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失約

　　第二天雞叫頭遍我就起身去地里干活了。借著月色，我心不在焉的薅著玉米苗。定株的活都沒干完，我也顧不上回家吃早飯，就跑去找燕子了。湊巧燕子正好在家。

　　“你有事嗎？”燕子問。

　　“對于令尊的去世我很難過。”我先安慰她一下再說。

　　“謝謝你的關(guān)心，我現(xiàn)在好多了，不過你還有別的事嗎？”燕子好像很期待我的回答。我知道她在明知故問，但我心里也打鼓，如果我邀請她出去玩，她不去的話我該怎么辦？我恐怕接受不了這種事實。我腦海里閃過各種邀請她出去的理由，都被自己一個一個否定掉了。她最擅長的就是在海邊捉小蟹子。

　　“我想吃小蟹子了，可我從一大早起來捉到現(xiàn)在也沒捉到幾只，你愿意幫我忙嗎？”我試探著對她說?！拔叶拣挼牟恍辛?。”

　　“這樣呀，我現(xiàn)在正好閑著沒事做。你先到海邊去等我吧，我一會就去。”燕子說完回屋去了。

　　一想到馬上就能與心上人單獨在一起，我心里甭提多高興了。什么今生呀，來世呀，統(tǒng)統(tǒng)地拋在了腦后。人生就是這么奇妙，有時候釣條小魚都費勁，運氣很差的時候釣一天連只小蝦米也釣不到。而如今本尊釣個美人都不費吹灰之力,運氣來的時候還真是擋都擋不住。

　　我情不自禁的哼著小曲，沿著刻字的石頭鋪成的羊腸小道趨步前行。從山上流下的泉水順著路邊的石渠流進各家小院，水聲潺潺，波光粼粼。我忍不住停下腳步用雙手捧水喝，一股甘冽的幸福感順著喉嚨流遍全身，所向無拘，恣意無比。路經(jīng)一池蘆葦蕩，那些簇擁的蘆穗，在斑駁陸離的光影里搖曳。乍泄的蘆花，隨風(fēng)翩翩起舞，忽上忽下，忽前忽后。驀地一條胖頭魚從水里躍起，嚇的一團蘆花突然停下舞步，四散逃命去了。

　　一只翠鳥站在枯枝上注視著水面，忽然一頭扎進水里，濺起三五束水花，打濕了附近的一塊石頭。石頭拭了拭眼角的水，回過頭來止住了繼續(xù)向外擴撒的漣漪。翠鳥落回到枯枝上，嘴里含著一條碩大的魚。魚尾巴拼命的彎上彎下，翠鳥費勁的調(diào)了好幾次位置，才終于把魚送進嘴里，吞咽到一半時居然卡在了喉嚨里，停頓了好一會才把這條倒霉的魚吞進肚子里。翠鳥把吃到嘴里的鮮魚譜成齁咸的曲子，情不自禁的哼唱起來。偶然抬頭看見一群紅嘴鳥，烏呀烏呀的從頭頂飛過。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來到海邊的。聽著海浪啪打巖石的啪啪聲，潮起潮落的沙沙聲，看到遠處海鳥像音符一樣，在空中踩著海浪的鼓點舞動。想到下一刻就要與心愛的美人一起欣賞人間仙境，我情不自已的沿著海岸奔跑起來。

　　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燕子長的這么好看呢。我可是經(jīng)常去她家找她哥哥大寒玩?？蓯鄣男⊙嘧釉趺匆灰怪g長成秀色可餐的美人兒了呢。所以說一個人都沒辦法想象世界接下來會是什么樣子，世界的變化，那都是瞬間的事情。但是呢，接下來發(fā)生的事就沒那么好玩了。大家還是往壞處想吧，反正我等到天黑，也沒見到燕子的影子。

