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超脫生死

　　質能幻晶是星河戰爭中的一類常見消耗品。星河戰爭是為無盡星海中各類文明力量的交匯點。最為常見的戰爭器械自然是星河戰船、量子核磁器械、人工智能機械等等。這些戰爭器械的生產伴隨著可怕的資源、能量消耗，不可能量產。由此，質能幻晶成為藍河星海的主要戰爭武器。其威力強弱不等，弱的可炸毀一片星石，強的可摧毀一片大陸或者一粒星辰。

　　然而，質能幻晶卻不可信手拈來。所謂質能，指質量與能量的絕對轉換。至于絕對轉換，并非常理中的一單位干柴燃燒釋放的一單位光能與熱能。用形象的例子來比喻就是：一噸干柴燃燒所釋放的能量，僅有其完全質能轉換的一萬億分之一點四。

　　凡是有能力制造能量幻晶之人，無一不是藍河星海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忘憂能夠拿出質能幻晶，甚至是棄如草芥，哪怕這是一粒袖珍版的能量幻晶，亦足以反證忘憂身后的可怕背景。

　　換句話說，忘憂口中的老爹，必然是整個星海的巨頭！

　　由此，吳瀟更為篤定心頭對于忘憂身份的猜測。抱著忘憂急退的同時，吳瀟輕輕吟誦出了多日前忘憂難倒他的一句詩：“巨鯤擺尾怒海鯊，大鵬展翅很天鷹……”

　　這一戰，忘憂消耗恐怖，哪怕利用藍田暖玉治愈好傷勢，亦免不了纖弱身子傳來的疲憊。她勉強抬眼，目光飄忽地盯著吳瀟，問：“難不成你真想起這首詩的詩名了？”

　　吳瀟搖頭道：“沒有，忽然想起這句詩，就隨口叨念一下而已。”

　　忘憂撇了撇嘴：“笨蛋木人！”

　　直到質能幻晶造成的可怕能量浪潮退去，這片平地終于恢復平靜。即使洛瓔雷霆出手，也未能徹底遏制爆炸余波。遠處的灌木林已經徹底崩毀，連帶著更遠處的一些殿宇也被攪成廢墟。神廟前的平地，亦成為一個巨坑，足可塞下十座民房。由此可見，這粒拇指大小，毫不起眼的質能幻晶孕育著怎樣可怕的力量。

　　好在，洛瓔祭司的極力守護下，神廟并未遭到沖擊，依舊完好無損。

　　“咦……那兩個什么什么護法呢？難道被轟成渣了？”

　　此刻忘憂蓬頭亂發，衣衫凌亂，有些地方已經破碎，露出雪白肌體，面頰沾染泥垢，烏黑一片，說不出的滑稽。

　　“你不是說，真正強大之人，都有一顆善良的心嗎？不談星、云護法的本質善惡，至少他們未曾得罪過你，與你并我仇隙，善良的你就這樣把他們給殺了?！?/p>

　　吳瀟的感知力遠遠超過忘憂，他能感知到，千鈞一發的一瞬，洛瓔出手阻攔能量浪潮肆掠的同時，亦動用某種強大的儀式魔法，一瞬間轉移了星、云護法的位置。此刻似笑非笑地說道，挖苦忘憂。

　　忘憂臟兮兮的俏臉露出沮喪之色：“哎呀，老爹告訴我，這質能幻晶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使用。我剛才是到了萬不得已才使用的。誰知道這東西威力這么大啊。哎……完了完了，萬一老爹知道我殺人了，肯定會打死我的?！?/p>

　　吳瀟忍俊不禁，斜眼看了一下灰心喪氣、眼角帶淚的女孩，心念道：不知道這小妮子是因為殺了人而懊悔，還是因為害怕被她父親收拾而害怕。

　　終于，吳瀟不再挑逗她，道：“剛才，洛瓔祭司救走了他們。應該是使用了類似破空云符的手段，在最危險的一刻將他們移開的爆破點?！?/p>

　　“好??！你這個混蛋，居然敢騙我！”

　　忘憂氣鼓鼓地跳起來，小手舉得老高，似如習慣一般，想敲吳瀟爆栗。

　　不過吳瀟可不是綠霞，讓忘憂敲了爆栗豈不是笑話。抬手就捏住她的手腕：“別鬧，我們現在就去聽聽所謂海靈超脫生死的釋意?！?/p>

　　經吳瀟這么一提，藍衫少女才后知后覺地回過神來：似乎，之所以會與星、云護法一戰，就是想聽聽何謂超脫生死。

　　忘憂來了興致，抓著吳瀟的手臂：“走吧走吧，我們現在就去找那什么祭司來著。”

　　繞過神廟前的巨坑，吳瀟推開不知材質的厚重大門，抬步二進。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空曠靜室，靜室中央有一方高臺，應是一方祭壇，四周有暗金燈柱突起，燈柱上油燈搖曳，陰暗室內多出一分幽深冰涼，柱身上刻有星辰圖案，交織著成為一張浩瀚的星河圖。

　　祭壇中央盤坐著一個人影，是一個身著黑色星辰法袍的女子，容顏清麗，身材嬌美，卻透著一分嚴冰般的冷冽氣質。

　　毫無疑問，此人定是海國祭司，冥想級幻想師，洛瓔。

　　祭壇后方還有三人，自然是已經遭受重創昏迷過去的星、云二位護法以及海皇黎風。

　　先前洛瓔祭司出手救下兩大護法的同時，亦一同卷走了黎風。

　　吳瀟與忘憂走近之時，似閉目冥想的洛瓔也張開了雙眼，她靜靜盯著二人，道：“神廟簡陋，并無椅案茶水招待二位，還請見諒?！?/p>

　　吳瀟道：“席地而坐即可。”

