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理想們之二
姐姐跟我年齡相差不大的緣故,得以我讀初一的時候,姐姐初四。
姐姐的初中的最后一年會有那么一丁點的時間來照顧我。而那一丁點的時間來自于吃飯的時間。如果你恰巧跟我讀一所初中,你就會時常看到吃飯的時間有個初四的學姐在初一的門口前,拿著卷好的煎餅等著她剛來初中的弟弟。那時班里人一度以為我夠厲害,剛來就跑上高年級的學姐。為此,我還跟那個胡說八道的家伙打了一架,結果是他打破我的鼻子,我打破他的嘴角。當然班主任一眼就能看出我們是姐弟。跟我干仗那個家伙結果為自己獲得了一周站著上課的處罰。我則依舊坐在班里。剛入學的時候我是班里的第一名。
姐姐的初四是異常緊張的,至少在那時的我看來。兩周休一次,周六下午回家,周日早上再趕去上早自習。姐姐那個時候的辛苦度甚至都超過我高考的時候。
那個時候總的來說一共有四所高中。一中,理所當然縣里最好的學校。二中次之。還有一個私立的普通高中再加上一所盛產殺馬特的職業高中。
姐姐最開始的想法就是有書讀就很滿足了。按姐姐的脾氣性格,在哪里都是那個最努力的人。
在那時(好像一直持續到現在),在畢業會考完的十一月份,會有一個動員大會。其目的就是動員那些考一中二中無望的學生讓他們去職業高中,而且是提前就去了。會有職業高中的老師過來做宣傳,而班主任也會在班里再次講述職業高中的種種好處。簡直可以用天花亂墜來形容。還記得我初四的時候,大冬天的讓我們在教學樓前面站著聽他們做宣傳。那是一個極冷的冬天。唾沫還沒到地上就幾乎凍結了(難道這是用身體上的傷害來摧毀我們的意志嗎?)。話說回來,班主任的宣傳時極具有煽動性的,以致一個班里只剩下一兩個沒有報名的,第一第二名也都報了名。因為按照老師的說法,實在是看不到讀普通高中有什么前途所在了。這就出現了一個很滑稽的現象:班主任又開始把好學生往回動員。
姐姐在這樣一個環境下當然經受不住誘惑。因為不用考試就可以有書讀啊。我們都知道那是一個一直溢滿青春氣息的地方。村里跟姐姐同級的學生也哭喊著要去職業高中,姐姐也不例外。這個時候父母的阻攔好像是對他們實現自己人生理想的魔障。父母極力阻攔,態度堅決。孩子哭喊大鬧,毅然決然。然而從未讀過學的媽媽一句話就平息了姐姐的哭喊。媽媽說:黨輝,咱先考考試試。萬一考上了呢。再說,就是考不上再去職業高中也不晚啊。那里中考完之后還會招生的。
就這樣一直把沒有讀書當作遺憾的媽媽一句話改變了一心努力讀書的姐姐的命運。
動員大會風波平息之后。姐姐一切又回到了以前。復習,考試,哭泣,改錯。這個過程不知道持續有多久,甚至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停下來。
不知道在你們的上學過程中,會不會有那么一個笨得不行的同學卻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堅持。也許只要我們不是那種同學就永遠不會體會到他們其中的辛酸。就像現在有人體會不到為什么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依然沒有什么存款一樣。
我想連天都不知道姐姐有多么的努力,還是在沒有什么希望下的努力。只有姐姐自己知道自己一直堅守的是什么。有些自己孩子已經去職業高中的家長見到媽媽會說,黨輝跟我家的一樣都會是去職業高中的。當媽媽把這句話轉告給姐姐的時候,姐姐咬牙切齒的說,我才不跟她家的閨女一樣!辮子要扎到天上去!這時候媽媽偷偷回過頭來跟我笑笑,似乎再說,好兇的閨女。
也不知道老天是在開誰的玩笑。姐姐在中考的時候發高燒。(也許到這里你會以為,我這是捏造的,只不過是為了寫文章而寫的。其實不然,姐姐本來就不聰明,我倒是很想找個理由來掙脫萬一考不好的陰影)其實,在考試的時候發燒家里是不知道的,考完之后才知道的。在中考過后幾年姐姐才向我道出了當時的情況。
也不知道為什么就發燒了。是真的發燒,不是為了給自己考不上找什么理由。而且是高燒,燒的迷糊,最厲害的時候近乎昏迷的那種。班主任也沒辦法啊,想要跟家里說來著,我沒讓。只好他領著我打吊瓶,來回送我去考試。在考英語的那場差幾分鐘就不讓進場了。要知道,那么大熱的夏天,我還得穿著厚厚的秋季校服,你說冬天的時候怎么就沒覺得校服這么保暖呢。身上全是汗,像是洗澡一樣。每次都是打完吊瓶再去考試。那時候我什么也想不到了,可能是燒迷糊了吧,只想著趕緊做完,趕緊離開考場。
考完試回家,的確姐姐顯得蠟黃。媽媽眉頭一皺,黨輝,感冒了啊。姐姐嗯了一聲面無表情,回到自己的房間,不知是睡覺了還是哭去了。也許發燒所流的汗,早已流干了淚腺了。媽媽和我都知道姐姐考上的希望更加渺茫了,就算是心情舒暢,超長發揮都不見得能考上,更何況還發著燒呢。媽媽開始發愁起來,發愁的是,姐姐的這個漫長的暑假可怎樣過啊。
等待成績的日子是漫長的。相當漫長的。我都覺得漫長。我那時已不會再嘲笑姐姐了,更多的是心疼她。
姐姐天天都不會出去見人,當碰到不得不見的人,問起中考感覺考得怎么樣的時候,姐姐總是緘默不語。等人離開后,姐姐總是很生氣的說,怎么這么愛管閑事。媽媽說,黨輝,別人是關心人。什么關心,就是知道我考不上,故意問我成績。
姐姐唯一出去的地方是到地里去拔草。把草揪了一遍又一遍,就像是揪去打聽成績的人舌頭。地里不荒的時候姐姐也是蹲在地里,也不曾見她對莊稼私語過。媽媽著急地讓姐姐回來吃飯,姐姐總是在我們吃完的時候吃幾口。好像是考不上沒有資格吃飯似的。
那段時間就像是多年沒用生銹的齒輪一樣,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與生澀。可以清晰的看到時間齒輪轉動時掉在地上的銹。掉在我們每個人的臉上,清晰的感受到時間的樣子:它拖著臃腫的身子,慢慢地移動,像是一頭老牛在犁我們走了二十年的路。
當村里跟姐姐同級的那些考得好的不好都已經查出了自己的成績。好的有十分的把握去了一中或二中。不好的家里已經想好了對策——花錢買進一中。姐姐顯然不是前者,而家里顯然不是后者。可是姐姐還在等待。錄取通知書沒來之前什么都說不準。真希望突然有天鮮紅的錄取通知書會飛到家里,飛到姐姐的手上。
我在外面玩耍的時候,姐姐的錄取通知書飛到我的手上。我是跑著跳著回到家里的,把這份通知書交到姐姐手里的時候,姐姐顯得很淡定,而我卻內心卻很激動。看到愛的人達到自己愿望的打心底的喜悅。我說,姐姐,怎么沒看出你興奮來。姐姐說,有什么好興奮的,我就知道我能考上。姐姐明顯笑出了酒窩。
姐姐要感謝媽媽,考考試試,萬一考上了呢。當然還要感謝姐姐自己。
姐姐就這樣升入了高中——二中。姐姐的成績依然是個謎,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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