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里宮廷內發生的連番詭異命案,實為九卿衛尉蒙邵在新近移植的海桐樹根上刻畫了魔法陣圖,以隱晦的魔力無差別攻擊周遭之人,才造成如此詭譎之事。九卿衛尉蒙邵,是潛伏在海國宮廷的內奸!
昨夜宮廷內發生叛亂,蒙邵欲殺吳瀟,更暗殺黎姍公主。好在吳瀟少俠力挽狂瀾,擊殺蒙邵,救回黎姍,平息這場禍亂。同時引出除蒙邵外的其他叛逆。九卿之首奉常游錚,亦是叛逆。
吳瀟幫助蘇藍上將在前,翻出海國內奸,平息宮廷禍亂在后。吳瀟對于我整個海國都有著不可否定的恩惠,吳瀟本人,對我海國更有不同凡響的意義!
朕重申:此后,再敢刻意針對吳瀟者,是為對朕與洛瓔祭司的質疑,更是對海龍神的褻瀆,當誅!
爾等,好自為之。”
次日早朝,涼州一字一字細讀海皇黎風連夜親書的詔書,不長不短的詔書被微胖的御史大夫大人不緊不慢、波瀾不驚地讀完。
朝堂百官神色不一,不過均或多或少帶著一分震驚——海皇陛下對這個人類的重視程度,恐怕已經超過滿朝文武。
端坐王座上的黎風目光若刀銳,掃過下方默然不語的百官,目光一轉,落在站位最靠近王座的丞相炎希身上。
“炎希,你似乎有話要說?”
炎希靜默俯首,對著高坐王座的年輕海皇恭敬一拜,沉聲:“啟稟陛下,吳瀟的確對我海國有些許恩惠,這毋庸置疑。可是,陛下所說的,吳瀟本身就對我海國有不同凡響的意義,又是指什么?”
“你是在質問我?”黎風冷笑一聲,目光更為鋒銳。
炎希道:“卑職不敢。只是,吳瀟終究是個人類。我不認為,隨便一個人都能如蘇藍上將一般,忠于我國。我等作為臣子,當肝腦涂地效忠于您。也請陛下您,至少讓我等明白其中原委。”
不得不說,炎希的話說的真摯誠懇,饒是黎風都一時語塞。
片刻后,黎風微笑:“洛瓔祭司的演算中,吳瀟是我海國擊潰滄云人類的關鍵。這個理由,應該足夠本皇重視吳瀟吧。”
***
未卂做事,向來滴水不漏。昨夜里,事物繁瑣的海國太尉依舊抽出時間為吳瀟安排了新的住所——也就是清水亭邊的清水苑府邸,與黎姍的綠箐苑相鄰。
初陽漸暖之時,吳瀟去了綠箐苑。
藍田暖玉的確神奇,治愈壓制了吳瀟體內的一切傷患。可吳瀟的氣色并不算好。畢竟在昨日的戰斗中,吳瀟連番受創。次聲的強力穿透性;幻域水晶引爆的恐怖威能;強行催動世界蛇力量的反噬。這些傷患加起來,饒是冥想級的吳瀟,也難以承受。
哪怕借助藍田暖玉的力量治療身體傷勢,可身體的疲憊卻不會消除。少年幻想師的臉頰,依舊透著一分蒼白。
經過一夜休養,黎姍已經蘇醒過來。興許是昨夜承受太過劇烈的疼痛,黎姍的臉色同樣糟糕,火紅長衫露出肌體部分都泛著病態的蒼白。
她行走有些吃力,需要侍女攙扶,看樣子還需要不少時間才能恢復。倔強的她不愿在吳瀟面前顯露嬌弱,面對吳瀟時,她支開侍女,咬著牙站在吳瀟面前。
靜室內,簡單招呼后,吳瀟認真道:“近日注意休息,不日就會康復。”
黎姍坐在案前,一只手抵著木案,她纖細的秀眉微微一彎,問:“你是關心我?”
吳瀟道:“是。”
黎姍搖了搖頭,抿嘴道:“不是這樣的。或許你心里的確關心我,但與我所想的關心并不對等。你的眼神,與昨天已經完全不同了。”
吳瀟沉默一陣,道:“或許我并沒有什么變化,只是作為旁觀者的你心緒變了,所以看到的東西也變了。”
“你在掩飾。”黎姍正對著吳瀟的眉目,認真說道。
吳瀟失笑:“在你面前,我需要掩飾什么?”
“無論是人類還是海靈,只要是女子,對于自己在意之人的心細程度均不可估量。雖然隱晦,但我昨天能看到,你平靜的眼中有焦慮與心疼,你當時是害怕我死去。那時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你最重要的人一般。而現在,我在你眼中,只能看到古井無波的深邃平靜。我于你而言,就宛如尋常的生命過客。”
黎姍緊緊咬著下唇,說話之時,臉色似乎越顯蒼白。
吳瀟表情有些沉凝,盯著她俏美又熟悉的臉頰,沒有去否認黎姍的話,而是幽幽說道:“這有什么不好嗎?在你眼中,我手中短笛比之我本人更為貼切。昨晚你驚恐失措的表情無疑是最好的證明。”
黎姍的心咯噔一跳,抵著木案的手忽而一顫,湛藍美麗的雙瞳若搖曳燭火般陡然暗淡,她強笑:“嗯,沒什么不好。如你視我為尋常過客一般,我眼中的你,也僅僅是跳動的音律符號。”
“既如此,吳某對昨日的輕薄之舉致歉。”少年幻想師輕然起身,對著黎姍默然低頭,表示歉意,旋即長袖一拂,輕聲道:“既然公主身體還需休養,吳某不便打攪,這就告辭。”
吳瀟沒有去看黎姍慘白若死的神情,默然轉身。身后卻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碰撞鈍音,詫異回頭,卻見黎姍已急切起身。因為動作太過倉促,帶翻了木椅,在地面叮叮咚咚翻轉幾下才平靜下來。
“別走!”她盯著少年顯瘦的背影急呼。
吳瀟回頭,問:“還有事?”
