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迷途羔羊

　　卡洛琳親筆信的內容如下——

　　“尊敬的法官先生們：當你們收到這封信時，我已經死了。

　　因為我已經決定追尋丈夫，是我親手害死了他！

　　現在我明白：納德才是我最親愛的人，也是最愛我的人。

　　現在我用結束生命的方式向納德、向愛我的人們進行懺悔！

　　希望萬能的上帝傳話給納德：現在我比任何一個時候都想念他！即便他在天堂里不原諒我，我也毫不怨他，因為錯誤完全在我。

　　下面就是我的懺悔——

　　懊悔于事無補，懺悔并不能改變錯誤的嚴重后果。

　　是盲目的崇拜和虛榮使我犯下錯誤。

　　我不隱瞞，如實告訴人們真相，希望能夠幫到有和我類似情況的人們。

　　但是我依然羞于張口，因為我所犯的錯誤……我不想再面對愛我、關心我的人，尤其納德父母。

　　因此我用這種方式委托你們幫我完成一個遺愿：懲罰偽君子，懲罰惡人，還善良者以公道。

　　下面就是事情的具體經過——

　　一個月前的一天，我和丈夫去我們小鎮公園游玩，眾所周知我們小鎮的公園以幽雅寧靜聞名全國。

　　當時我獨自一人坐在山腰一個小亭子里，一邊喝飲料一邊看報紙，納德去山腳下買些吃的。

　　這時候走過來一個人，身材高大，穿著黑色風衣，戴著黑色墨鏡。

　　雖然這人這身打扮，但我一眼就認出他是我們的電影明星阿道夫?薩維爾。

　　當時我的心情十分激動，立刻迎了上去，結結巴巴說：‘阿道夫?薩維爾先生，見到您真是太高興了！您一直是我的偶像，請問您能給我簽個名嗎？’

　　薩維爾沒有否認，只是上下審視了我一會兒，使我忐忑不安。

　　一分鐘后，阿道夫?薩維爾說：‘尊敬的女士，我很抱歉，因為我既沒帶紙也沒有帶筆，如果您愿意，我可以給您留下電話，到晚上八點鐘，您聯系我，我會接您到我寓所去，那時我會非常高興為您效勞。

　　只是請您務必不要告訴別人，不然您也許就沒有機會得到我的簽名，我也不能在這兒多休閑，因為崇拜我的人那么多，我不得不躲著他們！’

　　我欣喜若狂，沒想到自己如此好運氣：非但能得到偶像簽名，還能和偶像面對面聊天！

　　‘說不定他還能幫我成為演員，圓我青少年時代的明星夢呢！如果那樣，我在納德面前豈不更有面子……’

　　我想入非非，于是一口答應。

　　晚上八點鐘，納德早早休息，因為明天還要早早上班。

　　我向納德說約了朋友去小鎮電影院看電影，然后就匆匆出了門。

　　到了外面，我給阿道夫?薩維爾打了電話，夜色中他在小鎮外面接著我，帶我去了另外一個小鎮。

　　在薩維爾下榻的寓所里，因為他的著意修飾和隱藏，竟沒有人認識他。

　　昏暗燈光下固然有人看見我們一同進出，但也許會認為我們是夫妻或者戀人吧？

　　在阿道夫?薩維爾那間布置豪華的套房里，霓虹燈不停地閃爍，悠揚的樂曲緩緩流淌，他為我瀟灑地簽名，字體行云流水般流暢。

　　然后我們一邊品嘗咖啡一邊聊天——我本打算得到簽名就走的。

　　然而在那樣一個浪漫的氛圍下，阿道夫?薩維爾優雅的舉止、機智的談吐深深吸引了我，使我對他更加著迷。

　　薩維爾的語言真是充滿了魔力——他欣賞我的容貌，眼睛、鼻子、頭發，直至一切！說我不能成為明星，實在是命運的錯誤！

　　就這樣，在自己偶像面前，在阿道夫?薩維爾柔情蜜語的贊美下，我心底的虛榮被完全調動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我終于忘記了一切！

　　迷迷糊糊的心境里，崇拜、激動、感激、知己各種感覺緊密交織在一起！

　　到了這個時候，還能做什么呢——薩維爾吻我的額頭，我也渾身發燙……

　　就這樣每隔三兩天，我就設法騙過納德，和阿道夫?薩維爾見面。

　　而每次我們也都是先品嘗咖啡，然后聊天。

　　阿道夫?薩維爾同樣先是用動聽的語言夸獎我的美貌和氣質，說我具有各種各樣我自己也從來沒有發現的優點。

　　只是薩維爾每次的用語都不同，又總那么合情合理，使我對他更加崇拜，終于達到走火入魔的程度。

　　每次也總是達到那樣激情的時候，我們便‘自然而然’開始……

　　最后一次，激情過后，我迷迷糊糊問他：‘咱們能永遠在一起嗎？’

　　阿道夫?薩維爾心不在焉的回答：‘除非你丈夫永遠消失吧？’

　　然而，薩維爾的這句也許玩笑話卻使我徹底喪失了理智，頭腦里已然只有他一人！

　　步行回家的路上，整個頭腦里全是他那句話：‘除非你丈夫永遠消失吧？’

