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永給管云和張憲送去吃的,張憲昏睡了一日還沒有醒,管云慢悠悠地把對方口糧也吃了幾口。遲永狠狠給了他兩巴掌。
“這是軍糧啊哥哥,憑什么給他?”管云瞪眼道。
“打仗是為了什么?”遲永怒道,“難道不是為了這些百姓?”
“可是……我們自己也吃不飽。哥哥還不讓下山去找百姓要。”管云道,“我們難道自己變戲法嗎?”
“少發牢騷,不想當兵就滾下山。”遲永又給了小子一拳,“要在岳飛大哥手下當兵,就必須守規矩。”
“可是……他不醒,這擺在這里不浪費嗎?”管云嘟囔道。
啊!他又挨了一拳。
夜深,士兵們發出的低沉鼾聲,遠近的山林靜悄悄的。
岳飛帶著姚政巡視營地,看到沉睡的張憲,低頭認真檢查了一下。
“沒有致命傷,這小子壯得像匹野狼。”姚政小聲道。
岳飛點了點頭,將一條薄軍被蓋在少年身上,看到張憲讓他不禁想起高寵,那小子應該不會那么容易死。
“若把他收下來,定能成為一個猛將!”姚政笑道。
岳飛卻道:“有武藝,不代表就有勇氣。殺過人,也未必明白為何而戰。他還是個孩子。”
當他們離去,張憲默默睜開眼睛,努力回想之前發生的事。這里是宋軍的軍營?他下意識摸索周圍,一層并不厚實的干草,并沒有武器在身邊,也沒有被捆綁。他試圖翻個身,傷口一陣火辣辣的感覺,全身上下無處不疼。
那個人……和從前見過的軍官不太一樣,張憲想著透過樹叢望向夜空,閃亮的星辰一片片連向遠方。
啃完一整條羊腿后,黑龍大王心滿意足地摸著肚子,由衷贊道:“地道的家鄉味道。”
“我托大狼主從北面帶來的,中原的羊腿太瘦,吃不出這種肥肥的口感。”黑風滿意的用袖子擦了擦油嘴,與黑龍相比,他長得文秀得多,一樣粗魯的動作由他做出,居然多了一種別樣氣質。
“真是大實話,羊腿必須夠肥。”黑龍大口喝酒,手邊堆了二十多個酒碗。
“你到底為何來此?”黑風笑道,“別是為了我這里的女人,你那邊女人比我多。羊腿嘛,你若是想要,讓小的來取便是。”
黑龍道:“最近我抓到了一些漢人,屬于那個姓梁的山賊,什么忠義保社。”
“就是幾日前逃走的那幾個?”黑風笑道,“你上次送的人被半路劫走,至今沒有下落。我其實不在乎男人,只想要那些女人。那個趙宋的公主,我想嘗嘗味道。”
黑龍道:“你說對了,就是那幾個。但女人并未尋回。”
“所以呢?”黑風問。
“你知道,河北西路招撫司的王彥在白鹿山廣招山賊,如今又聚集了兩千多人,而且每天隊伍都在壯大,要攻山清剿并不容易。”黑龍把一只酒碗摔碎,笑道:“但我們有了紫嚴山惡魔的消息。”
黑風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一拍拳頭道:“細細講來。”
白虎崖五里坡的山神廟,是岳飛他們的營寨。自從有女人加入這里,隊伍就悄無聲息的發生了變化。破爛的軍服有人縫補了,粗糙的軍糧變得細致了。上至軍官,下到小兵,都有意無意的朝女營靠。湯懷拿出珍藏的畫紙,給趙家小姐畫了多張畫像。王貴則在早上出操時,把女營的大門變成了每日必經之路。
能進入女營的只有管云,他是歲數最小的兵,所以一些事只能派他去做。管云對那些女子同樣充滿好奇,尤其是原本破亂不堪的營地,在短短一日間就被女人們布置的精致整齊,簡直想變戲法一樣。女人們有時會向他問起營中之事,管云也是知無不言,說營里最能打的是統制,曾在東京樞密院槍挑小梁王;脾氣最大的是蠻牛徐慶,一言不合就打人;最狡猾的是胖狐姚政和鐵嘴薛鶴,最沉穩的是湯懷,而且畫得一手好畫,最風流的是王貴等等。
半個月里,岳飛下山劫過一次金兵糧隊,奪得一些口糧。金兵對糧隊的看管,不如想象的那么嚴,也并不是固定有三百人的隊伍。不過是打著三百人的旗幟,實際就是一百多人押送。
那次劫糧,給了他們弟兄信心,但之后金兵似乎警覺到了什么,再也沒有軍糧出現在附近。
眼看著糧食一天少過一天,岳飛和姚政都著急起來。而另一件讓岳飛頭疼的事,是手下這些弟兄對女人們動了念頭。本來就都是年輕人血氣方剛,而俗語說行伍兩三年,母豬賽貂蟬。但岳飛始終不松那口,王貴等人就必須壓住心頭的邪火。
這兩件著急上火的事加在一起,讓岳飛頭疼不已,這可不是打金狗那么簡單。因為擅闖女營,已有三個士兵挨了軍棍。岳飛下令,再有違紀者嚴懲不貸。但到底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他和趙安柔商議過幾次,并無頭緒。反是趙安柔聽說他到過汴梁,并且曾在新官家趙構手下當差,對其興趣大增,經常議論一些東京往事。
一顰一笑間,岳飛恍惚覺得身處的并非太行山嶺,而是回到了大汴京。有時候岳飛見到趙安柔,還會想到家里的劉氏,當然兩個女子并無可比之處。若一定要說,趙家女子和姚家小姐的姚平雁到是有些相像,都有一種世家女子的矜持,以及些許歷經風雨的溫柔。
這一日,張顯忽然急匆匆前來稟報,金兵的糧隊又出動了。方位靠近白虎崖,比上次的糧隊要大的多。
“大哥,打不打?”徐慶問道,這蠻牛最近的日子過得緊吧,身材瘦了不止兩圈,臉上的顴骨都凸了出來。
“必須得打。”王貴說道,“不打明天吃什么?”
