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瀟沉寂這段時間,海國宮廷內發生了一些事:常年侍奉洛瓔左右的星、云護法轉而成為海國上將,磨兵礪馬,枕戈待旦,以對滄云;九卿重臣中空缺的奉常、衛尉職位經黎風親自篩選,再度填補上來;黎風一掃往昔溫和良善之態,大改海國軍政制度,在民間大肆招兵,且推行強硬招兵的政策。
除開這些,海國國境內也出了一些大事:南方幻海爆發罕見潮汐,有強大的海洋危險種生物登陸,沿海城市一帶遭受沖擊,護國元帥西厭三個月前領兵前往幻海,平息海患;民間多出一則傳聞,沉睡幻海的伊丹輪回重生,幻海爆發海患是因人類游俠慕淵將欲再現世間的征兆;北方水晶礦脈中挖掘出靈晶礦脈,御史大夫涼州親自前往,監察靈晶開采……
這一天,依舊是在清水苑,吳瀟奏笛,忘憂靜聽。與往昔不同的是,總與忘憂如影隨形的綠霞并未跟來。而忘憂也一改往常的輕佻隨意之態,吳瀟吹響的每一個音節,她都認真傾聽。
曲罷,忘憂道:“之前只覺得好聽,現在聽起來,似乎還真有些道不明的意味。”
吳瀟微微一笑:“音律,在某些時候,亦能刺透聞者心魂。”
“那你給我吹一曲《折楊柳枝》,以前你說我聽不懂,我現在想試試。”忘憂咬了咬嘴唇,提出要求。
吳瀟道:“我只答應你每日吹一支曲子給你聽,今天已經吹過了。”
忘憂鼓了鼓腮幫子,表示不滿,不過沒有繼續糾纏,說:“那就明天吧。”
吳瀟卻依舊搖頭:“明天恐怕不行,我準備去幻海一趟,明日啟程。”
忘憂眨巴大眼,問:“你要去幻海深處尋找祭司姐姐口中的人類幻想師慕淵?”
吳瀟點頭:“是。”
藍衫少女忽而跳起來,雙目閃過一片雪亮:“我也要去。”
吳瀟眉頭輕輕收了一下,說:“幻海內有異常兇猛的海洋生物,就算是我,也不能說萬無一失,你就不要胡鬧了。”
“兩粒質能幻晶夠不夠?”少女揚起眉梢,頗有自得之色,顯然是去意已定。
吳瀟略微吃驚,忍不住多看了這丫頭兩眼。質能幻晶是何等可怕之物,以吳瀟的見聞,怎可能不知。之前忘憂大戰星、云護法,已經用掉一粒。卻是沒想到,這丫頭手中居然還留有兩粒質能幻晶。如此看來,帶上忘憂卻也不是不行。
吳瀟微微思索,總歸是覺得不妥,道:“質能幻晶并非凡物,如果因為此行而浪費掉,得不償失。”
“這東西又不稀罕,老爹那里要多少有多少。你要是喜歡,以后我叫老爹送你一袋當珠子玩都行。當然,你若要當豆子吃我也不會覺得可惜。”
吳瀟啞然失笑,瞧著少女躍躍欲試的興奮樣子,忍不住習慣性地抬手拍了拍她的頭。
忘憂后退兩步,避開吳瀟,兇巴巴指責:“不要老是拍我的頭呢。本姑娘才十七歲,以后會長不高的。”
吳瀟臉上笑意不退,正想答應忘憂,表情卻是忽而一凝,輕輕一抓手腕的翡翠鐲子,至其內取出一卷竹簡,輕輕攤開,竹簡上閃耀血色光華,有一排整齊的血色字跡在竹簡上游走成型:兩個月后,云皇親征,進攻天塹幻河。隨行十萬軍隊,一百架星翼,一百架天狼戰車。
吳瀟沉默盯著竹簡,若有所思,忘憂探過頭來,新奇地看了一眼竹簡上的內容,輕咦一聲,道:“好啊,你個木人,居然還有同心竹簡這等寶物。”
同心竹簡是用同心竹編制而成的。而同心竹是藍河圣域的一類奇異生物。此竹以食血為生,所以也稱同心血竹。而它的奇異之處不單單是它食血這個特性,同心竹需成對伴生才可存活。由此,成對而生的同心竹之間衍生出一個玄奧規則——狀態共生。
也就是說,其中一支同心竹所經受的一切都將印刻在另一支同心竹之上,反之亦然。吳瀟的同心竹簡內有字跡生成,定然是另一卷同心竹簡的持有者傳遞信號而刻寫上去的。
這無疑是反證吳瀟在滄云帝國內留有眼線。
見吳瀟依舊沉默思忖,忘憂忘光再度瞟向竹簡,看到竹簡最前端還有兩行字,其中字跡存在差異,并非出于同一人之手。一行字是工整且蒼勁的正楷,另一行字則扭曲卻灑脫的行書。
行書:幫我探查,海國內奸。
正楷:衛尉蒙邵。
忘憂眼睛睜的老大,顯然吃驚不小。抬眼瞧了瞧吳瀟,道:“沒想到你這木人居然老早就知道蒙邵是叛徒了。”頓了頓,不滿抱怨:“這么重要的事情,你之前居然沒有告訴我!”
