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十來天,日子就像周而復始骨碌碌轉動的車輪,被牢固的輪轂鎖定。雖輕步慢移前行,卻是走馬燈一般循環往復。
每日清早,忘憂都會在梳妝臺前精心打扮一番。然后抽兩只小木凳,兩個花枝招展的小丫頭坐在屋檐前等待吳瀟。待吳瀟一曲笛音落下,少年沉默離去,倍感無聊的忘憂就呆坐在屋檐口發呆。似乎是在想:這個笨蛋木人怎么就是不肯認真看本姑娘一眼呢?明明照過鏡子,自己不說沉魚落雁,也算秀麗出塵吧。
忘憂與綠霞就像是吳瀟的尾巴。發呆一陣的少女百無聊賴,便會偷偷尾隨吳瀟。偶被吳瀟發現,也是理直氣壯地與之對視,好像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忘憂發現:吳瀟會先回他的別院靜坐冥想一陣,期間會有一些海國高層登門拜訪。均是些溫文爾雅卻不知是否心懷鬼胎的笑面人。
兩個小妮子躲在屋檐外,至窗口探出頭,能見這些笑面人無一不是厚禮重重向少年手中塞去。其中巴結意味已是赤裸在外。而少年也完全不談客氣,來者不拒,任何貴重厚禮,在訪客走后,便隨手向墻角一丟,簡直是如棄草芥。
忘憂腹誹:不就是一個冥想級的幻想師嗎,這有什么了不起的。在種等級的家伙,在老爹面前還不是一根手指頭就鎮壓了。這些海靈果然笨的可以,去巴結區區一個冥想級幻想師,還不如來討好本姑娘。說不得把本姑娘哄開心了,直接請老爹出山就把滄云帝國給滅了。
想是這樣想,忘憂心里卻不好受。比起吳瀟這邊門庭若市的熱鬧場面,忘憂的住所便是門可羅雀的蕭條了。似乎,?;示徒o忘憂配了綠霞這個侍女伺候,就再沒有過其他表示了。
正午過后,吳瀟這里總歸是清靜一些了。似乎,只要過了正午,就再沒人造訪吳瀟了。這有些奇怪,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此時形單影只的少年獨自出門,目的卻是尤為明確——與黎姍初遇的那方水池庭院,清水苑。
黎姍已經在等吳瀟了。依舊是立于池中涼亭,隔著垂簾,優雅起弦。
而吳瀟靜站池岸,對著滿池清水閉目吹笛。
悠揚的音律交織,時間便過的出奇之快。往往是忘憂還在琴音、笛音間云里霧里的陶醉,便日傾西山,暮色將至。莫名其妙的一天也就這么漸近尾聲了。
日子循著這般節奏往復回環半月之后,終于被人打破。
這一天,吳瀟笛落而回,忘憂與綠霞發完呆準備尾隨跟上之時。這門可羅雀的別院卻突兀出現了訪客。
這個人,忘憂有些印象。就是多日前宴會里跑來向自己獻酒的西厭大叔。
西厭與吳瀟一戰,看似傷的慘烈,其實都是些皮肉傷,稍稍休整便會恢復。真正傷到西厭的是那一式傷人傷己的“冰河萬刃”。
此后幾年,西厭基本上要在修養中度過才可恢復巔峰實力。當然,所謂修養也就是不可輕易再運轉魔力而已,并非是在病床上躺上幾年。
西厭依舊身著淺藍長袍,寬松而優雅。嘴角含笑,溫和輕柔。微風拂過,長發衣衫獵獵。身經百戰的威武元帥,卻有一分書生秀才的儒雅氣質。
“喂!西厭大叔,你有什么事嗎?”
不待西厭開口,忘憂就先一步發問了。而且語氣還頗重,似乎西厭不給出一個合理的理由,忘憂便不會善罷甘休一般。
大叔……
原來,在她眼中不單單蘇藍與?;适谴笫?,連自己也是大叔……
西厭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凝,一時無話。
“哎呀!你到底有事沒事啊。你不說話我就當沒事了?!蓖鼞n回頭拉了一下綠霞,“笨丫頭,我們走?!?/p>
西厭忽而一驚,忙出聲:“西厭恐忘憂姑娘不適異地生活,特前來探看。”
忘憂歪著腦袋抬眼,打量西厭,目光落在西厭空空如也的雙手,心中頓時有了不滿——人家去看吳瀟的時候,手中都是大包小包的厚重禮品。你這個人空著手就來了,還好意思說是來探望本姑娘的?
“本姑娘過的很好,不勞大叔費心。”
忘憂兇巴巴應了一聲,拉著綠霞就向吳瀟的別院跑去。
“等、等等……”
西厭幾步跟上,卻又不好無禮地橫在兩人前面,只得并肩跟著。
“哎呀,大叔你究竟有什么事啊?”
忘憂感覺這大叔奇怪至極,而且煩人至極。
西厭苦笑一聲,道:“忘憂姑娘,敢問芳齡?”