　　我是垂頭喪氣的回到家里，又是餓又是困的，什么心情也沒有了。就想盼著天黑，早點上床睡一覺。

　　“干了一天累壞了吧？今天怎么這么能干呢？”筱青倒是還很關(guān)心我?！暗饶愠燥埗嫉劝胩炝??！?/p>

　　我瞟了筱青一眼。這娘們可沒以前好看了，看著她恭恭敬敬的樣子，我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我說什么她都唯唯諾諾的，我都恨不得踹她一腳。就連我倆第一次行云雨之事，她都沒怎么拒絕就從了我，也就差點沒笑臉相迎。后來我問起這件事，猜她說什么：

　　“既然愿意，為什么不呢？”

　　他的意思應(yīng)該是說，既然我愿意伺候你一輩子，為什么拒絕陪你睡覺呢。哎！幸虧遇到我這個心地善良的人，不然，被人騙到玉米地里熱死都不知道咋回事。但是，列位看官，可不能被她的看似懵懂無辜的樣子所迷惑。她的城府之深，花招之多，我恐怕到死也參不透。

　　“做的菜很好吃嘛?！辈颂?，我撩哧她呢。

　　“菜本來就不新鮮了?！彼幌滩坏幕卮鹞艺f?！靶迈r的菜家里好像還沒有呢，我相信以后終究會有的?！?/p>

　　新鮮的菜還用等以后嗎?園子里不都是新鮮的嗎?“終究”是什么意思呢？不過還不算太笨，至少能聽出我說的正反話。我勉強吃了幾口，扔下一句話就出門去了：

　　“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趕也趕不走?！?/p>

　　我是真心的不甘心，我覺得應(yīng)該去蘇老家碰碰運氣，看看燕子有沒有去玩。事實上，我這么笨拙的人心里也明白。男女之間的事，對方都是心知肚明的。尤其是女人，光憑直覺，你的心在哪里，你愛她到那種程度、愛她到那個份上，她即使不說心里也跟明鏡似的。我倒是不擔(dān)心燕子會拿我尋開心，我只是想迫切的見她一面了了思念之情。我到蘇老家時大寒他們都坐在那里喝水，不過沒有看到我想見到的人。我很失望，很不情愿的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發(fā)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了嗎？”大寒問我。

　　“沒有呀，我能有什么煩心事呢？”我反問道。

　　事實上，一個人有沒有心事，旁邊的人一眼就看的出來。我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根本騙不了別人，自欺欺人罷了。我胡思亂想的當(dāng)兒，燕子像一陣風(fēng)一樣撲面而來，山雀跟在她后面。山雀是燕子的異姓妹妹，住在海邊。還沒等坐下，燕子就開口說：

　　“山雀在我家玩了一天，吃了晚飯我陪她來蘇老家喝茶?！?/p>

　　山雀笑嘻嘻的點頭。山雀家境殷實，世代制作酵食品，大家食用的泡菜、醬油、食醋、黃酒等佐料調(diào)味都出自她們家。還真是應(yīng)了那句老話：用貧求富，農(nóng)不如工，工不如商。活了這么久，我才稍微感悟出一點自己為什么一直手頭緊巴巴的原因了。果真再養(yǎng)只燕子，我就在那句老話上做文章。嗯，反正我心里都盤算好了。

　　不知為什么，本來我對燕子有一肚子火。見到她之后，居然什么事也沒有了，反倒是很想親近她。燕子在我旁邊不遠的位子坐下，她身上的清香味正好順著屋門進來的風(fēng)吹到我臉上。那股酥骨的香味，很多年以后還烙在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我想，每天能聞到她身上醉人的香味，我這一生也沒什么遺憾了。

　　今天晚上還有一件事，這件事是我許多年以后忽然悟出的。我覺得燕子選擇坐下的位置也是用了心計的，絕對不是隨便找個位子坐下的。我的位子在屋門口對面，我在蘇老的右側(cè)，幾乎是面南背北。我清楚的記得他倆進來的時候有三四個閑著的位子，我的正對面一個，我的右側(cè)不遠處一個，左側(cè)不遠處一個，還有緊挨著蘇老的左側(cè)一個空位子。