黎姍急促呼吸幾聲,努力平靜下來:“你真的認為,我眼中的你還不如一曲笛音?”
“是。”少年幻想師不假思索回答。
黎姍低頭,將頭埋的很低,縷縷青絲垂下,遮掩其精美容顏,她說:“不是這樣的。昨天我抗拒你、害怕你,不是在意我的貞潔。我知道,那時候我的身體已經開始腐爛,濃重刺鼻的腐臭味幾乎令我昏闕。那時候,我的樣子肯定是很丑的。我僅僅是……不愿讓你看到我丑陋的樣子而已!”
吳瀟目中閃過訝色:“害怕我看到你腐爛的傷口,所以連性命也可以不顧?”
黎姍沉默,久久不語。
吳瀟淡淡笑了笑,正色道:“你們海靈一族的確令我一次次刮目。西厭如此,你也如此。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堅持,生死之事也可以拋之腦后。”微微頓了頓,繼續道:“公主的意思吳某差不多明白了。你是說:在你心里,除開音律之外,我對你依舊很重要?”
黎姍的身子微微一僵,面對此類問題,向來坦率的海靈女子也會遲鈍與難為情。一陣靜默,她忽而抬頭,揚起眉梢,面頰上有了堅定。她點頭,道:“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常伴與你。”
面對如此鄭重的黎姍,吳瀟不可輕佻敷衍,輕輕吸一口氣,莊重說道:“我曾在一個奇特的地方認識了一個不凡的男子。他性格溫柔,思緒單純,寬容大度,宛如本身就帶著一抹磁性,可吸引無數驚艷之輩向他靠攏,成為伙伴。更可怕的是,他還擁有驚才絕艷的修煉天賦,同輩之中,罕見敵手。這樣一個人,無論在何處,都如彗星一般耀眼。
細算起來,他與我算是同輩。在最初的相遇,我曾與他一戰,結果是……”
吳瀟啞然,輕輕搖頭,道:“說太遠了。我想說的是,正是這樣一個萬眾矚目的驚艷存在,卻活在難以言表的痛處之中。他與太多女子產生交集,進而在其心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一顆砰砰有力的心,活生生分裂成了數分。由此,他每日都活在艱澀苦痛的抉擇中——究竟,要遺棄哪些心?
這般苦痛的問題,幾乎壓倒他山岳一般偉岸的背脊。”
黎姍可不笨,不用細想就聽出吳瀟的言外之意,她咬牙道:“你是說,你已經有喜歡之人?”
吳瀟認真點頭:“或許你比她更好,又或者你并不如她。這些,都需要漫長時間去考證。而我,卻是沒有那么多時間用以揮霍。況且,我不想遍嘗那個人所經歷的酸澀苦痛。或許,你能成為我在這個世界的第二個朋友。”
黎姍想哭,眼睛泛紅,卻強忍著眼淚:“這樣的朋友,勿寧不做。”
“你我本不該有交集,單單是相識于音律。就此陌路,也好。”吳瀟淡淡點頭,再沒有半分留意,抬步便走。
盯著他的背影,黎姍紅腫著眼,問“告訴我,你所謂的,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朋友又是誰?”
“忘憂。”
語落,木門輕開輕合,少年幻想師的身影已然徹底消失。
黎姍頹然無力,傾倒在地,怔怔盯著被吳瀟帶過、此時還在左右晃動的木門。
“原來,你來這里,并非出于關心,單單是想與我劃清界限嗎?
“原來,我在你眼中,同樣不及一曲琴音,單單是可有可無的過客嗎?
“原來,就算成為朋友,我也落后于人,不及忘憂嗎?”
黎姍側躺再度,臉頰貼著冰涼地面,失神低喃聲中,一滴眼淚至其湛藍眼瞳輕輕滴落……
***
與此同時,吳瀟在綠箐苑外撞到了黎風。而且不像是巧遇,似乎黎風先前就在這里等待吳瀟。
吳瀟并不驚訝,心頭清楚,在昨夜驚變之后,這位年輕海皇必定會來找自己。
“真巧,海皇大人。”吳瀟臉上有笑,目光卻出奇幽冷。
黎風目光復雜地盯著這位人類少年,沉聲:“我有事要與你談。”
吳瀟輕輕搖頭:“如果是關于海國叛逆,或者滄云戰爭的問題。我想,我更適合與洛瓔祭司談。”
黎風道:“不是,這些問題,洛瓔會與你商討。我找你,是因為我有必要與你認真談一次黎姍的事。”
“多此一舉。”吳瀟冷聲一笑。
黎風莊重說道:“在你眼中,我是一個無所不盡其極的陰梟君主。我所做的一切,哪怕是任何一件平凡之事,都與我的野心千絲萬縷連綴?”
吳瀟淡淡點頭:“是。”
黎風苦笑搖頭:“不是這樣的。這一次,我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與你說此事。絕不會利用黎姍來限制或禁錮于你。哪怕你現在離開海國,我也不作半分阻攔,只要你帶上黎姍,善待她、疼惜她便可。”
吳瀟冷笑道:“尊高的海皇大人,你刻意說這些,不覺得可笑?我若想走,海國舉國上下,有誰能夠阻攔我?”
黎風沉默,無力反駁——哪怕是洛瓔祭司,也絕對無法留下一個一心想走的冥想級強者。
“那么,你的回答是?”靜默一陣,黎風終于開口問。
吳瀟冷漠說道:“同樣的問題,我需要回答第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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