經過一陣思索,吳瀟終是作了決定。輕輕卷回竹簡,翻手收回翡翠鐲子,道:“之前要引出蒙邵之外的叛逆,不宜聲張,所以只有我和海皇陛下知道此事。”
微微沉吟,吳瀟繼續道:“幻海之行得向后推遲一些了,我決定去海國邊關海沙城一趟。”
“你要去邊關迎戰?”忘憂不假思索地問。
吳瀟點頭:“關于星翼與天狼戰車我略有一些了解。一百架天狼戰車與星翼叩關而來,就算擁有天塹幻河阻隔,鎮守起來依舊艱難無比。況且,云皇親征,若無同級強者應對,幻河必破。”
忘憂道:“這本就是海國的事,直接叫祭司姐姐去鎮守幻河不就行了?總不能讓你一個外人為海國抵死戰斗,而他們的祭司卻坐享其成吧。”
吳瀟搖頭:“洛瓔不能出征,現在她必須全力構建儀式魔法陣,否則兩年后覆滅滄云的計劃直接破滅。而今整個海國,只有我一人可阻云皇。”
忘憂沮喪地嘆出一口氣,顯然對不能即可前往幻海感到失望。半響后,少女眼中再度閃過雪亮,道:“那我陪你去鎮守幻河。”
“隨你。”
這一點吳瀟倒沒什么所謂,畢竟海國坐擁天塹幻河這般虎踞龍盤、扼襟控咽的天險地勢,而且云皇由吳瀟牽制,忘憂是不太可能出現半點閃失的。再說,忘憂手中還有兩粒質能幻晶,這已經足夠她在海國、滄云橫著走了。
不過,忘憂煩人的本事在吳瀟所識的人中,可數第一。帶上她,對吳瀟而言,總歸是個麻煩。
之前吳瀟沖擊體內禁制,幾乎耗盡忘憂藍田暖玉的力量。而今藍田暖玉已經失去光澤,原本好看的藍色玉石變成了一粒黑乎乎的石頭,幾乎沒有治愈力量了。
對于此事,忘憂嘴上沒說什么,看樣子是真的不怎么在意。但吳瀟記在心里,畢竟藍田暖玉是療傷圣物,其價值之大,可比肩一件真幻級以上的魔兵。如此,吳瀟心里或多或少懷有一分虧欠之心。忘憂的要求,吳瀟幾乎都會盡力去滿足。
“呃……對了,同心竹簡上寫正楷的那個人是誰呢?”忘憂忽然想到這個問題,與吳瀟并行間,抬眼而問。
吳瀟輕笑搖頭:“你就是想問我,誰是我在滄云的眼線,何必繞個圈子來問?”
“哎呀,我其實是想知道哪個字跡是你的。當然,你既然這么說了,你就直接告訴我那個人是誰唄。”忘憂撒嬌般扯了扯吳瀟衣角,咬著嘴唇說道。
從竹簡上的問答上看,誰是吳瀟的字跡,本是一目了然。
吳瀟無奈地笑了笑,道:“云火。”
忘憂臉上表情忽然凝滯,“啥……云火?”
吳瀟認真點頭:“在滄云砂羽城,云火等一干炎族戰士圍攻蘇藍上將時,我與云火有過一次隱晦交涉。云火或者說整個炎族,心中均有傲氣,雖然表面臣服云皇,但心里亦有不甘。我很輕易說動了云火,將其中一卷同心竹簡交給了他,方便探查云皇動向。”
忘憂眼睛瞪得老大:“就是在我遇到你之前,你就已經與云火沆瀣一氣、蛇鼠一窩了?”