　　語落，吳瀟長袖一拂，正對著洛瓔盤膝而坐。忘憂從不講究儀態，亦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同時嘴里嚷嚷：“喂！洛瓔祭司是吧，你現在告訴我什么叫海靈超脫生死?！?/p>

　　洛瓔并不在意忘憂的無禮，對著二人淡雅一笑，輕聲說道：“以吳瀟少俠以及忘憂姑娘的身世背景，應該知道藍河本源。”

　　吳瀟微微皺眉，臉色有些難看，沉聲：“怎可能不知道。若非藍河本源，我也不會被流放至此?！?/p>

　　忘憂撇了撇嘴：“似乎聽老爹說過，藍河本源是一條藍色光河，是藍河星海能量循環運轉的核心，同樣是藍河星海立足這片河系長盛不衰的根本?！?/p>

　　洛瓔微笑點點頭：“藍河本源是這片星海的根本，蘊含了整個星海的極致力量。而海靈一族超脫生死的秘密，也源自藍河本源。

　　藍河七界，以藍河圣域為中心，向外連綴萬靈界、暗黑界……光明界、亞蘭界等七大世界，組成一個平面環狀。而藍河本源從豎直方向的某個點穿過環形中心的藍河圣域，在平面下方的某一點散開成無數流光，逆流而回，成為一個無窮無盡的循環，供給整個星海的能量運轉。

　　原本，處于星海邊緣的亞蘭界是難以觸碰本源之力的。可事有萬一，藍河本源化作無數流光逆流回天之時，有一條本源之光偏離了原有軌跡，極大程度靠近了大陸極南的幻海，日積月累下，幻海中孕育出了一抹生死本源。而依賴幻海而生的海靈一族，通過幻海洗禮，得到這一縷生死本源的祝福，進而超脫生死?！?/p>

　　吳瀟問：“所謂超脫生死，究竟是指何意？在我的認知中，海靈同樣會老會死，并非字面上理解的，不死不滅?！?/p>

　　洛瓔微微一笑：“所謂超脫生死，并非指永生不滅，而是擺脫輪回。海靈死后，在生死本源的牽引下，魂魄會回歸幻海，化作海洋之心，沉睡于海床底部。經過漫長時間的沉睡，或許數百年，或者上千年，沉睡的海洋之心再度蘇醒，蘇醒的魂魄融入新生海靈嬰孩，再度重生?！?/p>

　　吳瀟沉默著點頭，幽幽說道：“如此說來，超脫生死，實則屬于某種悲哀。海靈一族已被生死本源禁錮，不會再有新生靈魂的出現，同樣不會再有靈魂湮滅。海靈一族看似跳出輪回，其實是經歷著無休無止的、更為冰冷的輪回法則?！?/p>

　　洛瓔道：“可以如此理解?！?/p>

　　到了此刻，當初木晨溪給吳瀟打的啞謎也終于豁然開朗。吳瀟終于明白，擁有罪惡藍瞳的海靈一族，為何可以在圣域神族的眼皮底下存活至今。

　　神族之中大能力者不計其數，其中不免有打破生死本源規則的絕艷之輩?？山K究無人選擇毀滅海靈一族。海靈超脫生死是其一，更為重要的是，海靈沾染了一絲藍河本源。如若強行毀滅海靈一族，必將打破藍河本源周而復始的循環，藍河各界必將受到極大沖擊。

　　如此，得不償失。

　　“或許，這一縷藍河本源既是你們一族悲哀，也是你們一族的幸運?！绷晳T冷漠的少年幻想師此刻忍不住輕嘆。

　　洛瓔道：“就若同端坐在我眼前的你一般。在我看來，你既是海靈一族的救星，也將是海靈一族的禍根。”

　　吳瀟搖頭：“海靈一族有黎姍在，我不會對付你們海靈。況且，圣域神族都能容忍你們存在，我一個被剝奪身份之人，又有何種理由針對你族？”

　　洛瓔目中閃過幽邃的光，靜默地盯著吳瀟，片刻后幽幽說道：“或許你并不會對付我族，但我族未必不會因你而滅。”

　　這句話有些深意，連思維敏銳的吳瀟都靜默思忖了很長一陣。

　　忽然，少年幻想師抬眼：“你是說，我對你們一族的威脅不在當下，而在未來？”

　　洛瓔幽幽說道：“我的推演中，在綿長時間河流下游的某一天，海靈一族會因為兩個人而滅族。其中一個人，赫然是你?！?/p>

　　吳瀟沉聲問：“另一個人呢？”

　　洛瓔回答：“伊耆神寂?！?/p>

　　吳瀟倒吸一口涼氣，伊耆神寂這個名字，吳瀟已不是第一次見聞。木晨溪之前留給吳瀟的信息便是：光明界，極冰星辰，伊耆神寂，當世最有資格與你搭配的魔斗士。

　　再次聽聞這個讀音艱澀的名字，吳瀟有種預感，在命運的十字路口，自己必將與這個名為伊耆神寂的魔斗士相遇。無論是敵是友，這個人都將影響自己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