　　燕子進門先掃了一眼我的位置，又掃了一眼空著位子，然后搶在山雀的前面迅速的占了我右側(cè)的位子。因為燃油燈在我左側(cè)的燈臺上，她坐這個位子的好處很多。在不直視我的情況下，她可以很清楚看到我。她看蘇老的同時用余光就能很清楚的看到我的臉，她可以隨時觀察我。我雖然也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她，但是我沒有她看我那么自由。因為我不能不停的看她在的位置。并且她的位置還能讓我聞到她的香味，我覺得她身上的香味沒少下功夫。

　　他穿的衣服也是我比較喜歡的素裝。加上端莊的神態(tài)，白皙透亮的肌膚，尤其她清澈的眼睛，溫柔如水的、含著深情的眼神，真是讓人垂涎欲滴。這個女人，我從一開始就被她牽著鼻子走，她是自始至終占著上風(fēng)。她在我身上花的心思，我在很多年之后才悟出一些來，沒悟出的多了去了，我永遠也不會知道。

　　“我想知道人是不是都很善良呢？”燕子看著蘇老，像個虛心學(xué)習(xí)的小學(xué)生似的?！翱隙ㄒ灿胁簧屏嫉娜税?。”

　　我很納悶，燕子什么時候關(guān)心過人性的善良，她想知道筱青是不是善良才是真正的目的。別看燕子摸透我的思路游刃有余，行云流水般的自由，她若是面對著筱青，那她渾身的解數(shù)就施展不開了。她怎么努力，筱青像一塊大石頭一樣矗立在她面前一動不動，她就只能繞著走了。可見，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呢。

　　“我是認為每個人都很善良。干我們這一行閱人無數(shù)。”大寒給他妹妹解惑?！爸两裎疫€沒發(fā)現(xiàn)骨子里不善良人。但是有一點，當(dāng)人們需要我時就對我很熱情，不再需要我時大多數(shù)人的態(tài)度就會變得很冷淡了。不過我覺得這也是正?，F(xiàn)象，誰會有那么多熱情用在自己不太關(guān)心的事情上呢?！?/p>

　　“我也認為每個人都很有趣，都值得尊敬。至今也沒有見識到讓我看輕的人出現(xiàn)過。”我說。“我雖然沒有大寒接觸的人多，但我有點閑就到集市哪里找人聊天，時間久了我接觸的人也不少。并且我發(fā)現(xiàn)一個現(xiàn)象，那些經(jīng)濟條件相對較差的人比起那些經(jīng)濟條件相對富裕的人更可愛可敬，更樸素實在。這么說吧，相對不算富裕之人的思想會像孩子一樣天真，他們想什么就說什么，并沒有什么忌諱的事隱瞞。跟他們在一起聊天，輕松自在，無拘無束，天馬行空。”

　　“我可不這么認為，你倆一個身強力壯，虎背熊腰?！鄙饺柑岢鲑|(zhì)疑?！耙粋€殺死過兩個人了都，有誰不認識你倆，又有誰敢招惹你倆呢？”

　　我們這里有個傳統(tǒng)的解決矛盾的辦法，就是可以公平?jīng)Q斗。從某種意義上說，公開決斗的情況下死個人跟死頭豬沒啥區(qū)別。

　　“那大風(fēng)那個人呢？”山雀反問道?！八墒钦腥沁^很多人呢。偷偷摸摸不說，還愛占便宜，聽說欺負過不少女人呢？”

　　“那個人我了解他?！贝蠛f?！八?jīng)常找我?guī)兔?，人還算識大體?？赡苷讨约簤K大，一般人他不放在眼里。好色吧，還不去紅樓。不厭其煩的騷擾的人家不勝其煩，所以惹得很多人討厭他。不過到了緊要關(guān)頭他還是會為朋友挺身而出的。他在海邊都救過孩子的命，這事大家應(yīng)該都知道。我覺得他很可憐，喝酒的時候他向我吐露過心聲，他知道自己的毛病，很想改，但是改不掉，控制不了自己的沖動，他甚至都有過自殘的沖動?！?/p>

