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以后,我對燕子的感情不再那么濃了。我有時候還會想起她,但只是無關痛癢的想起。我再看到她的時候已經找不到原來那種親人般的親切感了。我照常給蘇老代課,重新踏回了我原來的生活軌跡。晚上依舊去蘇老家,也是為了陪蘇老,也是為了自己打發無聊。
“既然大家都認為人的本質是善的,都不否認靈魂的存在,并且一致認為我們每個人在人類所能認識的范圍之外都相信存在屬于自己的神。”我們在蘇老家聊天的時候,我給蘇老提出個我認為是建設性的建議。“不如我們建造個神廟,以供我們的神住在里面,不受外界的騷擾。我們每個人每個月至少去神廟里膜拜一次,同時跟自己的守護神訴說訴說自己的煩惱和困惑。我覺得這樣做的好處很多,首先每個人的心靈會越來越干凈。另一個好處就是,可以把我們幾個不同族群中每個人的心都融化在一起,不至于像一盤散沙一樣各行其是。這樣不用再苦口婆心,不用再費心勞神就能達到化干戈為玉帛的目的,不是很好嗎。”蘇老對我的建議沒有表態。
“我們為什么去干擾他人的生活呢。每個人都有能力依據自身內在和外在的條件、根據自己所經歷過的以及自身所處的環境、對自己所面對的存在和不存在的事物做出自己的判斷。我們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思想強加給別人呢?君不見他們生活的比我們這些讀書人更有滋有味嗎?”大寒不贊同我的看法。“一個人就有一個只屬于自己的世界,每一個人都是一個不同的宇宙,這個世界不是更豐富多彩嗎?為什么要整體劃一,把世界上所有的樹葉都裁剪成一個模樣呢?我們人類,尤其是男人中總有一些人想改變這個世界,把自己的喜好強加給與自己不相干的人。不但自己費力不討好,還害的別人怨聲載道,苦不堪言。你以為自己喜歡哲學別人就喜歡哲學嗎?你以為自己喜歡數學別人也跟你一樣也喜歡數學嗎?蘇格拉底有智慧吧,他除了自己思考,從來沒告訴別人應該過什么樣的生活,信奉那個神。他至死都沒給人類留下只言片語。老子有智慧吧,據說他也是在尹喜的一再墾求下才表達了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看法,之后轉身離開了這個紛紛擾擾的世界。當一個人覺得自己很有智慧并且很有能力改變這個世界時候,這個人不但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并且愚蠢至極。”大寒一通慷慨激昂的陳詞,把我羞的無地自容。
“不是所有的人都對另外一種不同的存在感興趣,像燕子、山雀她們就只對看得見摸得著的事物感興趣。誰也不能斷定只對現實事物感興趣的人會比有宗教信仰的人幸福感少。要相信每個人都是有智慧的,事實上每個人也都具備相當能量的智慧的。當他們對再多的物質財富都感到匱乏的時候,他們有能力換一種方式愛這個世界。他們所以沒改變,只能說明他們對目前的生活狀態感到滿足。就是看不見的病毒,在受到針對某一種病毒的藥物、一再刺激這種病毒之后都會變異,從而產生耐藥性來保護自己。難道一個人的智慧都比不了一個病毒的智慧嗎?再比如,當一個人的身體失血過多,身體內的血液不足以供應全身時,大腦會自行分配血液的供應,把血液首先供應到大腦,滿足大腦的需要之后,剩余的血液再按照身體需要的輕重緩急重新分配;再比如人自身的代償機制,當一個人的某些器官因某種原因受損后,機體會自動調動為受損的器官、組織、或是細胞來替代或補償其代謝和功能,從而使體內建立新的平衡。這些都是人體自身存在的智慧,根本無需經過大腦思考。難道你會懷疑人在所處的環境之中,沒有足夠的智慧把身心調到最佳狀態嗎?我覺得,最好的統治就是讓每個人都感受不到自己被統治。所以還是不要給族人灌輸那些虛無縹緲的思想。人應該敬畏自然。如果立道——比如所謂的制度了、主義了等,也要遵從老子的理念——道法自然。所謂的現代文明可是與道法自然的理念背道而馳。”大滿口若懸河,情緒來了都不加思索。接著大滿又開始攻擊我的言論:
