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瀟居住的別院并無侍者或雜役侍奉,花匠猝死院中,短時間內無人知悉。直到監察官員前來探察工作,天邊已是黃昏,昏暗天光落在花匠永久靜默的臉,陰慘慘的瘆人。
吳瀟歸來時,十數名宮廷侍衛鎮守別院大門,嚴禁進出。
透過侍衛人墻的間隙,吳瀟可以看到,其內有一名身著官袍的男子、數名披掛盔甲的侍衛以及一名手提暗黑木匣的老者,像是一名醫師。侍衛抬著擔架,其上躺著一名男子,臉色泛白,已無生機。
院內侍衛將花匠尸體抬出,官袍男子對著頓在門口的吳瀟歉意一笑:“吳瀟兄弟,在下九卿衛尉蒙邵。近日宮廷之內似有奸人出沒。這是今日修整海桐的花匠,無故猝死院內。”
吳瀟儒雅地笑了一下:“既然是無故猝死,又何以斷定是奸人所害?”
蒙邵目有莫名的光,微微一閃,再度含笑道:“淺步醫師已經查探過了,初步斷定此人是心臟突兀受到沖擊,導致全身肌體停止運作,直接猝死。若非奸人所為,完好康健的一個人,不可能這般詭譎地死去。”
吳瀟點了點頭,似笑非笑地問:“那么衛尉大人是想提醒我,近日凡是小心?”
蒙邵微笑:“宮廷內出現這等命案,實屬蒙邵無能。往后我會加強宮廷護衛,若在某些地方妨礙到閣下,還望貴賓見諒。”
吳瀟道:“衛尉大人秉公辦事,在下自不能多語。”
蒙邵帶著一干侍衛架著花匠的尸體離去了。吳瀟沉默盯著蒙邵遠去的背影,嘴角忽而有了森冷笑意——果真是按捺不住了嗎?
回到屋內,吳瀟輕輕捏了捏手腕鐲子,一柄綠色短匕以及一卷青翠竹簡出現。翻開竹簡,其內卻是空曠一片,并無內容。吳瀟微微遲疑,忽而抬手,一手捏著短匕,而另一手伸出食指,對著短匕尖口輕輕一戳,食指指尖破開,有殷紅血液泌出。
吳瀟冷笑一聲,指尖刻血,對著竹簡不緊不慢地書寫起來……
***
換在平日,一名身份微末的花匠猝死宮廷,實則無法引起海國高層重視。最多也就按程序處理,探明死因、為死者家屬提供一定程度補貼、加強宮廷戒備等等。享受國家俸祿的海國高層官員們,對于處理此類事情,早已是輕車熟路。
然則,這名花匠的莫名死亡,卻在宮廷內掀起了不小波瀾。
畢竟,這是人類吳瀟駐足皇宮的敏銳時間點。宮廷之內出現命案,可大可小的事,卻因為吳瀟被放大到了極限。
花匠詭譎猝死,死因明確,心臟遭受猛烈沖擊致死。可花匠心口皮膚處并無半分受到沖擊的痕跡。如此境況,強行解釋只能是:某種詭異的詛咒魔法或儀式魔法攻擊了花匠。在避開花匠體表肌體的情況下,轟擊花匠心臟。
牽扯到儀式魔法或者詛咒魔法,那絕對是需要極高力量支撐才可能實現的。海國之內,能做到此等事情的也就那么寥寥幾人。可無論是祭祀洛瓔、海皇黎風、或者是星、云護法,均是海國的核心人物,怎可能在宮廷內做出這等草菅人命之事。
如此一推,如今海國還能做到此事的,恐怕只有剛剛入駐海國的人類吳瀟。而且,花匠恰巧是猝死于吳瀟的別院之內。
無論怎樣的國家體制,能走到政治高層之人,沒有幾個是簡單人物。這么簡單的推論,海國高層內,早已是人盡皆知。
再加上某些有心人刻意煽風點火,吳瀟順理成章成為海國諸臣長矛所指的人物。
黎風再次收到關于打壓吳瀟的奏章。這一次,不單單是蒙邵一人。九卿重臣除開宗正與少府不動聲色。衛尉,郎中令,太仆,廷尉,典客,奉常,治粟內史七大高官聯合啟奏,關押吳瀟。
除開這些,朝堂中三大巨頭其中二人,丞相炎希、御史大夫涼州亦態度強烈,支持九卿重臣們。至于太尉未卂,置身事外,并無態度。
黎風執掌海國五十年來,除開多年前強勢開關迎戰滄云,遭受群臣反對。這一次算是黎風遭受群臣壓力最為猛烈的一次。
然而,一向溫文爾雅的黎風,這一次態度一如既往的剛烈。朝堂上,黎風厲聲怒斥群臣:“爾等,是質疑本皇,還是質疑洛瓔祭司!”
龍顏一怒,滿殿皆恐。似如凝滯般的殿堂上,眾人的呼吸脈搏之音似都在黎風的震怒中清晰可聞。
忽然,有人奮然上前,沉聲稟告:“臣蒙邵,不服!”
