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原來你這木人真的懂音律,笛子吹的這么好聽。”
迎著吳瀟古井無波,沉寂淡然的臉,忘憂幾步躍近,立于吳瀟跟前,雙手撐著雙腿,半蹲著審視吳瀟。
今天的忘憂很漂亮。高高盤在頭頂?shù)陌l(fā)髻披散下來,搭在前胸后背,如瀑如墨流淌。潔凈俏麗的面頰摸了脂粉,光澤細(xì)膩。換了一身略緊一些的水藍(lán)長衫,將其曼妙身姿更淋漓凸顯。
吳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目光轉(zhuǎn)向水池中央的涼亭。似乎,那涼亭垂簾后的人影,更引吳瀟注意。
“喂!你這個(gè)人,我在夸你,贊你呢。就算你不以為意,也該謙虛回應(yīng)一聲吧!”
忘憂心頭不忿:之前對著鏡子打量許久,自己都感覺鏡里的人美麗驚艷。這個(gè)人,居然視線都沒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
吳瀟終于開口:“你唱的《答施》攪亂了別人的琴音。”
忘憂咬了咬下唇,心里是說不出的失落——果然都沒認(rèn)真看過我一眼。綠霞這個(gè)臭丫頭,不僅人笨,連梳妝打扮也差勁。
想到此處,她回頭,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滿臉無辜的綠霞。意思似乎是:回頭再收拾你。
忘憂黑溜溜的靈動(dòng)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忽然靈光一閃。她忽而抬手,不顧儀態(tài),一把搭住吳瀟的肩頭,“喂,本姑娘還真沒看出來,你還真懂詩詞。上次的《邶風(fēng)擊鼓》,這次的《答施》你都能叫出名來。來,本姑娘今天要和你較量較量,看看究竟是誰懂的多。”
關(guān)于忘憂的纏人,吳瀟是早有體會。原本是不想搭理這個(gè)煩人的丫頭。此刻忘憂忽然提出較量,吳瀟便將計(jì)就計(jì)說了一聲:“如果我贏了,你以后就別再煩我。”
忘憂大咧咧地拍了拍胸膛,看樣子是胸有成竹。她自信說道:“如果我贏了,你以后就天天給我吹笛子聽。”
“如何較量?”吳瀟依舊盯著池塘中央的亭子。
“我說三段詩句或詞句,若都能能說出名字,便算我輸。反之,便是你輸。”
瞧著吳瀟輕輕點(diǎn)頭,忘憂臉上露出狡黠的笑。
忘憂輕咳兩聲,故作莊嚴(yán),凝聲:“出不入兮往不返,平原忽兮路超遠(yuǎn)。”
吳瀟微微皺眉,目中閃過驚訝之色。
“嘿嘿,才第一句就被難住了?本姑娘還以為你有多厲害呢,看樣子也不過如此。以后你就老老實(shí)實(shí)給本姑娘吹笛子吧。”
見吳瀟沒有第一時(shí)間回答,忘憂心花怒放,話中已有揚(yáng)眉吐氣、趾高氣揚(yáng)的味道。
“原本以為你只懂那些情詩,這首以壯闊血戰(zhàn)為背景的《國殤》的確出乎我的意料。”
忘憂嬉笑著擺手,不知是得意還是謙虛回答:“嘿嘿,讓你出乎意料的東西多了去了。你以后就乖乖給本姑娘……”
說著,忘憂話語忽然一頓,輕咦了一聲,睜大眼道:“你剛才說《國殤》?”
吳瀟依舊盯著池中涼亭,輕聲:“出題吧。”
忘憂心里來氣,忍不住跺腳——這混蛋,看樣子學(xué)識還不淺,必須給他出一個(gè)生僻的。
忘憂道:“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
吳瀟眼中的驚訝更濃,道:“這首《隴西行》的韻味比之你唱的那些情詩高出數(shù)籌。”
忘憂美麗小臉上有凝重之色了——這個(gè)混蛋,分明就是扮豬吃老虎。這么生僻的詩都能一口叫出名字,說不得學(xué)識還真超過本姑娘了。
不過,本姑娘可不是省油的燈。
忘憂臉上凝重褪去,露出狡黠笑容:“巨鯤擺尾怒海鯊,大鵬展翅恨天鷹!”
吳瀟眉頭猛然一鎖,這首詩,吳瀟似曾聽聞,卻一時(shí)叫不出名。
“嘿嘿,答不出來了吧。”
忘憂終于得意一回了,一雙可人大眼彎成了月牙。
忽然,忘憂聽到幾乎微不可聞的呢喃聲至吳瀟嘴里傳出。她微微一驚,抬眼看向吳瀟。
這一次,忘憂被驚的不輕。她第一次看到吳瀟如此失神的表情:少年雙唇微張,臉頰凝固,雙瞳輕輕抖動(dòng),其中有驚喜、震撼,又有一分濃厚的迷茫。
忘憂不解,循著吳瀟的目光望去,正見水中涼亭垂簾輕掀,一個(gè)身著紅衣的女子順?biāo)匣乩炔讲阶邅怼?/p>
這個(gè)女子很漂亮:一頭如絲緞般的黑發(fā)輕盈披下,纖細(xì)的鳳眉,星辰明媚的深藍(lán)雙瞳,光潔的瓊鼻,粉腮微暈,滴水櫻桃般的朱唇,瑩白俏麗的臉頰,凝雪細(xì)膩的肌體。
她雙手抱著一只暗紅色連珠式瑤琴,蓮步款款,身輕如燕,清麗優(yōu)雅,超凡脫俗。
那么一瞬,忘憂心里竟突兀升起自慚形穢的頹然沮喪感。不過片刻,忘憂心中的驕傲便將這分沮喪狠狠碾碎。
“混蛋木人!你看什么看啊!”