“當今的政體,什么獨裁制、君主立憲制、共和制、總統制、議會制等,所有這些政體存在的理論基礎不都是源于不同的哲學流派嗎?所有這些個哲學流派都堅持自己的理論和主張,僅僅是堅持自己對世界的不同看法。‘理論就像衣服上的補丁,總有一天會掉的。’這個世界上存在的所有‘補丁’,有哪個能比得上老子‘道法自然’這個‘補丁’存世的時間長呢?什么唯心、唯物、可知、不可知的理論,恐怕爭論到地球消失也沒個定論。老子幾個字就解決了他們世世代代爭論的所有問題。蕭勇以為自己的理論是曠世的嗎?一個補丁能提高到曠世的高度嗎?我覺得生物的多樣性符合自然之道。我更覺得思想的多樣性、宗教的多樣性更符合自然人之道。世界上最好的制度就是沒有制度。每個人都返璞歸真,與自然親近,不再受到所謂任何制度的滋擾。男耕女織,每個人都有事做,有飯吃,有向往。確保自己幸福的前提是不會破環自然,不會冒犯他人,沒有政客們挑起的戰爭。這不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制度嗎?建立這個制度很難嗎?人人膜拜的民選制度,我怎么沒看出她存在的智慧之處呢?過半的人就可以決定一個人對全體頤指氣使,這是什么道理呢?難道超過半數就代表真理嗎?超過半數人的總體幸福就比那些超過半數人之外的一群人更幸福嗎?這又是什么邏輯呢?這個邏輯存在的理由又是什么呢?誰能斷定,一個人失望而引起的痛苦會比其他所有人失望而引起的總體痛苦小呢!所謂民選,只要有一個民不滿意那都是殘忍的制度,何況是接近半個國家的民呢。我以為,除了道法自然的政治,次好的政治就是:民類歸民類,政類歸政類。不是所有的人都對政治感興趣,就像只有少數人對哲學感興趣一樣,也只有少數人才會對政治感興趣。讓多數對政治不感興趣的民做自己感興趣的事,讓對政治感興趣的政客們文爭武斗、相互廝殺。就是廝殺到最后也不能滋擾那些沒有參與政治斗爭的民。我以為這是退而求其次的好政治。”大滿說了半天,累了,停下來喝茶。
我們這里的政治和經濟體制原始樸素。像平時所食用的粗茶淡飯一樣樸實無華,簡潔實用。沒有貨幣,替代貨幣的是四類銅牌,食牌、茶牌、酒牌和紅牌。這四類銅牌的價值對等,食牌可以兌換一定量的口糧;茶牌是去茶樓飲茶博弈;酒牌是去酒館提供額定的酒菜服務;紅牌自然是去紅樓。每人每月無償供應六張牌子,這六張牌子足可以維持一個沒有勞動能力之人衣食無憂。當然,前提是莊稼大豐收。按照每年的糧食收成,通過計算得出四類牌子每年提供服務的定額。包括征收地租戶的牌子,發放牌子都是由在學堂念書的孩子們打理。
對這次的辯論,就像是針對我的批判。我是灰頭土臉,落荒而逃。
東方不亮西方亮,我準備到紅樓抖抖威風。反正這些姑娘還沒有形成自己根深蒂固的觀念,我說什么就是什么。可是,說話要針對人,我跟她們講些讓她們覺得一頭霧水的理論,不是白費口舌嗎?
我思來想去,還是給她們講個歷史上的滑稽故事吧。這樣既可以讓她們感受到古色古香、言簡意賅之美的古文,又可以調節一下暮氣沉沉的學習氛圍。
“威王八年,楚大發兵加齊。齊王石淳于髡之趙請救兵......楚聞之,夜引兵而去。”
我把《史記》中的這一段單獨摳出來,一句一句的給姑娘們翻譯,唯恐她們聽不懂,我一二再的問明白沒有。最后又反復給她們復述:
“齊威王八年的時候,楚國舉大兵攻打齊國。威王派淳于髡(這里說明一下,淳于髡是齊國的一位倒插門女婿。個不高,滑稽,能言善辯,曾多次出使諸侯國。)到趙國搬救兵,威王讓他攜帶黃金一百斤,駟馬車十輛作為覲見趙王的禮物。淳于髡仰天大笑,笑得都把帽帶子迸斷了。
威王問:‘先生嫌禮物不多嗎?’
淳于髡說:‘哪里敢!’
威王說:‘那你笑有什么道理嗎?’