黎風冷笑,目光如刀銳,盯著俯首跪拜的蒙邵,冷聲:“那你說說看,你究竟哪里不服。”
“花匠無故猝死宮內,茲事體大。這一次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花匠,如若有下一次,會否會是朝中重臣,更甚者,是您……海皇陛下。”
蒙邵的話,像是一塊陡然滾落靜湖的巨石,霎時掀起滔天駭浪。
滿殿震驚之際,黎風怒不可遏的斥聲陡然蕩開:“放肆!蒙邵,究竟是何物可以令你目中無人到如此地步?是你九卿衛尉的高官職位,還是你無懼身死的勇氣!
如果你想死,本皇,成全你!”
話落,前一刻還端坐在王座上的黎風瞬息臨近蒙邵。正對著俯首的蒙邵,黎風居高臨下,大手一抓,捏住其頸脖,冷聲:“還有話說?”
頸脖處傳來的窒息感令蒙邵幾乎說不出話來,他面目通紅,死死咬牙,至牙縫擠出兩個字:“暴君……”
“死!”
黎風話音剛落,忽有幽暗光華在黎風的手心綻放,濃厚的魔力淌動間,黎風冷哼一聲,猛然收手。
“給我個解釋,星護法。”
黎風面目冷峻,猛然抬眼,正見大殿門口處多出了一個人影。那是一個頭戴斗篷、一身黑色長袍的身影。全身露出肌體部分,只有雙手。黑袍上刻畫著繁復的星辰圖案,包羅萬象般深邃。整個人猶如黑影,給人莫名的壓抑感。
此人,赫然是洛瓔手下兩大護法之一的星護法。
千鈞一發之際,正是星護法出手阻止了黎風。
“是祭司大人的意思。”
星護法斗篷下面頰淡漠如冰,嘶啞話音幽幽蕩開。
黎風微微皺眉:“是洛瓔要阻止我?”
星護法淡漠點頭,并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意思,回身便走。似乎,神秘莫測的星護法蒞臨朝堂,僅是為洛瓔傳達這么簡單的一句話而已。
黎風仰頭,深吸一口氣,冷冷看了一眼面色蒼白若死的蒙邵,道:“下不為例。”
蒙邵狠吸一口氣,緩過頸脖處的窒息感,對著黎風猛然叩首:“陛下,臣蒙邵有話要說!”
黎風斜睥蒙邵,目中已有濃厚不耐,冷聲:“說!”
“花匠猝死之事,必須細查。蒙邵請命,探查此案!”
黎風嘴角有了莫名的笑意,緩緩出聲:“原來,你還未死心。”頓了頓,黎風的目光忽然有些飄忽,話音突然和緩許多,“好,朕就準你徹查此案。不過,你最好嚴明處置。若你敢從中作梗,借題發揮。我敢保證,洛瓔也保不住你。”
隨著蒙邵沉聲回應,這場宛如刀戈戰場的朝堂朝會終于落幕。
滿朝文武退去,受懾于黎風的霸烈威嚴,關于吳瀟之事,已無多少人再私下議論。初起波瀾的宮廷再度恢復平靜。似乎,所有目光都落在蒙邵身上,等待這位九卿衛尉抓住吳瀟把柄的一刻。
此刻寧靜,宛如暴雨前夕。
***
“未卂大人,你我相交多年。你的心思向來古怪,卻又正確。我想知道,你可在此事上察覺到了什么端倪?”
一方清新翠綠的花庭內,涼州與未卂并肩而行。涼州目中閃過疑惑,含笑而問。
未卂是海國太尉,地位與涼州齊平,僅次于海皇與祭司。可未卂表象卻是個面目清秀,儒雅可親的少年模樣。
他盯著涼州疑惑的眼,微笑著露出一口潔白牙齒:“為人臣子,必備察言觀色的能力。我能看出,海皇對吳瀟的重視超乎想象,所以我保持沉默,輕易不會去觸龍顏。”
“僅僅如此?”涼州顯然不信,反問一句。
未卂搖頭:“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我認為,是海國之內,有人要陷害吳瀟。”
涼州眉頭忽而一皺,凝聲:“何以見得?”
“我是海國太尉,海國軍隊的最高統帥。或許我戰場廝殺的能力還不及西厭,但我識人讀心能力,整個海國內,當數一二。吳瀟是個強者,在我的感知中,海國內,無人是其對手。”頓了頓,未卂眼中閃過深邃的光,“包括洛瓔祭司。”
涼州倒吸一口涼氣,面目已然凝固僵硬。
未卂繼續說:“這樣的強者,本身就不屑于這般下作的手段。海國之內,存在著大問題啊……”
***
靜謐的書房內,黎風靜坐著,雙臂抵著書案,手指抵著太陽穴。年輕海皇的容顏,已是憔悴一片。
忽然,有人推門,一個紅杉倩影款款而進。
“黎姍……”
盯著無端而來的女子,黎風張嘴,卻不知再說什么。
“今日朝堂上的事,涼州大人告訴我了。”黎姍盯著已顯消瘦的父親,抿嘴輕語。
黎風道:“我沒有陷害吳瀟的意思。如果你真喜歡他,就算此案的兇手真的是他,我也不會追究。黎姍,父親是真的、真的很在意你啊。”
黎姍沉默,半響后輕步退下。女孩優美的聲線在書房輕輕蕩開:“多說無益,我只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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