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    軍糧幾何？1

　　“死胖子，你怎么又沒受傷？”徐慶吃驚地看著姚政道。

　　全身疼痛的姚政怒道：“老子運氣好，關你鳥事。”

　　薛鶴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我能證明你沒躲懶，但日后你怎么對別人說。”

　　“哎呀……啊……”姚政忽然捂著左胳臂一齜牙。

　　“裝什么……我又沒用力。”薛鶴感覺莫名其妙。

　　“斷了，骨頭斷了。”姚政吃驚地看著左上臂，這邊的骨頭都冒出了皮膚，而方才全心作戰居然沒感覺到。

　　從沒受過傷的胖子竟真的受傷了，徐慶反而不知說什么才好。

　　三里多長的官道上到處都是尸體，固然以金兵居多，但清點人數后，岳飛的部下只剩下八十七人。而包括從不受傷的姚政在內，幸存者全部有傷，大個子遲永更受傷三十余道。而死者里包括統制夏按，和十一個在征遼時就與岳飛一起的敢戰營老兵。另一個讓人沮喪的消息是，高寵失蹤了，只找到他的虎頭湛金槍。

　　“土坡上沒有找到金兵頭領的尸體。”王貴匯報道。

　　“弄到三十匹戰馬，可惜能用的不到一半。金兵的鎧甲不錯，但必須裁改才能合我們用。”張顯報告道。

　　姚政道：“重甲不適合在山地用，必須要改為輕甲才合用。”

　　薛鶴道：“我們這點人停在官道上很危險，必須馬上轉移。現在共城并不是好目標。”

　　然后，所有人都看著岳飛。

　　岳飛皺起眉頭，低聲道：“打掃戰場，把合用的武器都帶走。戰馬不能用的全部殺了，馬肉做軍糧。鐵甲一人分半件，多余的不帶。動作要快，半個時辰后，從東面進山。”

　　沒有人問進山后，又該怎么辦，是否要回去找王彥，還是在太行山做山賊。眾人的心里不是沒有疑問，而是問題太多，又或許他們覺得岳飛也沒有答案。于是，岳飛的話說完后，居然沒有人行動。

　　岳飛目光掃過眾人疲憊的面容，沉聲道：“我們是大宋的兵，不論剩多少人都要抗金到底。我岳飛不會因為這場苦戰改變為國之心，我們進山之后，以太行山的金兵為目標。你們信我岳飛，我就一定會為大家找到出路。”

　　“聽大哥的！”眾人重新振作士氣，分頭行動起來。

　　王貴道：“這些重甲女真來的怪異，絕非普通士兵可比，大家不能因此泄氣。”

　　眾人紛紛點頭，一致覺得這種金狗從未見過，說不定是女真的妖法。

　　“高寵怎么辦？”徐慶小聲問。

　　“等不了他，若他還活著會進山找我們。”岳飛望著遠山輕聲道。那小子不會輕易死在這里的。

　　“聽聞岳飛在共城北面與金兵激戰損失慘重。”白安民躬身抱拳道，“屬下懇請度統制大人，允許他們回來。屬下愿意去找岳飛。”

　　“茫茫太行山，你去哪里找？”王彥慢慢道，“那已經是十五天前的事了，若是岳飛想要回來，早已經回來。此事休要再提。”

　　“可是，我軍少不得岳飛……”

　　“夠了，我軍缺了誰都一樣！”王彥怒道，他兩眼滿是血絲，已經好幾日沒有睡好了。

　　自從金營懸賞了他的人頭，宋軍里先后出了兩個刺客，這讓王彥睡覺也睡得提心吊膽，常常一個晚上要換兩三個地方睡。恐懼和壓力，讓他陷于極度焦慮的狀態，岳飛的生死早就不是重要的事。對岳飛的怨恨，也遠比從前要深。

　　不多久，劉和帶著張翼過來，張翼臉上觸目驚心地紋了八個字，“赤心報國﹐誓殺金賊”。

　　“你這是？”王彥怔道。

　　“屬下打探得周圍有五個山寨的山賊，總數達到五千人。要想讓他們加入我軍，必須要給他們一點東西。”張翼指著面孔道，“這就是我給他們的東西。”

　　王彥含淚扶住張翼的雙肩，沉聲道：“將軍高義，定能馬到成功。”

　　劉和道：“我們全軍都刺上這八個字，讓天下人知道都統制的赤膽忠心。”

　　王彥面無表情地看著對方，深吸口氣重重點頭。

　　完顏宗弼看著右眼被射瞎的薩利烏面沉似水。戰報把事情說的很明白，薩利烏不該輸的一戰，畢竟還是輸了。“紫嚴山惡魔”岳飛，你為何就不能簡單的去死……兩百鐵浮屠只剩下數十人回來，是前所未有的事。

　　“老三呢？”哈迷蚩問。

　　“他在戰斗中，為追一個宋將離開戰場。之后也沒回共城。”薩利烏咬牙道，若不是那家伙走掉了……

　　哈迷蚩帶著詢問望向宗弼，但明顯四狼主心情很差。他只得道：“下去休息吧。勝敗乃兵家常事，但你原本要升的軍職，就不用想了。”

　　薩利烏躬身一禮，慢慢退出大帳。

　　“連鐵浮屠也沒弄死岳飛，黑龍黑風行不行？”宗弼問道。

　　哈迷蚩思索道：“岳飛他們獨自出山，一定是宋營出了變故。這次雖然鐵浮屠并未討得便宜，但岳飛的軍士減員嚴重是一定的。那么黑龍黑風兩位大王并非沒有機會。”