　　紅樓是我們這里的青樓，是男人們風(fēng)花雪月的場所。當(dāng)然也是女人們學(xué)習(xí)的場所，幾乎所有的女孩子都在這里學(xué)習(xí)過。學(xué)習(xí)生理、衛(wèi)生、飲食、廚藝等等各種知識，紅樓是一所名副其實的女子學(xué)院。所有的女孩子有時間都到這里學(xué)習(xí)，生活。直到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才搬到男人家里去。筱青也是我從紅樓搬到家里的，我當(dāng)時并沒有養(yǎng)女人的心情。當(dāng)時的情況是，筱青說對我家很感興趣，出于好奇要到我家去看看。我也當(dāng)真，誰知她收拾好自己的全部家當(dāng)，到了我家就再也沒有打算離開過。我也無可奈何，騙了她幾次離開她都沒有搭理我。我都是忍氣吞聲這么多年，忍到現(xiàn)在也習(xí)慣了。

　　我家那個娘們，不解風(fēng)情。嘿咻的時候跟一根木頭似的，一動不動。我是經(jīng)年累月的忍她，讓她。有一次我心情不好，我推她她一動不動，我養(yǎng)了多年的火苗子噌一下子竄了起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的作風(fēng)都是一貫隱忍，反戈一擊。能忍就跟沒事似的，不動聲色。一旦發(fā)作，那就像火山爆發(fā)，腦子里一片空白，不把積火發(fā)泄出來那是沒個完。我先是采她頭發(fā)，把她拽到地下，用拳頭捶她的頭，用腳踹她的肚子，一頓暴風(fēng)驟雨之后，這娘們一聲不吭，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我站在那里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能耐。你猜怎么著，這位自己爬起來到外屋洗了洗，梳梳頭，還照了照鏡子。一句話沒說，看都沒看我一眼，躺回到床上睡覺去了。這娘們的心怎么這么大呢。

　　第二天我?guī)缴缴喜伤?。我問她的名字，她說自己沒有名字，自家里人稱她丫頭，紅樓里也稱她丫頭。當(dāng)時我正在研究《解文說字》。我對“青”字情有獨鐘。青，從生，從丹。東方色也。生也，象物生時色也。我的乳名喚做“生”。母乳名喚做“丹”。認識她，不是意味著我的生命像嬰兒一樣剛剛開始嗎。所以我給她取名換做“筱青”。累了坐在石頭上閑聊，我逗她說，“抱抱吧。”她的頭一搖，伴隨著身子一晃，發(fā)出了兩聲鼻音?！班培拧！彼菋尚叩纳駪B(tài)，一生都鐫刻在我的腦海里，滋潤著我那有時候生澀的愛情。

　　從此以后，筱青就走進了我的生活。解衣衣我，推食食我。噓寒問暖，喋喋不已。有時候我的腦海里會冒出一些個奇奇怪怪的想法，我覺得她帶給我的溫柔體貼可能會使她自己比我更受用。她愛我，她對我表達愛的時候，她自己的心里不是比我更享受嗎。反過來說如果我不給她機會表達她的愛意的話，她是不是會比我更不好受呢。應(yīng)該是這樣的吧，可見筱青的私心還是很重的。但是我真心希望她生活的更舒心滋潤。我雖然抱怨過她，甚至動過粗，但是即使男人都不要自己的女人了，我也不忍心趕她離開這個家。

　　在我們這里趕女人離開家這種事迄今從未發(fā)生過，只要她在這里生活過，這里就是她自己的家，除非她自己離開。如果這家的男人實在沒有能力委曲求全，他就一個人離開，到別處生活。因為生活在別處。