吳瀟糾正:“是志同道合。”
“那為什么云火、云炎等炎族戰士還會不辭千里在云海荒原追擊我們啊?”忘憂怎么都不覺得那面目可憎的云火會是吳瀟的同謀,話里挑刺般問道。
吳瀟和煦地笑了笑:“這是我們給云皇演的一出戲,既讓云皇知道我的存在,又能完美解釋云火追擊蘇藍失敗的的緣由。當然,對云火而言,這也是對我的一次試探。若我沒有展現足夠的力量,他定會直接放棄這場結盟。畢竟,與云皇為敵,不僅需要魄力膽識,還需要足夠的力量。”
忘憂嘴里包著一大口氣,一張臉鼓得老大,再度挑刺:“云皇距離云海荒原千萬里遙遠,怎么可能知道你與云火之間的事。你們根本就沒有必要演這么一出戲啊。”
吳瀟正色道:“不要小看一個冥想級強者的能力。云皇是冥想級魔斗士,精通空間元素魔法,且云火手中恰有一張云皇煉制的破空云符。以云皇在空間元素上的造詣,完全可以透過破空云符洞悉我與炎族戰士在云海荒原的一戰。”
忘憂終于心領神會地明白了吳瀟的用意,道:“以你的實力,云海荒原一戰根本就不需要召喚藍霧幻凰,可你依舊這么做了。你的用意就是想告訴云皇,你擁有冥想級的實力。同時又露出頹然之態,讓云皇知道你本身有傷,或者體內有著某種禁制。如此一來,云皇就會迫不及待地試探你,進而動用潛伏在海國內的奸細力量。而你就借這個機會,一舉掃平海國之內的奸細。”
忘憂有理有據地推論,話音頗為篤定。不過少女心頭終究是有些發寒——當時吳瀟與炎族戰士的一戰,怎么看都像是生死拼殺。
吳瀟目中閃過一絲訝異,顯然沒想到這呆笨丫頭能夠想到這么深遠的一層。微笑點頭,繼而,又輕輕搖頭。
“喂,點頭又搖頭是什么意思?”忘憂感覺自己的推論無懈可擊,卻得到吳瀟這么一個神秘的回答,心頭不滿,開口追問。
吳瀟幽幽說道:“你只說到其中一層。更為重要的原因是,我沒有足夠的時間耗費在海國與滄云之間的戰爭中。從海國的兵力以及高階戰力角度來看,海國不可能出關正面征戰滄云。所以,我讓云皇知道:海國內多了一名冥想級幻想師,且這名冥想級幻想師身負某種創傷。
由此,云皇不可能給我時間休養,會迫不及待地起戈叩關,掀開兩國戰爭。
而我真正的目的,正是加速海國、滄云兩國的戰爭進程。”
忘憂嘴巴張的出奇之大,被吳瀟驚的不輕。畢竟,在忘憂看來,吳瀟應該沒有自己聰明的。現在看來,云皇的確是迫不及待地叩關而來了,吳瀟的目的基本上算是達到了。這混蛋木人的設局能力可怕到令人窒息。
忘憂問:“可是,你設局推動兩國戰爭,前提得有必敗滄云的力量啊。你本身力量頂多與云皇不分上下。而海國、滄云兩國的兵力差距懸殊至極,你真的有把握打贏這場戰爭?”
“這是戰爭,而非魔斗士或幻想師之間的決斗。戰爭勝負的關鍵早已不在于個人強弱,我有辦法粉碎滄云軍隊。至于云皇,我亦有信心正面打敗他。”吳瀟言之鑿鑿,不容置喙。
忘憂不喜歡吳瀟這般自信的模樣,開口就潑冷水:“哼,若不是遇到本姑娘,若不是本姑娘手中有藍田暖玉,你那區區凝幻級頂峰的力量,正面打敗云皇?恐怕當初在云海荒原之時,連召喚藍霧幻凰都做不到,何談之后的布局?”
吳瀟道:“就算沒有遇到你,我也有信心正面打敗云皇。當然,在云海荒原之時,我一樣能夠召喚藍霧幻凰。只是我所付出的代價將百倍沉重而已。”
忘憂呸呸幾聲,心頭大為動怒——這混蛋,本姑娘對他這么好。居然三兩句話就排除本姑娘的存在,說的本姑娘好像是多余出來的一樣。“
“不過……”
吳瀟一眼便看出忘憂心頭不忿,臉上露出陽光般和煦的微笑,抬手壓住忘憂的頭:“不管是偶然,或是必然,能夠在砂羽城遇到你,我由衷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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