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人好多。”我輕輕地?fù)荛_了樹葉子。
不遠處,那個大大的花崗巖坪子幾乎被人海給吞沒了。
“夏天,”我伏在樹枝上,“你說,我們這次能不能分在一個班?”
“不知道。”夏天笑了笑,“如果是的話就好了。”
一陣像是發(fā)動機的轟鳴自頭頂傳來,風(fēng)拂過耳際,吹落了汗水和粘在衣上的樹葉子。
我抬起頭來,見一架飛機自枝葉的罅隙中緩慢地劃過了藍色的天幕,“說起來,”我微微瞇起雙眼,“自小時候起,我們好像都沒同過班呢。”
“是嗎?”夏天亦朝遠方望過去,“不過我覺得就算不在一起,我們也不會分開得太遠。”
“為什么?”我自大樹上跳下來,拍拍手。
“嗯……一種預(yù)感吧。”夏天輕輕地打掉了我身上的灰,“時間不早了,我們過去吧。”
我長長地吸了口氣,舉目,見天空中兩條淡淡的白線,忽然又見到了一小只掛在了樹干上樹干上的蟲繭——青綠的表皮上出現(xiàn)了一絲裂縫。
“喂,夏天!”我和夏天走進人海,沒想到身邊人一下子就會不見了,對來往的無數(shù)個陌生的臉,我不斷地轉(zhuǎn)動自己的身體,“你在哪——”
耳畔傳來了無數(shù)的像叢生的荊棘一般的聲音——
“我數(shù)了好幾次,這次學(xué)校分了二十四個班,重點班有四個!”
“啊!快點告訴我哪四個?”
“一班、七班、十三班還有……十九班,對了,你還記得市中考狀元是誰?”
“是那個樹人初中的吳磊吧?”
“對!吳磊人就在七班呢!”
我立于一塊白磚上輕輕地按揉起太陽穴,這時一只手突然搭上了我的肩頭。
仿佛周遭的聲音于這一刻都消失了——
我轉(zhuǎn)過身來,見到了一雙濕潤的眼睛,大喊了起來,“鹿晨,你來了。”
“我聽到了你在喊夏天的名字,”鹿晨笑了笑,“屈源,你知道了嗎?我和你在同一個班。”
“真的?”我吞了口口水,“我們在哪個班呢?”
鹿晨點了點頭,“六班,我們都在六班呢。”
“哦……六班啊,”我抓了抓自額頭上垂下來的碎發(fā),輕輕地牽起了嘴角,“挺、挺好的。”
“小智!”夏天忽然出現(xiàn)于人海之間的空隙中,朝我揮起了手來,“我看到了,我在五班,你在六班,我們……”好像見到了我身邊的男孩子,“鹿晨?”
“夏天,”鹿晨輕輕地笑了起來,“我們又見了。”
“是啊,以后會經(jīng)常見的。”我對夏天笑了笑,“五班是嗎?我知道了,真好。”
我們?nèi)齻€人步上了山坡,小水池的中央噴起了蘑菇狀的水柱來。
大量的水珠在太陽之下閃耀著,跳躍了起來——于空氣中顯現(xiàn)出了半透明的虹光。
“放學(xué)了一起走哦。”
我和鹿晨跟夏天在一間教室的大門口分開了。
我抬起頭來,見到了掛在壁上的刻著六班字樣的門牌,“鹿晨,你緊張嗎?”