忘憂使勁吸一口氣,壓下心頭不耐,回答:“十七?!?/p>
西厭臉上的苦澀更濃。如果忘憂只有十七歲的話,那么她叫西厭大叔似乎還真沒什么問題。
西厭雖年青,卻是相對修煉者而言。如今西厭雖說僅有二十數歲的模樣,實際年齡卻已接近五十。說不得,忘憂叫他老伯都勉強能說過去了。
西厭沉默了半響,忽然一咬牙:“忘憂姑娘,你純真美麗,西厭心生愛慕,不知姑娘可……”
“可什么可啊!本姑娘難道會傻乎乎的去喜歡一個大叔?而且,你們海靈求愛都是空手的嗎,居然什么好東西都不帶,也好意思說愛慕本姑娘?!?/p>
忘憂打斷西厭的話。到了現在也總算明白這位奇怪大叔的意思了。忘憂自然是果斷拒絕,然后狠狠一扯身后已經懵了的綠霞,大步向前跑去。
綠霞踉蹌幾下,險些跌倒。剛剛穩住身體,便驚呼:“忘憂姑娘,西厭可是海國的護國元帥啊。身份高貴,而且長相俊美不說,對您又如此真心實意,您就一點不心動?”
忘憂大罵綠霞:“你個臭丫頭懂什么。我心動個屁!護國元帥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是?;时竟媚镆膊环旁谘劾??!?/p>
西厭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水藍長衫的女孩背影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視野盡頭。似耳邊還蕩著少女兇巴巴的傷人之語。西厭露出無可奈何的苦笑之余,雙目卻越加明亮。
似乎,這般刁蠻脾性的丫頭,反倒更令威武的西厭元帥心動了……
***
這一天,吳瀟的寢殿依舊有訪客,而且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世栾L。
“是洛瓔祭司的意思?”
隔著暗金色木案,案上香爐香煙裊裊。少年幻想師與年輕?;氏鄬ΧU龑χ;薀熌缓蟮耐滥橆a,少年幻想師淡漠而問。
黎風搖頭,道:“的確與洛瓔有關。但這個決定是我做的?!?/p>
吳瀟冷笑:“因為我打敗了西厭?”
黎風道:“不僅僅如此。打敗西厭,只能證明你能力比西厭更強,卻不足以令我如此重視。至洛瓔與蘇藍口中所述,我明白了你對海國的重要性。”
“所以連自己女兒也不放過?”吳瀟森然一笑,目中冷意如鋒銳刀芒,割面生疼。
久久沉默,年輕?;什赜诎赶碌碾p手,不知何時捏成了拳。嘆息一聲,黎風問:“你覺得黎姍如何?”
吳瀟回答:“蘭質蕙心、外秀內聰、清純可人、溫婉賢淑。”
***
這一天,吳瀟抵達清水苑的時間比往日稍晚一些。不過庭中女子依舊耐心等候,不曾離去。
直到少年再現,玄袍身影立于池岸之時。垂簾下的女子露出甜美之笑。
悠揚琴音至亭中簾幕悠揚蕩出。若輕淌流水,婉約動聽。
少年的身子微微一顫,這首曲子,單聽幾個音符,他便識出——《鷗鷺忘機》。
《鷗鷺忘機》講述的是一個寓言故事:一名善良淳樸的漁夫常年渡船打魚,以此為生。每每打魚之時,都會有許多海鳥落下,與之親近。后來,漁夫的妻子要求漁夫捉幾只海鳥回家,漁夫允諾。奇怪的一幕卻出現了:常親近于他的海鳥,再未來過。
這個寓言的意思是:想要暗算他人,就絕對得不到他人的親近。
吳瀟目中閃過一抹復雜之色,深深地看了一眼涼亭簾幕后的飄渺倩影。
她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對海國生出敵意嗎?
沉默搖頭,吳瀟知道,黎姍不單單是暗示自己。亦是暗示身后之人。
吳瀟回頭,不知黎風何時出現在了身后三丈開外。年輕海皇沉默于琴音律動之中,威嚴臉頰上露出動容之色。
黎風心顫:黎姍是在提醒我,不要與吳瀟玩弄心機……
這一次,吳瀟沒有吹笛與之附和。與身后的黎風一般,沉默聽完這曲意雋永、指法細膩的一曲。
“想知道黎姍對你的態度嗎?”
忽然,久久沉默的黎風開口,目光死鎖淡漠沉寂的少年臉頰。
吳瀟靜靜盯著黎風,沒有說話。
黎風沉聲道:“黎姍說‘如果你要將我送給吳瀟,我不會怨你’。”
吳瀟目中流動刺骨冷意:“她有說原因?”
“無所謂喜歡與否。我只知道,他懂音律?!?/p>
吳瀟淡淡點頭,回頭看了一眼亭中人影,轉而沉默遠去。
黎風臉色猛然一沉,凝聲叱問:“你究竟持有什么態度!”
少年的身子微微一頓,冷笑:“無所謂喜歡與否。我只知道,她不是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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