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溫暖的燈火覆上了臉頰。
落日的光線投過玻璃在地板上鋪出了一條明亮的帶子。
“我回來了。”我輕輕地關(guān)門,換好了鞋子。
電視機(jī)、壁鐘和廚房里嘩啦啦的流水聲音。
爸爸似乎正在椅子里看報紙,聽見了動靜,輕輕地嗯一聲。
“爸,怎么這個時候就回家了?”我來到飲水機(jī)旁接了一杯水。
“今天病人不多,就準(zhǔn)時下班了,”爸爸放下了手里的報紙,對我,笑了笑,“是你回家晚了,我和你媽還去看了你的舅公呢。”
我轉(zhuǎn)過頭,把杯口停留在了嘴邊,“舅公他怎么了嗎?”
“沒事,這幾天暑熱,老人家的身體有點(diǎn)耐不住罷了,也不太要緊。唔……這幾天溫度還是那么高啊,”爸爸將報紙疊好了,放在小幾子上,“你就要軍訓(xùn)了,也要注意防暑才是。”
“嗯。”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杯中的水飲盡。
“上高中了還這樣野,”媽媽系著圍裙自廚房里出來,將盤子放在餐桌上,打了一下我的背,“快去洗把臉,收拾干凈吃飯了!”
我拖長了自己的聲音,“哦,好、好的——”
爸爸和媽媽于餐桌邊落座了,顯露出了點(diǎn)點(diǎn)的倦容來。
米飯散出混合了誘人的甜香的白霧。
我拿起筷子和碗,低下頭,緩慢地扒著米粒,“那個,我分在了六班……”
“哦,知道了,”爸爸夾起一根青菜,“去了舅公家的時候博博告訴我們了。”笑了笑,“他還奇怪弟弟為什么沒有考上重點(diǎn)班呢。”
媽媽停了筷子和碗。
我將嘴角的飯粒撥進(jìn)口中,挺直了背脊。
“怎么?自責(zé)得吃不下飯了?”爸爸挑起了一邊的眉毛。
“整個暑假就知道玩去了,一點(diǎn)書都沒看,”媽媽一掌拍在桌面上,“現(xiàn)在后悔了吧?”
我縮起了脖子,點(diǎn)頭,“嗯。”
爸爸亦停頓,皺起了眉毛,一邊輕輕地捏了捏媽媽的手背,“別生氣。”
“以前初中的時候媽媽就沒怎么逼過你,高中不一樣,高考多重要啊,你一來就不把這個當(dāng)回事,”媽媽揉了揉眉心,“再不努力的話,就要被大家甩出去很遠(yuǎn)了。”
我抿緊了嘴巴,重重地點(diǎn)頭,“我、我會努力的。”
“我們不來這虛的,”媽媽哼一聲,大手一揮起,“你給我保證,高二分文理的時候一定考進(jìn)重點(diǎn)班。”
“哦……”我抬起頭,“啊?”
“啊什么啊?當(dāng)初是誰自己說一定會考上重點(diǎn)班的?嗯?”
“我說的是我會盡力,沒說一定啊……”
“你認(rèn)為你盡力了嗎?你當(dāng)初說這句話的時候是敷衍呢?還是真的下了決心?”
“可……再說也是一年后的事情了,我又怎么能保證得了呢?”
“你放心,我打聽過了,高二分班的時候會參考高一的每次大考的成績。”媽媽拿起一根指頭戳在我的額頭上,“咱們就看第一次月考的成績,你給我保證必須考進(jìn)前一百五十名。”
壁鐘長長的擺錘在模糊的視野之中搖晃了起來。
“好,”我使勁咬牙齒,“我答應(yīng)你。”
“你看,兒子都保證了啊。”爸爸笑起來,“好了,快點(diǎn)吃飯吧,菜都要涼了。”
媽媽好像松了一口氣,端起碗。
我拿筷子顫抖地夾起肉丸子,掉了,又夾一次,又掉了——我舔了舔筷子。
爸爸笑了笑,輕輕地抬起手來摸了摸我的腦袋。
一顆圓圓的肉丸子就落到了我的碗里。
這頓飯沉默地進(jìn)行著。
不知什么時候,樓梯間傳來了鬧鬧的聲音。
“爸爸媽媽,你們快點(diǎn)啦,煙花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好,別急嘛,時間還早著呢。”
“真是的,這孩子怎么這么高興,待會要牢牢待在爸爸媽媽身邊不要亂跑哦。”
漸漸地,聲音隱在了一片寧靜之中——稍顯得寂寞的寧靜之中。
“一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爸爸輕輕地擱置了碗筷,“兒子,你還記得么?小時候,爸爸媽媽,還有博博總是帶你去江邊看煙花,那時候多開心。”
“嗯,還有夏天,”我稍頓,“吳磊他們……”
“這么大了怎么還能像小時候那樣?”媽媽輕輕笑,“本來想讓博博盯著你,不過磊磊就在七班,你有空就多找找他,天天那孩子的話……”
“天天的性子平和,你也要向他學(xué)習(xí)才是。”爸爸輕輕地拾起了紙巾。
“也、也是,”媽媽捋平發(fā)絲,“你們幾個自小一起長大,要相互幫助,知道嗎?”