　　“孔夫子把人分類我就覺得很沒道理?！贝蠛畱崙嵅黄健！笆裁淳恿恕⑿∪肆?、女人了。我只能說有些人的性格等很適合生活在他當(dāng)下立身的社會里，而有些人則不太適應(yīng)當(dāng)時的社會環(huán)境。當(dāng)一個人運氣很差，怎么努力也吃不飽飯，養(yǎng)不活全家人的時候，你逼著人家做君子，你不是把人家往死路上逼嗎？一個人在沒有食物吃就餓死的情況下，去做賊偷點食物以求活命，這個人就是壞人嗎？是你的一點食物重要，還是一個人的生命重要？人不到走投無路的情況下，誰肯去做賊呢。一個生活在沒有尊嚴、得不到公正對待的環(huán)境里長大的人，仇恨社會難道全是他的錯，社會沒有責(zé)任嗎？一個人既沒有膽識，也沒有力氣，這個人不耍點小聰明能在那些個弱肉強食的社會環(huán)境里活下去嗎？劉聰殺兄篡位，楊廣殺父篡位，李世民、劉晟殺兄篡位等等這些骨肉相殘的事件發(fā)生。誰是君子？誰是小人？不都是環(huán)境逼的嗎？不都是政治制度的犧牲品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情況下，談什么倫理道德。誰不想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誰沒有無間的朋友？誰沒有有隙的切齒者？我也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所謂冤家，不都是因為利益沖突，因為道不同而起隙的嗎？誰不想利益最大化，誰不想一呼百應(yīng)，號令群雄？難道他們是惡人嗎？或者說我是惡人嗎？我不這么認為。什么人是好人，對我而言，對我好的人是好人，陪我玩的人是好人。好壞怎么定義，用什么標準定義，這也是個問題?？追蜃犹岢龅木拥母拍?。孔夫子本人也達不到那個標準，不過是一個理想化的人格。把所有美好的行為都加到一個人身上，不是神話故事嗎。人沒有好壞之分，只有適應(yīng)社會能力的大小不同。我可以打個不恰當(dāng)?shù)谋扔鳎覀兌忌嬖谶@個世界上，就每個人的生存能力而言，各有不同，就像十二屬相中的各種動物。有的人體力小，目光短淺，就像老鼠。有的人身強力壯，懶得思考，就像牛。有的人智勇兼之，像老虎等等。每個人都審度自身的優(yōu)勢以及環(huán)境的變化，在這個世界上謀取利益和幸福的最大化。如果謀取自身利益的人是惡人，那么全人類都是惡人。”

　　“我很認同大寒的觀點?！蔽已a充道?！叭硕荚诰嚯x自己的最近處求生，在距離自己的最遠處求是。就我而言，我求生的手段離我最近的就是種植玉米，種植稻米其次，經(jīng)商就離我更遠了。商人的經(jīng)營辦法我懂，但是逢人就笑，八面玲瓏的態(tài)度我是無法忍受。所謂求是，是就是最大程度的善。我平白無故受了委屈，我會最大限度的忍耐，一旦超出一定的限度，我求是的能力達到了極限，我的脾氣就像山洪一樣爆發(fā)了，再無節(jié)制可言。圣經(jīng)上有句話說，愛你的仇人。我當(dāng)時不理解，后來得到一個牽強的解釋：如果恨你的仇人，首先是自己受傷害。如果一個人心里每天都有恨，還有比這更不幸的人生嗎？而且你的仇人如果知道你天天恨他，仇人不但不會受傷害，而且看到你受傷害還有可能幸災(zāi)樂禍呢。相反，如果你愛你的仇人，不但自己內(nèi)心快樂，生活幸福，你的仇人看到傷不到你才會不舒服呢。再后來我更釋然了。所結(jié)的仇家，起因不過是雞毛蒜皮的事或者誤會引起的。事情的波折自己本身也沒處理到位。人都是有感情的，見面溝通溝通就什么事都沒有了。像我這種性格就忍受不了侮辱。如果一個人侮辱了我我就殺死對方，或者對方殺死我都一樣。如果一個國家侮辱了我，我就報復(fù)社會。否則，我的人格就會扭曲。歷史上出現(xiàn)過的領(lǐng)袖或者所謂的領(lǐng)袖，他們的出現(xiàn)有時會引起社會上大的波瀾，千百萬的生命都會因此送命。那么一些良心發(fā)現(xiàn)的人就會憤憤不平，義憤填膺。其實大可不必，一個領(lǐng)袖的出現(xiàn)都是時代召喚的結(jié)果。就是這個時代，在這個環(huán)境下需要這個人的出現(xiàn)，是互相需要。領(lǐng)袖完成了時代的使命就會消失，至于這期間發(fā)生的大惡或大善，那都是整個民族的命運。雖然是領(lǐng)袖發(fā)起的運動，但是能發(fā)起來的運動就不是一個人的責(zé)任了。環(huán)境養(yǎng)活領(lǐng)袖，什么水養(yǎng)什么魚，領(lǐng)袖只是水里養(yǎng)的魚。清澈的水養(yǎng)龍魚，污濁不堪的水養(yǎng)鯰魚。不要怨天尤人，人都是自作自受?！?/p>