“有一點。”鹿晨垂下了目光來,“我都不認(rèn)識大家。”
“我也是。”我輕輕地吐口氣,抬了起手來。
突然,一記刺人的啼鳴突然自教室里傳了出來,飛快地擦過了耳朵。
“這是什么聲音?”鹿晨和我對視一眼。
“不知道,我們?nèi)タ纯础!蔽疑允沽屯崎_了教室的大門。
教室里的混亂的景象于視野中展了開來——
我和鹿晨抬起頭,見一個暗藍色的影子幾乎貼在了天花板上,不斷地盤旋于空氣中。
“那個是……”鹿晨瞇起了雙眼,他的聲音消失在了嗓子眼里。
突然,大家哇了一聲——那個影子在空中倒轉(zhuǎn)了過來。
那只小鳥在人群中竄了幾圈,自我的鼻尖擦過去,又高高地騰了起來。
一小串紅色的液體滴落到地板上。
“那只鳥受傷了!”我大喊。
它慢慢地顯出了吃力的樣子來,在越過風(fēng)扇的時候歪了歪,小小的身體落在了葉片上。
“快去救救它。”鹿晨輕輕地拉了下我的手。
我往前邁開一步,一個高大的男孩子突然閃過了視野――他來到電風(fēng)扇之下,架起了桌子和椅子,緩慢地朝空中去。
我馬上擺正了目光,辨清楚了那人是誰,于是輕輕地出聲,“季北斗,你小心一點。”
高大的男孩子轉(zhuǎn)過頭來瞇起了眼睛,一會,笑起來,“哦。”他伸出長長的手臂,朝那只瑟縮起來的小鳥,溫柔地,“來,不要怕,過來。”
不知道什么時候,身后傳來輕微的聲響,“老師……”
我轉(zhuǎn)過頭,見一個男人倚在了門口,仿佛正安靜地注視空中的景象。我倒吸了一口氣——是那天考場中見到過的臉。
正怔忪之間,又聽見了一聲輕啼,我趕忙把視線回移過去——
電風(fēng)扇之上的小鳥輕輕地顫抖,它的喙不時地開合著——像是害怕什么的樣子。
“我不會傷害你的,乖,過來。”男孩子又朝小鳥探了探身體。
小鳥緩慢地蹭向葉片的邊緣,一下子掉進了空氣中,落于男孩子的手心。
大家松了一口氣,倚在門口的男人亦消失在了教室的大門口之中。
我和鹿晨朝那個高大的男孩子圍了過去,見他凝視著手里小小的生命,搔了搔后腦勺,“它果然受傷了,我們……要怎么辦?”
這時,自教室的大門口傳來了一聲重重的咳嗽。
男人又來到了教室里,卸下肩上的帶子,將一個小箱子放置于桌子上,“這個是辦公室里的醫(yī)務(wù)箱,給它檢查一下吧。”
大家擠在一團,對琳瑯的器具和瓶子,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
“我來吧。”我笑了笑,接過男孩子懷里的小鳥,拿起剪刀絞去混了點泥、碎葉和血的打了結(jié)的絨羽,用鑷子夾了沾了酒精的一小團棉花輕輕地拭著它在滲血的傷口。
這個小生命好像漸漸地,不再發(fā)出了呻吟。
“屈源,你好厲害。”鹿晨一聲輕嘆。
一聲尖嘯出現(xiàn)于窗口外的林子里。
小鳥轉(zhuǎn)動了一下腦袋,對聲音傳來的地方,啼一聲。
“是不是那個傷了它的?”男孩子望向窗口,“是老鷹?”
“不,傷口倒像是被石頭之類的東西擊打造成的,或許是人,”我輕輕撫摸著小鳥光滑的羽毛,“用彈弓什么的……”
“是人嗎?”鹿晨輕輕地擰起了眉心,“真殘忍。”
我給小鳥涂好了藥水,纏過幾層紗布,見它似乎睡了過去,抬起手來擦去了額角的汗珠,“好了,再讓它休養(yǎng)一些時間大概就沒事了。”
“不愧是醫(yī)生的孩子,”男孩子大力地攬住了我的肩膀,“你真棒。”
我笑了笑,“不過……要怎么安置它呢?”