忘憂小手一張,白皙手掌直接蓋在吳瀟眼前,兇巴巴叱道:“你輸了,現(xiàn)在跟我回去吹笛子!”
話音剛落,手腕猛然傳來一絲疼痛感。卻是吳瀟毫無征兆下抬手捏住了忘憂的手腕,他用力很大,捏得忘憂手腕陣陣生疼。
吳瀟把忘憂的手移開,冷聲:“我的確輸了,不過今天我已經(jīng)吹過一次笛子了。如果你想聽,請等明天。現(xiàn)在,請你離開。”
“喂!你這個(gè)人怎么能這般過分啊。”
忘憂感覺委屈,話音不復(fù)之前的兇惡。不過,倔強(qiáng)的少女卻沒有半分離去的意思,道:“我偏不走,我偏要看看,這個(gè)女人又是何方神圣。”
紅衣女子走來,嘴角含笑,對著吳瀟輕輕欠身:“聽聞吳瀟少俠大敗滄云上將云火、云炎,更力壓西厭元帥。拙女心存景仰,冒昧招喚少俠前來,還望見諒。”
吳瀟怔怔地盯著她,似一顰一笑都牽引心魂,竟一時(shí)之間沒有答話。
“吳瀟少俠?”
直到女子再喚其名,吳瀟才恍惚回過神來。盯著女子火紅長衫,俏臉容顏,吳瀟沉聲:“敢問芳名?”
“黎姍。”
吳瀟輕輕點(diǎn)頭,又道:“黎姍姑娘琴藝高超,吳某佩服。”
黎姍含笑搖頭:“音律之上,恐萬不及少俠。”
“喂!還有我。本姑娘的歌聲可比你的琴音好聽多了。”
看著兩人文質(zhì)彬彬相互謙虛吹捧,忘憂心里不服,陡然插話。
黎姍微笑點(diǎn)頭,似沒有半分爭斗之意,謙聲回答:“姑娘歌聲優(yōu)美,黎姍不及。”
黎姍退讓,忘憂卻步步相逼:“不止是歌聲,本姑娘容貌也比你漂亮。”
“黎姍蒲柳之姿,不及姑娘。”黎姍依舊退讓。
忘憂一時(shí)語塞,竟找不到話語來抨擊這該死的女人了。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忘憂理直氣壯:“還有,你們海靈的名字是怎么回事。什么涼舟、西厭、黎姍。全是些有名無姓的怪名。真不知道,你們起名是不是隨便找兩個(gè)字揉在一起就是一個(gè)名字。”
黎姍秀眉微微一蹙,蕙質(zhì)蘭心的她,一眼便看出忘憂會刻意刁難自己,是因?yàn)閰菫t。黎姍本就性情溫和,什么都可以退讓。可關(guān)乎名字,卻不可能自賤其名。一時(shí)卻不知再作何回答。
“你的名字也很怪!”
忽然,少年冷漠的話音蕩開。吳瀟目光冰冷地盯著忘憂,字字清晰:“至少,我不知道人類之中有‘忘’這個(gè)姓氏。”
“喂!你、你居然敢這般說我?”
吳瀟冷冷一笑:“你說黎姍之時(shí),可想過別人感受。普天生靈,姓名均受之父母長輩,必將伴隨一生。怎可能任人拿捏說弄。”
“混蛋混蛋混蛋!你就是個(gè)徹頭徹底的混蛋。你以后別叫吳瀟,叫無心算了!”
忘憂指著狠狠一跺腳,又兇巴巴瞪了黎姍一眼,轉(zhuǎn)身便走。
身后的綠霞如蒙大赦,連忙跟上這位喜歡胡鬧的新主子,輕聲提醒:“黎姍是海皇的女兒,是海國的公主。忘憂姑娘您以后還是不要與之較勁吧。”
忘憂在氣頭上,聽綠霞這么一說,更是火冒三丈:“海國公主有什么了不起?本姑娘還是界……”
說到這里,忘憂下意識捂住口。回頭看了一眼,那兩人含笑相對,也不知在說些什么。忘憂氣極之余也輕輕松一口氣:還好沒有說漏嘴。
綠霞問:“忘憂姑娘你是什么?”
忘憂回答:“臭丫頭,你別來套本姑娘話。反正區(qū)區(qū)海國公主,本姑娘還不放在眼里。”
接連穿過兩個(gè)庭院,忘憂的心緒總歸是平緩了一些。
后知后覺的她這才想到:那個(gè)什么黎姍公主,雖然長的是挺好看,但也不至于這么輕松就勾引到這混蛋木人啊。昨日宴會上的舞姬,有不少人都比黎姍好看,這混蛋木人似乎都沒怎么上心。
忘憂忽然想到先前吳瀟失神輕喃出的幾個(gè)字。很輕,聽在忘憂耳里有些模糊。
他似乎叨念的是:瑩、瑩瑩……
這應(yīng)該是個(gè)女子的名字吧。
難道,這個(gè)黎姍長的像木人口中的“瑩瑩”?
忘憂忽然一抓頭,嘴里忽然有了得意的笑——懶得去管那什么瑩瑩,什么黎姍公主。本姑娘又不喜歡他,他愛喜歡誰就喜歡誰去。反正這木人輸給本姑娘了,以后就得老老實(shí)實(shí)給本姑娘吹笛子。
“忘憂姑娘,您先前吟誦的第三句詩究竟出自何處啊?奴婢早些年也看過不少詩詞歌賦,卻從未見過這般生僻的詩句。”
興許是感覺兩人一路沉默有些枯燥,綠霞忍不住問了一聲。
忘憂得意地笑,抬手指了指自己。心情說不出的舒暢,跨著大步子自顧自向前走,嘴里還不時(shí)哼唱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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