　　“讓蘇牙早日動身去找老三……”宗弼停頓了一下道，“老三，不會出事吧？”

　　“老三是武癡，一身通天徹地的本事，宋營中人該奈何他不得。薩利烏還是能帶兵的，不然他的部下也不會拼死把他救回來。”哈迷蚩建議道，“讓他進山追蹤岳飛，將功補過，不用給他很多人。”

　　“如你所言。”宗弼踱了兩步，翻手拔出佩劍，輕聲道：“真希望能和岳飛再戰一場。”他看著帳外星羅棋布的夜空，那家伙會是一顆璀璨的將星，還是劃破蒼穹帶來厄運的流星呢？

　　哈迷蚩苦笑了下，其實他有些擔心紫嚴山惡魔，的確經過薩利烏那次突襲，在短時間內岳飛不會出現在金營主力前了。但要知道戰場越小，那家伙能發揮的力量就越大，誰知他又會鬧出什么事來。

　　進入大山十九天，岳飛和弟兄們的傷愈合的差不多，山林里有些受不得金兵騷擾的獵戶，也加入了他們隊伍。帶頭人名叫鄭雷，對南太行稱得上了如指掌。說來鄭雷的加入和管云有幾分關系，當岳飛他們進入大山，不僅要和身上的傷勢抗爭，還要面對山林里的蒼狼虎豹，一到晚上巡邏的士兵就會遇到各種野獸。幾天下來，被野獸咬傷的不下六七人。

　　管云打小在城里長大，遇到野獸多少有些害怕，有一日在巡邏時遇到頭野豬，他被野豬攆了兩條山路，再也跑不動的時候，野豬墜落了陷阱。那個陷阱就是鄭雷挖的，管云力邀對方加入岳家軍。

　　鄭雷這些人的加入，使得岳家軍的總人數又有一百二十多人。但高寵一直沒有歸隊，讓人很擔心。根據軍士們的回憶，那個長發女真戰士神勇無比，高寵極少見的被壓制。當時戰馬受驚落荒而逃，若是被對方追上了，怕是兇多吉少。

　　岳飛把虎頭湛金槍交給遲永，命其暫為保管。然后研究起王貴帶回的太行山地圖。地圖上標著三處金營的位置，分別是白虎崖、老龍嶺和九分巖，據說每處都是千人以上的規模，與白鹿山遙遙相望，扼守住了山嶺要路。而他們已進入這三處金營之間的地帶。

　　眼看積存的糧食快要用盡，山里固然有一些野果野菜，但并不足以支撐軍士們日常之用。為今之計，必須從金營入手，來解決給養的問題。

　　“大哥，我們有件特別的收獲！”王貴興沖沖跑了過來。

　　管云帶著一個纖弱的身影進入營地，岳飛皺眉看了看，他們居然帶回來了一個女人。

　　“怎么回事？”岳飛問。

　　王貴道：“今日我帶隊在前頭探路，經過白虎崖下的飛狐徑時，看到兩個金兵正試圖……猥褻這個女人。我和管云，及時出手救下該女子，并把她帶了回來。她好像在金營有些日子，也許會知道些事。大哥，我看那支金兵隊伍，似乎押送著不少人。”

　　岳飛凝神望向那女子，女人年紀不大，大約十八九歲的樣子，臉上多處烏青，也難以遮掩姣好容貌。身上衣裳并不整齊，腳上連鞋子也沒有。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岳飛問。

　　女人竊竊地看了他一眼，迅疾又低下頭。

　　王貴道：“這是我家統制，我們不是山賊，是大宋河西招撫司的軍隊。姑娘你不用害怕。”

　　岳飛使了個顏色，管云給女子遞上水壺。

　　女子喝了幾口水，定下神整了整衣服，慢慢道：“我叫施紅兒，是宮里的人。靖康之亂時，被金人擄出京城，幾經輾轉到了這里。我聽說這里是太行山，但不知這是具體哪里，只是被金狗從一處營地送往另一處營地。”

　　岳飛抱拳道：“原來是施姑娘，你們一起還有多少人。”

　　“我們大約二十多人，多為女人，由騾車拉著。目的地是黑風大王那里，據說還有幾個山賊俘虜。”施紅兒回答，她眼中充滿焦慮。

　　岳飛道：“有多少金兵押送？”

　　施紅兒道：“二十來人吧，不都是女真，聽說路不遠。”

　　岳飛看了看地圖，黑風大王在老龍嶺，這路不能算近，若是帶著那么多女人，即便有車拉著，也要有大約三日的路程。

　　王貴小聲道：“張顯還跟著那個隊伍。”

　　岳飛示意對方先不說話，他思索了一會兒，才道：“確認一下敵軍的人數，如真只有二十人，那么王貴、徐慶、管云、湯懷、薛鶴。你們和我去。其他人留在營地休息。我們在這里下手。”他手指著一個山彎，那邊從上至下有著極好的視野。

　　姚政道：“大哥，我認為最好大家一起去。”

　　“為何？”岳飛皺眉道。

　　姚政笑道：“我們需要提振一下士氣。而且凡事都要有個備案。”

　　岳飛摸了摸略顯凌亂的短須，指了指另一邊的空地道，“多帶十人由姚政指揮作為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