淳于髡說:‘剛剛我從東方來,看見有個向田神祈求豐收的人,拿著一個豬蹄,一杯酒,祈禱說:‘高地上谷物盛滿框,底田里的莊稼裝滿車;五谷豐登,滿屋滿倉。’
我見他拿著那么點祭品,卻祈求那么多,所以剛才笑他。’于是齊威王就加增黃金多十多倍與原來,白璧十雙,駟馬車一百輛。淳于髡便辭行到了趙國。趙王給他了十萬精兵,一千輛裹著皮革的戰車。楚王聽到這個消息,便連夜退兵。”
我每次講到淳于髡的帽帶子迸飛的時候都忍不住笑,但是自始至終這群姑娘都繃著臉,抬著奇怪的眼神看我。讓我苦笑不得,所以再次敗下陣來。
我悶悶不樂的回到家里。看到筱青正襟危坐,不茍言笑的神態,我的心悵然若有所失。我想所有的人都不懂我,與我朝夕相處的筱青總會是個例外吧。“給你講件新鮮事,是肥姐告訴我的。”我向筱青身邊湊了湊,對著筱青的臉說。
“肥姐的寨子有一個小名叫豆豆的男孩,已經到了萌動的年齡。有一天他發現自己的小弟弟不聽使喚的硬起了,感到很困惑。剛好看到樹蔭底下有兩個陌生的阿姨在聊天。這個小男孩便走到兩位阿姨身邊,焦慮的問自己的小弟弟怎么了,應該怎么辦。
其中一個說:‘這樣吧,你回家拿張食牌來我倆負責給你治好。’這個男孩轉身就回家取食牌去了。”
“那后來呢?”筱青急切的問。
“至于以后發生的事,肥姐沒告訴我,你問我我也不知道。”事實上這個故事的爆點不在下文,而是體現在‘阿姨負責給這個男孩治好’這句話的意思上。哎,我自以為很美妙的曲子,彈給別人聽的時候,怎么就沒有一個人聽的懂呢。真是郁悶吶。
同往常一樣,晚飯后去蘇老家坐坐。“今晚咱們聊點輕松愉快的話題吧?”我給他們提建議。“比如可以聊聊女人,以及女人感興趣的事物就很有意思。”
“這個話題不適合我,因為我沒有長期同女人一起生活的經驗。”大寒說。“不過提到女人,我的心里還是會隱隱作痛的。”
“是女人傷害到你了嗎?”我問大寒。
“大寒可是個百毒不侵,刀槍不入的家伙,能傷害到他的人目前還沒下生吧。”大滿說。
“都是到處留情惹的禍。”大寒眉頭緊鎖,表現出很不舒服的樣子。“我也不記得自己跟多少個女人相愛過了。不論跟哪個女人在一起,開始的時候我都是滿腔熱情,但到后來都是不了了之,沒有下文了。”
“那這究竟是為什么呢?”我急切的問。“你都跟她們一起睡過嗎?”
“這可能是因為我的性格使然,我從來沒有慎終如始的愛過一個女人。”大寒趕忙解釋。“不過我并沒有欺騙過任何一個女人的感情。因為我當初不但是真心的愛著對方,而且是不能自己的愛著,我也能感受到對方的真心。一段時間之后我都是無緣無故的找不到愛對方的感覺了。有的甚至過了很多年之后才忽然想起我當初是多么愛那個女人的。并不是所有我愛過的女人我都跟她們一起睡過覺。恰恰相反,所有我愛過的女人之中,絕大多數我都沒有接觸過她們的身體,但都有過靈魂的碰撞。”
“那你有什么好內疚的。”我安慰大寒。“你并沒有欠她們什么。”
“問題是,我不愛她們的時候,她們依然愛著我。有的甚至到現在都不肯委身于人。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我也能感受到,其實對方沒有放下我倆的感情才是她們不肯委身于人的真正原因,至于其它的借口那都是瞎編的。想到一個又一個的女人在日日夜夜的苦苦等待,等待著我的心忽然良心發現,再回到她們身邊。有的雖然身邊有了男人,可是她們心里一直放不下我,可以想象她們的心是多么受煎熬。每次想到這些,我都非常痛苦。我有時候都想一死了之,斷了她們的念想,以謝罪于因為自己的無知給她們帶來的痛苦。”
“感情這種事沒有誰對誰錯,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我勸大寒。“你剛才說的無緣無故不愛對方我沒辦法接受。可能兩人投緣,第一次見面就會產生似曾相識、相見恨晚的感覺。這種親切感的產生確實找不到具體的原因,就像一個人無意中撿到一件寶貝一樣。但是只有無緣無故的產生,沒有無緣無故的失去這種事的發生。失去一樣東西,只存在兩種可能:一是認為這件東西對自己沒有任何用處,隨手棄之。二是不小心丟了。對于相互愛慕的男女而言,把對方丟了的可能性不存在。因為只要想找,你是沒有可能找不到對方的。那么現在分析的結果就是:你覺得對方無益于你,放棄了。而只要一個男人的愛慕傾向沒有偏差,一個你一開始就感興趣的女人對你而言,是不會無益于你的,最起碼對方能滿足你正常的生理需要。那么為什么你會放棄對方呢,肯定不是無緣無故,原因可能是在你與對方相互適應的過程中、在相互間的磨合中受到的傷害已經超出了你所能接受的程度。當初你肯定受過傷害,可能你的自愈能力強,好了傷疤忘了疼。對方所以念念不忘你倆的過去,那是因為對方受到的傷害還沒有超出她所能承受的程度,可能對方的心比較大。每個人做事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的,也包括對方。所以說,你沒有理由對這種事耿耿于懷。”大寒也沒再說什么話,只是一直默默地坐在那里。