　　“就蘇老這樣的胸襟，都能到達海納百川、普度眾生的境界了。即使這個世界上所以的人都與蘇老為敵，蘇老也是由衷的盼望每一個人都過的愜意，死后到另一個世界里開始嶄新的生活。難道神的氣度會在蘇老之下嗎？我想表達的意思是：一個人犯了罪，全是他的錯嗎，一個人能起作用嗎？力不是有作用和反作用兩個因素構(gòu)成的嗎？人不是環(huán)境的產(chǎn)物嗎？僅僅是因為一個人餓到無法承受的地步去偷了別人的一點糧食，神就會把這個人打入地獄嗎？神有這么無聊嗎？神的心胸有這么狹隘嗎？神可能無處不在，但是神可能事必躬親嗎？不但人沒有好壞之分，我覺得制度了、主義了、體制了、信仰了等等都沒有好壞之分?！贝蠛哒勯熣撈饋碚l都擋不住。“誰能保證在封建社會的制度中生活的人搬到資本主義社會里生活就更幸福。哪個體制內(nèi)都有體制的受害者，多少不同而已。我們這里每個人都能自由自在的生活，并且沒有人受到不公正不公平的對待。男人辛苦干活，女人勤儉持家。其樂融融，生活不是很美好嗎？但不是也有一些人郁郁而終嗎？”

　　“可是?！毖嘧訂枴！霸鯓拥纳畈攀亲詈玫纳钅兀课矣X得好的生活就是跟好的人在一起，最好的生活就是跟最好的人在一起。是這樣吧？”燕子斬斷了哥哥的演講。

　　“生活和生存這兩個概念我也分不清他們的界限?！贝鬂M說?！安皇俏业睦斫饬μ睿诮填?、哲學(xué)類的文獻雜多；哲學(xué)家、思想家的觀點也是紛紛擾擾，但大部分的理論都是些經(jīng)不起推敲的廢話。哲學(xué)走向了一條與人們的愿望截然相反的不歸路，把簡單的事情復(fù)雜化。我們應(yīng)該盡力使問題變得簡單，而不是把問題簡化和復(fù)雜化。宇宙也不過是由幾類原子，以及繞原子運動的電子組成的存在，并且這種存在都是輕飄飄的，給人一種虛擬的感覺。我們有何必自尋煩惱，模糊概念，混淆視聽呢。我認為最基本的社會活動就屬于生存的概念，在期待中的生存就是生活?！?/p>

　　“聽不懂呀?！毖嘧右活^霧水。

　　“很容易理解呀。比如說你現(xiàn)在的日常活動，吃飯了、睡覺了、聊天了等等都是屬于生存范疇。”大滿解釋著。“生活呢，打個比方吧，你的一個心上人離開家去了遠方。你在等待他回家團聚的日子就是屬于你的生活概念的范疇。再比方說你想置換件貴重的物品，從你打算積蓄置換開始，直到把自己喜歡的東西帶回家的這段時間就是你的生活狀態(tài)。簡單的說就是一個人的心里產(chǎn)生一個目標，然后又努力實現(xiàn)或者等待實現(xiàn)，直到實現(xiàn)這個目標或者自行放棄這個目標的這段時間中的生存就是生活。因此說生活沒有貴賤之分。一個人拼命干活積財以求獲得一頭肥牛的期望值并不比一個雄心壯志的人浴血奮戰(zhàn)，以期征服天下之人的期望值小。在期待中的生存都是甘甜幸福的，就像戀愛中的人一樣。有目標，心就有所依、不會枯燥，充滿熱情。所以，不要看輕吃苦受累的人，不要看輕四處流浪的乞丐。也不要覺得呼風(fēng)喚雨之人有什么了不起，覺得所謂大富大貴之人就一定生活的很幸福。只有內(nèi)心的愉悅才是真正的幸福，別人看到的都是假象。而內(nèi)心的愉悅只有在期望中的生存——也就是生活中找到?！贝鬂M又是一番情緒激動，慷慨激昂的演說。