　　回到家中，納德正在熟睡，幻覺狀態下的我，毫不猶豫從抽屜里拿出納德的小手槍，向他胸口開了一槍。

　　一瞬間血流出來，一瞬間納德一坐而起，一瞬間我清醒過來，一瞬間納德渾身抽搐，面部肌肉痙攣！

　　——最讓我難忘的是那一刻他充滿驚訝和困惑的眼神！

　　一瞬間我手足無措，一瞬間當醫生的納德卻已經平靜。

　　‘快扶我起來，把紙筆拿來?！{德說。

　　我慌忙扶他起來，拿來紙筆，他飛快寫了遺囑上那兩句話。

　　然后納德用他顫抖的雙手很快在小手槍上摩擦幾下，然后吃力地握住小手槍——我知道他是在消除我的指紋。

　　緊接著納德用急促又微弱的聲音對我說：‘對不起，寶貝兒！這段生活實在太糟糕了！但是無論如何我都不應該忽視你、冷落你，請原諒！但是請相信我是真的……愛……你！’

　　納德的話戛然而止，頭迅速的垂下去。

　　天和地都消失了！

　　不，一切都消失了——包括我的意識！

　　現在，在我決定去死的時候，我想再次說：納德，最親愛的人，我很抱歉，是我的錯！

　　想想出事那天，人們說了什么話、做了什么事，我并不知道——人們以為我是受不了丈夫猝然去世的打擊精神崩潰，不知道我是因為萬般懊悔而意識喪失。

　　三日后納德下葬，事情的巧合使我有驚無險。

　　雖然對納德充滿愧疚，但是面對法律和名譽的雙重懲罰，邪惡終于戰勝了正義、怯懦終于戰勝了勇敢——我沒有勇氣向警方自首。

　　又過了些時候，一切風平浪靜，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一個月后，瘋狂的虛榮心又一次抬頭，淹沒我對納德的愧疚——我終于打電話給那位明星。

　　然而電話那頭傳來的只是一段錄音：‘尊敬的夫人，我已經聽說了您的事，對您的不幸我深表同情！

　　但是尊敬的夫人，為您前途著想，也許您應該明白：您從此最好不要和我再聯系。

　　因為——如果我們繼續聯系被人發覺，那么警方一定會重新調查你丈夫的死因。

　　再者，尊敬的夫人，對您負責，為了使您能夠重新開始美好的生活，我想我有必要向您坦白：我的夫人出身豪門、知書達理、家財萬貫；而您出身平民，雖然品貌端莊卻無疑缺乏良好的教育，如何能和我明星的身份般配呢？

　　所以尊敬的夫人，請原諒我說話直率，但是我想您一定明白：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從不說謊話，說謊話的男人是最無恥的！

　　這是我所受的教育。

　　最后，無論如何，尊敬的夫人，我還是感謝您：謝謝您在我寂寞的時候陪我聊天，謝謝！

　　愿您以后的生活充滿陽光！

　　尊敬的夫人，再見！’

　　因為話語沒有絲毫斷續，使我不能插一句話，因此我知道那是一段事先準備好的錄音。

　　天和地又一次消失了，地獄之門卻漸漸清晰地顯露出來。

　　這一刻，心情反倒平靜。

　　我明白了：大千世界、紛繁社會，固然無奇不有、形形色色，然而從古至今，也不論男人女人，很多人都或多或少有著虛榮心。

　　單就虛榮心而言，本也不是什么壞事：很多時候它能堅定人的意志，使人努力，促人奮進。

　　從一些歷史人物來看，極強的虛榮心配合堅定的意志，甚至造就了一些偉人。

　　然而，如果一個人的行為完全由虛榮心支配，越過極端，那不幸也就跟著來了。

　　所以——無知成就虛榮，智慧完善自尊。

　　凡事不可過頭，做人不能一再迷失自己。

　　永別了，這個美好的世界！

　　永別了，愛我和我所愛的人們！

　　卡洛琳

　　X年X月X日”

　　呵，一只迷途的羔羊！一個令人痛心的故事！

　　這樣的羔羊現實社會中有多少??？

　　就像電視劇《家有兒女》第一部第78集《偶像爭奪戰》中少年兒童“夏雪”和“劉星”熱衷于追星的心理——倘若“梧桐雨”、“痞子張”（其實是一個人）是一個和阿道夫·薩維爾一樣風度翩翩、巧舌如簧、心懷不軌的惡徒，約“夏雪”單獨會面，“夏雪”一定會很高興、一口應允吧？

　　然后，一切豈不是很危險？

　　幾乎可以斷定：“夏雪”心里會留下一道永遠的傷痕！

　　但是——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沒有薩維爾的承認，誰知道具體情況呢？

　　做人不能聽一面之詞，法律更是從來不信一面之詞：也許薩維爾是冤枉的。

　　不過同一天，根據卡洛琳的遺書，摩爾地區那所中級法院毫不猶豫向上級法院提出申請：立刻拘捕阿道夫·薩維爾。

　　倫敦警方遂立即在薩維爾的倫敦住宅拘捕了薩維爾，然后移交給莫爾警方。

　　這程序好像是目前很多國家一貫的司法程序——有人控告便立刻執行，沒人控告即便天大的冤枉也沒人過問！

　　我們的法律，一定有所漏洞……

　　X年X月X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