“就交給我吧,”鹿晨笑了起來,“我媽媽一直在家的,我可以拜托她照顧它。”
“好。”男孩子拍了拍鹿晨的肩膀,“就拜托你了。”
我來到這兩個男孩的中間,對鹿晨,“哦,對了,和你介紹一下,他是季北斗,我的初中同學(xué)。”又對北斗,“他是鹿晨,我的好朋友,以后也是我們的同學(xué)了。”
“你好啊,鹿晨。”北斗笑著和鹿晨握手,“你好,北斗。”
北斗環(huán)顧著周遭的目光,見女孩子們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漂亮的男孩子,忽然接近鹿晨的耳朵,露出了壞壞的笑來,“哈,你挺受歡迎的嘛。”
鹿晨輕輕一怔,突然紅起了臉來。
我一把推開了北斗,“好啦,不要開玩笑了,上課了。”
“好,”男人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我的名字是做龍柘。今日起我將擔(dān)任高一六班的班主任,教授的是數(shù)學(xué)。”
他于教室內(nèi)環(huán)顧了一圈——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他見我時停了片刻,我埋下頭。
太陽在桌面上劃開了波紋狀的光暈來。
微風(fēng)自窗口吹了進來,帶來了山林的氣息。
一小片樹葉子,鹿晨的白凈的手指,以及紙面上一連串的秀逸的字。
果然是字如其人啊。
“男生待會就去拿迷彩服吧。就要軍訓(xùn)了,大家這幾天就好好地休息下,把精神養(yǎng)足。”龍柘合上本子,抬起頭來對我們,“好,要和大家交代的就這些了,放學(xué)吧。”
我和大家一起沖出了教室。
“屈源。”龍柘在忽然大門口沖我抬了抬手,“你和我過來。”
“哦,”我眨了眨雙眼,對鹿晨,“你先去拿衣服吧。”又朝龍柘追了過去。
來到辦公室里,龍柘走到某個桌子邊,拉出了一張椅子,“你坐在這里幫我整理學(xué)籍表,旁邊是你們的學(xué)號,按這個順序排就好了。”
“哦……好、好的。”我接過一疊紙,點了點頭。
“你是屈源對不對,我沒有叫錯吧?”
“沒有,老師沒叫錯。”
“就是了,”龍柘抽出鋼筆,在一張紙上寫起字來,“我記得你的中考數(shù)學(xué)可是拿了滿分的,”輕笑,“那時候要是沒放棄最后一道大題,說不定就能進重點班了哦。”
“沒,”我抬起頭,慌亂,“最后一題我、我不會做啦……”
“是嗎?”龍柘擱下手里的鋼筆,轉(zhuǎn)過頭,對我,“你看上去倒是比照片上的黑了點,暑假里都去玩了?沒怎么學(xué)習(xí)?”
我打一個激靈,白花花的紙就自手里掉了出來,“老師,我……”
龍柘大笑了起來,“好了,不要緊張,和你開一個玩笑,”說著輕輕地拾起地板上的紙來,“哦,整理好了嗎?好,你可以回去了。”
“是。”我轉(zhuǎn)過僵硬的身體,拉開辦公室的門的時候,龍柘的聲音又出現(xiàn)在耳畔——
“屈源,高中和初中不一樣,你自己得注意著,知道了嗎?”
我在辦公室的大門口立了一會,“知、知道了。”
充滿了陽光的走廊中,大量的藤蔓自一旁的欄桿垂落,一陣風(fēng)吹過去,葉子翻動了起來——就像綠色的瀑布一樣。
“你在想什么呢?”我笑了笑,朝著瀑布的彼端的鹿晨打了個響指。
“哦,”鹿晨露出一絲苦笑,“我剛才碰到韓楊了,他正要去籃球場打球,”嘆口氣,“說是進了七班不太高興,要發(fā)泄一下情緒呢。這小子……”
“是嗎?我聽說吳磊也在七班,”我輕輕地?fù)u了搖鹿晨的肩膀,“吳磊是我們的市中考狀元,有他看著,韓楊會收收心的。”
鹿晨輕輕地抿了抿嘴,“但愿如此吧……”
我、鹿晨和夏天在教學(xué)樓大門口集合,又一起下了山,來到學(xué)校的花崗巖坪子里。
“那么,下午見。”我和夏天朝鹿晨揮了揮手。
“嗯。”鹿晨抱著裝了小鳥的紙箱子,點了點頭,“下午拜托了。”
“小事。”我笑著皺起了眉毛,“我們不是朋友嗎?”
一輛灑水車過去,大量的水花被灼熱的地面蒸了起來,令空氣輕輕地?fù)u晃著。
鹿晨輕笑著,他的身體不一會就消失于人來往的街道之中。
“夏天。”
“嗯?怎么?”
“你說,吳磊在七班,韓楊在七班……”
我抬起頭來,見白云點點,那個鐵皮的大鳥經(jīng)過的痕跡尋不見了。
“……為什么,鹿晨就沒在七班呢?”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xué)網(wǎng)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xié)會 版權(quán)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