岳飛看著張顯提供的具體方位,皺眉道:“是否必須冒險?”
周圍的弟兄并不說話,只是看著他,忽然徐慶的肚子發出咕嚕的聲響。岳飛摸摸鼻子,苦笑道:“我們試一試。”
弟兄們這才樂呵呵地開起蠻牛的玩笑。
“這里的山路適合突襲,但之后我們運糧就只能取部分。不然金兵順著車轱轆找到五里坡就會出大事。”岳飛指著地圖一路分派眾人的任務,他說到一半停了一停,似乎覺得哪里不對,但又想不出問題所在。
薛鶴看出了他的擔心,小聲道:“我們行動的地方距離這里不遠,有風吹草動就立即回來。劫糧成功后,我們盡快換個地方。”
“我們劫糧后,去西面的老羊嶺安頓。”岳飛道,“這幾日,我已在考慮轉移的事,但隊伍里那么多女人,這山路并不好走啊。”
徐慶笑道:“希望這次金狗的糧隊里有酒,這些天嘴巴里真是淡出了鳥來!”
“老遲說那個張憲似乎是愿意留下了,我覺得還得搞清楚來歷再說。那小子年紀不大,但功夫扎實,還識得字,一定有來頭。”薛鶴小聲對岳飛道。
岳飛笑道:“荒山野嶺怎么查去?即便他是山賊,只要愿意投軍就是自家兄弟。不過有一點你說的也沒錯,不急著用他。畢竟歲數還小。”
目送岳飛他們離開營寨,管云長松了口氣。他當然希望能跟大隊出發殺敵,但留在軍營休息一天,也沒什么不好。營寨里有近二十個婦人,還有十來個傷殘的老兵,真沒人留下那也不夠安全。
張憲同樣沒有隨大隊出發,他并未加入岳家軍,用岳飛的話說他也才十四歲,能不能當兵還是要看一下。張憲盡管武藝不錯,但從未當過兵,在岳飛眼里并不具備臨陣參戰的資格。而和管云不同,張憲冷眼看著眼前的隊伍,一點歸屬感也沒有。他之前投過三四個山寨,加入過多個賊窩,不論在哪里都是強者為尊弱肉強食。即便是兵營又如何?憑借身上的武藝,張憲從未服過誰,即便在這里也是如此。
管云拿著虎頭湛金槍,在空地上耍了一套槍法。虎虎生風的大槍,吸引了好幾個婦女一旁圍觀,他也舞得格外賣力。
然而邊上傳來了張憲的冷笑聲。
“你傻笑什么?”管云憨厚問道。
張憲道:“槍以輕靈,便宜為先。你提槍的動作,和拿著燒火棍子沒差別。也算運槍?”
“你他娘知道這桿槍多重,就在那里信口雌黃?”管云道。
張憲道:“不論多重,都要有正確的架勢。不過這也難怪你,你一個初學者,用的又是不符合槍理的虎頭槍。這自然用不好。”
“不符合槍理?什么叫槍理?”管云依然一副憨厚的笑容,忽然甩起大槍拋了過去。
張憲單手接槍,但那大槍落入掌中驟然一沉……張憲猛吸口氣用力抓住,槍頭仍舊向下倒。怎么那么重!他左手一撫擺出槍式,穩住槍頭,這兵器到底是什么打造的,怎會那么重?
管云笑道:“我用不好,你行?”
張憲淡然一笑,慢慢轉動虎頭湛金槍,連閃出三個槍花,然后漸漸加快速度,長槍帶動起周圍的野花和樹葉,一派落英繽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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