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不能復生”,每每看到這句話總會令我回想起父親數年前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努力咂動蠟黃干裂的嘴唇卻只能發出微弱聲音的情景。他的語氣中帶著臨死前看透世事的蒼涼平靜。這是他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最后一次父親對兒子授業搬的叮囑,他希望我能像他此刻一樣能明白接受這個人間至理。我點點頭,依舊茫然、沉痛,一語未發的回了學校,幾天后接到他病逝的消息。
我已很長時間不再主動回想陳年舊事,就像小時候當我時常因為某一錯失而深深后悔自責時父親勸慰教導我的那般——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了,成長總是會無可避免的付出代價,人要往前看。
于是我日復一日的不斷告訴自己,那些陳年舊事都已塵封在了過去,當年在它發生時就已成了既定的事實,誰也無法改變,誰也無法挽回,誰也不能追究誰的對錯。
有人要成長,就一定會有人消亡。
作為成長的受益者,我就這樣安撫自己,勸慰自己,卻又不斷的讓自己日復一日從午夜睡夢中驚醒。
我在夢中仍舊一次又一次的不斷回首窺視我家屋后那片終年茂盛的森林,每逢冬季,大霧蒸騰。
那片林子不僅埋葬村里世世代代所有逝世著的白骨,還幾乎埋葬著村里每一代人的少年時光。
我們這一代人也毫不例外的在這森林旁長大,這片林子埋葬了太多太多我年少時的歡樂時光和再不敢啟齒、不愿再提的少年秘密。
直到剛才,學校廣播通知我到門衛室去取拿一封寄給我的信件,是當年與我們一同在森林山腳下長大的兒時玩伴青牛的來信。
在這網絡通訊異常發達的年代突然收到一封貼著郵票的紙質信件著實讓人感到詫異。片刻詫異之后才恍然想起,我與青牛自從那件事之后就再也未曾聯系過,這幾年來早已漸漸或刪除,或遺忘,或更改了彼此的聯系方式。他唯一知道的,便是我仍舊在這所高初中一體的百年古校念書。
他在信中再次提起了“她”。
“林茜”這兩個字在這些年來就如同兩柄我生命中永不能觸碰的利劍,一旦與其接觸,兩柄利刃便會毫不留情的刺透我的胸口。看完他在信中提到她的話語時,我整個人霎時間如同被抽去了脊骨的懦夫,不敢抬頭面對,無力挺胸回想,軟綿綿的癱在了課桌上,喉頭哽咽,眼淚盈眶。
“——小布,近來我總是夢見林茜,夢見她坐在她家院子外那棵香樟樹下的亂石上,穿著那條她最愛的天藍長裙,你該記得那是她十三歲生日那年我和你湊錢給她買的生日禮物。她慘白的臉色,一雙眼睛卻依舊如同當年,望著小湖對面你家的方向。我想拉她起來,叫她進屋里去,告訴她對面森林里已經蒸騰起了茫茫白霧,迷迷蒙蒙,這是冬天最冷的時候,你穿這么少,會冷出問題的。她卻一動不動,眼睛轉也不轉依舊望著小湖對面,她說等不到你原諒,就永遠不進屋——
——小布,再過兩個月就是她的生日了,那時你也該放了寒假,我今年想回家來和你一起去看看她,好嗎?
——這次我不是來找你追究誰對誰錯,不是來指責你當年有無過失,假如她真的仍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坐在那兒等你,我真的希望你能回去和她說說話。
讓她安息,念在一起長大的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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