“我知道。”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知道……”
“兒子一定會和大家好好相處的,”爸爸輕輕地拍我的背,“不過對自己的事情也上點(diǎn)心就好了,不要太著急,慢慢來。對了,新班級怎么樣?交到新朋友了嗎?”
“嗯,還好,新朋友的話……”我不覺地笑了起來。
洗過了一個涼水澡,我一仰就朝柔軟的床倒去,轉(zhuǎn)過身又對著吊燈發(fā)起了呆來——
一團(tuán)模糊光,盯得久了也會令人發(fā)暈?zāi)亍?/p>
要不再看會書吧——這么想,我盤著腿坐了起來。
于書架邊,我將指尖自書脊上輕輕地蹭過去。
一本棕皮書被我勾了出來。
我打開了臺燈,坐在木桌子邊——
“這個是什么?”玻璃印出了我的半透明的臉,和榕樹的葉子重疊了起來。
帶了淡淡的墨香的書頁的被輕輕地翻了開來。
見到其中的字,我稍一凝滯,笑了。
那一天的景象仿佛自記憶的深處涌了過來,“原來是你啊……”
是那個時候——
“這個是舅奶奶給我的,很重要的東西!”
似乎是一個小男孩大了哭起來,“你一定要替我修好它!”
“好,就交給我吧。”滄桑的溫暖的聲音于黑暗中響了起來,“我一定會替你修好的。”
“這是舅奶奶最后送給我的,如果弄壞了,她不會原諒我的……”
“放心啦,我爺爺?shù)氖炙囀翘煜碌谝荒兀 币粋€大點(diǎn)的男孩子笑。
“真的嗎?”
“真的,要不我們拉鉤。”
“好啦,不要哭了,你的舅奶奶會原諒你的。”
老爺爺和小哥哥的模樣,以及一排排的書卷——無數(shù)的光與影在腦海之中重疊了起來。
“好久不見啊。”我凝視著歪歪的鉛筆字,紅了眼。
一串細(xì)碎的噼里啪啦的響動自某個地方遠(yuǎn)遠(yuǎn)地傳了過來。
我抬起頭來,見夜空的一角的煙火。
“已經(jīng)開始了嗎?”我輕輕地合了書。
手機(jī)突然嗡嗡地震動了起來。
我看了眼光亮的屏幕,將童話書插回了書架之中,赤著腳慢慢地朝陽臺走過去。
我拉開了玻璃窗,支起腦袋來朝江水之上的花朵一般的煙花望去。
“喂,哥哥。”我摁下了接聽鍵。
“小智,你干什么去了?我打了電話沒人接。”
“我正看書呢,”我吐舌頭,“沒有注意到啊,抱歉。”
“今天見了六班覺得還好么?”
“嗯,”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自己挺滿意的啦,就是媽媽好像不太高興呢。”
“小姑姑也是為了你好,不要太往心里去啦。”
“我知道的。”我輕笑。
“知道就好了。在不在重點(diǎn)班都是一樣的,終究……還是得靠自己努力。”
“好,我一定會努力的。”我拍了怕胸口。
“就是這樣,以后有什么困難就和我說,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了。”
“我知道,”我苦笑,“不要老是把我當(dāng)小孩子看嘛。”
“那你就多體諒家人的辛苦咯……”
一個大大的煙花照亮了頭頂?shù)囊淮笃炜铡?/p>
于瞬間的火光中,我看見了一只壁虎自墻角飛快地竄了過去。
“小智……”
“哥,怎么了?”
“其實(shí),我還挺想和你分在一個班的……”
“這樣啊。”我笑笑。
“不過,這不是我們能決定的,好好想著未來該怎么做就是了。”
“是。”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了,哥,你看到煙火了嗎?”
“哦……看到了。你不說我還沒發(fā)現(xiàn)呢。”
“哈,漂亮嗎?”
“漂亮。”
“可我還是覺得小時候的更漂亮一點(diǎn)。”
我輕輕地吸了口氣,似乎嗅到了空氣中的塵埃的味道。
“是嗎?那我……掛掉電話了啊。”
“哥。”我張了張嘴,想要再說些什么,一個字沒說出來。
“還有什么事嗎?”
“不,沒有了。”我嘆息,輕輕地?fù)u了搖頭。
“那……早點(diǎn)睡吧。”
“嗯,晚安。”
“晚安。”
我將手機(jī)揣進(jìn)了兜里,站直了起來。
凝視著大榕樹的我,不經(jīng)意之間見了小小的一點(diǎn)光——一小只螢火蟲。
我將自己的視線隨它的軌跡朝天空中移去,小小的光點(diǎn)不一會就融化在了群星之間。
寧靜的無垠的星海。
我、我們、在同一座城市的我們,是不是都在一起仰望這片夜空呢?
——神思于不覺中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
夜晚的涼爽的風(fēng)吹起了頭發(fā),撫過了皮膚,我的眼皮似乎漸漸地重了起來。
我一邊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慢慢地走回自己的房間里。
關(guān)掉了臺燈,我給夏天送了一條短信又將手機(jī)塞到枕頭之下,輕輕地拉了拉被子。
聽著電風(fēng)扇吱悠悠的聲音,我漸漸地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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