　　“我覺得大滿對‘生活’的理解很到位。不知大家是不是理解了他的意思，如果不理解，那就不要費心再去理解了?！贝蠛f?！耙驗槲覀冏谶@里談話的目的是為了享受，為了愉悅心情。如果一個人覺得這類談話對他是一種負擔(dān)，感覺很痛苦，那有何苦自尋煩惱呢。他是不是應(yīng)該到他感到舒服的環(huán)境中去，而不是坐在這里受罪?！?/p>

　　大寒覺得燕子和山雀坐在這里很礙眼，想把她們趕到自己生活的圈子里去，而不是坐在這里像山雀一樣不停的打哈欠，像燕子一樣滿臉疑惑，影響別人的心情。雖然我也感覺燕子和山雀坐在這里像一個穩(wěn)重的男人穿了一件花哨衣服一樣不協(xié)調(diào)，但我還是舍不得燕子離開這里的。

　　表面上大家是為了共同感興趣的‘聊天’這個目標而聚在一起的。事實上今晚我是為燕子來的，山雀是被燕子拖來擋人耳目的，燕子是為我來到這里的。目的不同，氣氛自然不會融洽，也難怪大寒發(fā)牢騷。

　　我倒很愿意離開這里，單獨跟燕子在一起。誰知道燕子是咋想的，就一心牽著我的鼻子往人堆里鉆。把燕子趕走了，我待在這里還有什么意思。誰稀罕你們的聊天呢，什么哲學(xué)呀、概念呀，比起我家燕子來都是些一文不值的玩意。即使把哥倫布發(fā)現(xiàn)的新大陸都給我，把相對論等人類所有的發(fā)明和發(fā)現(xiàn)都加在我身上，把哲學(xué)史上最具智慧的想法說給我聽，我也不稀罕。所有這些加起來也比不上我家燕子送給我的一個輕輕的擁抱。

　　“所以說科技的進步并不能增加人類的幸福指數(shù)?！贝蠛桀}發(fā)揮?！翱萍嫉倪M步帶給大家的是方便，方便只會帶來短暫的愉悅。但是科技最終帶給人類的是造成諸如環(huán)境破壞等的災(zāi)難和人類自身的毀滅。人只有心里平靜的時候內(nèi)心才是最愉悅的，目前科技的發(fā)展令人眼花繚亂，使人無所適從。再強大的心也經(jīng)不住這么強大的誘惑，這種誘惑使人變得越來越浮躁，有何幸?？裳?。我覺得人類已經(jīng)失去理智，站在懸崖上狂歡，對自己踩在腳下的危險渾然不知。我們雖然物質(zhì)相對匱乏，但我們每個人的精神都很富足。有事做，并且都在自己的目標里努力著。有人為自己的嫁妝不辭辛勞；有人為建成一座房子正在夜以繼日的操勞；有人終其一生的目標是獲得更多的馬牛羊等等。人獲得更多的幸福感除了需要智慧，還需具備另外一個美德，就是學(xué)會節(jié)制。欲望是人存在的根本，無窮無盡的欲望也是人類生生不息的原動力，所以欲望是天使。另一方面，欲望又是無拘無束、放浪不羈的，控制不好就是一匹脫韁的野馬，所以欲望也是魔鬼。只有把欲望這個魔鬼關(guān)在理性的籠子里，收放自如的人才會得到最大的幸福?！?/p>

　　蘇老示意夜了，明晚繼續(xù)。大家于是起身向蘇老辭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