后來我才意識到我規勸大寒的話很幼稚。因為我沒有經歷過大寒的經歷,我根本沒有發言權。我所說的只是些無關痛癢的廢話。
“好像這個問題也不輕松呢。”我想找個輕松的話題聊,苦于找不到一個適當的點,忽然想到筱青的鏡子:“我覺得女人對鏡子很感興趣,時不時的拿起來照一照,看上去好像很享受。”
“誰知道呢,不過提到鏡子,我很早就發現每個人都是你的一面鏡子。”大寒接過我的話說。“當你微笑著面對一個人的時候,對方也會露出微笑的表情。當你的臉變的很難看的時候,對方臉上輕松的表情也會消失,隨后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當你辱罵對方的時候,對方也會下意識的用語言,甚至用身體攻擊你。”
“或者換句話說,每個人與他所面對的包括每一個人在內的生存環境是相互作用的。”大滿說。“當一個人覺得所有的人都對他不友好的時候,這個人就需要反思自己的言行。因為一個人面對其他人的時候,其他人就是自己的一面鏡子。別人對自己的態度,其實就是自己為人處事的態度。既然你怎樣對待別人,別人就怎樣對待你。那么‘你們愿意人怎樣待你們,你們也要怎要待人。’一個人懷著感恩的心來理解和認識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回報給他的就是整個世界理解和認識。”
“雖然我相信人的本性是善良、有愛心的。但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愛是以無私的形式存在的。”我說。“就是說,愛都是以自私的形式存在的。大公不是無私,大愛也不是無私。只能說明這個人胸襟大,能量大,以太陽的胸懷溫暖全世界。可以說,沒有自私就沒有世界。”
“何以見得?”大寒問。
“水的存在是一個氧原子和兩個氫原子的結合體,如果用更大的力量把這三個原子分開,水就不存在了;地球也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吸引著附近的一切物體,如果地球沒有吸引力,地球也會在瞬間瓦解;太陽系、銀河系,以及整個宇宙也都是這個道理;植物的根在不斷的吸納根系周圍的營養物質、葉片把吸收的光能轉化成自己的能量,從而不斷的壯大自己;動物也不例外,一只小生命剛生下來就知道覓食、吸吮乳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營養自己,并且在不斷的成長壯大自己。這里所說的‘引力’、‘本能’等概念都具備自私的現象和行為,或許我用‘自私’這個概念不確切,但基本上就是這個意思和精神。凡是存在的都是自私的。無私就會無我,無我就是什么也不存在。一個嬰兒生下來就把媽媽的奶頭往別人的嘴里放,這個小生命很快也就不存在了。就是說,是我自私故我在,而非‘我思故我在’。我思故我在是什么意思呢?‘我否認,我懷疑時,我就已經存在,所以我無法否認自己的存在。’是這個意思嗎?那么,我死了,沒腐爛之前我也存在于這個世界,這就是客觀存在。但是我的這個存在我并沒有思考。‘我思故我在’的意思只能是:我思考的時候,我的思考在。這不是等于跟沒說一樣嗎。所以說:我自私故我在;我無私我不存在。”
我給大家吐出一塊骨頭之后。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好像還沒回過神來。其實,我對自己剛才的言論,也有種種莫名其妙之感。本來世界就是這樣的,那有一個靠的住的理論,不都是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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