哥,我與你可不一樣,我只是在書本上看過。就比如要練一門功夫,我只知道世間有這本功夫的秘籍,且看了這秘籍,但內容難懂!”
“你天性純真,樂觀向上。這也是一種境界!讓你去感受蒼涼,確實也是強人所難!
你如今還小,等你真正接觸社會百態以后定能看到我剛才所說的?!庇窨∨呐乃募绨蛘f。
南風徐徐吹來將那蓮葉水面上的薄霧吹散,柳枝抖起他那水蛇般的腰姿,楊樹看見了搖起他那鈴鐺般葉子喊叫著快來欣賞這醉人的舞蹈。
隨著南風吹來了男人粗門大嗓的打罵聲,聲音源于那東南角。
玉俊一下子被粗糙的男人聲從曼妙的世界里喊了出來。
荷塘里搖曳的荷葉和河岸邊飄擺的柳枝一剎那間停了下來。
“天剛亮這就鬧起來了,這一整天怎么過?哎!不知又誰家的糊涂男人?”玉俊說。
玉俊又搖搖頭說:“咱們的興致被這罵聲趕跑了。既然遇到了,咱們去勸勸吧,你說呢?”
“俊哥,我看還是不要管的好!咱們有好心去管,怕人家沒有好心來領會,以為咱們是看笑話的呢!”
“錦葛,你說的我明白。糊涂的人永遠用糊涂的方式的思考??稍蹅儾荒芤运说娜诵詠碜笥易约旱男袨?。咱們是好心要管,他們說咱們看笑話也好;說咱們真心勸也好,咱們做好自己就夠了。他人領會不了咱們的心意,那是他們愚蠢。”
“俊哥,你看問題向來比我看的深遠。你說要去,那咱們去就是了?!?/p>
他們兩人上了那寬寬的圍墻,腳下生風般的走向那聲音的源頭。剛看到那男人的背影,錦葛拽著玉俊的衣角停了下來。
“俊哥,咱們別過去了,我剛想著會不會是秦寶山,現在看果然是他。”
錦葛看出是秦寶山,他害怕起來。他生怕昨晚的事被秦寶山識破了,更何況他覺得白天的秦寶山比昨晚上那個秦寶山要厲害很多。
“俊哥,咱們別去管這個無賴的事了!”
玉俊發現扯著自己衣角的錦葛眼神里含著恐怖。
“那好,咱們回去?!?/p>
兩人剛轉身想要回去,秦寶山看到了他們。他大嗓門的嚷嚷著:“大清早就敢來瞧老子的笑話?別走呀!既然來了不來看看好戲就走,多可惜!”
玉俊停了腳步。
“俊哥,走,別理他?!卞\葛用力拽拉著玉俊。玉俊回了回頭,瞪了一眼,繼續與錦葛向前走。
“恁娘的,呸?!鼻貙毶较蛩麄兞R著。
玉俊立時甩開了錦葛的手,快步走了過去?!吧礁?,大早起就動這么大的肝火是要減壽命的。”
錦葛畏畏縮縮的跟了過來。
“嗨,我以為是誰呢?原來白玉俊呀!這個敗家娘們辦點事笨手笨腳。過日子她是百般挑剔,可干點事是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說到穿誰也比不上她,一天到晚的嫌棄這臟,
嫌棄那不干凈。你管好自己就行了,還能管得了別人?!鼻貙毶揭е勒f后巴掌打在他媳婦背上發出啪啪的聲響。
忽而秦寶山想起了昨晚上發生的事情,此時又看到玉俊,他斷定昨晚上嚇唬他的必定就是白玉俊了。他又狠狠地在自己媳婦背上打了幾下。
他把目光轉移到了錦葛身上,其實他心里恨著玉俊。
“好,很好,你是個好小子?!?/p>
秦寶山一邊挽著袖子,一邊轉著圈打量著錦葛。錦葛以為他知道了昨晚的事,他躲在玉俊的身后,手哆嗦起來。
誰知秦寶山再一次將目標移到自己的媳婦的身上。
狠狠得在她背上打著:“恁娘的,別以為你讀過兩年書,多識的幾個字,就敢和老子我來講什么道理!”
玉俊聽的出來他這是在含沙射影的罵自己。
秦寶山蹲過兩年牢獄,聽說他敢和人動刀子扎了人。具體原因,追根究底也不是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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