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光穿過晨起薄霧,透過暗金框架的窗戶,輕輕灑在沉睡少女的安靜臉頰。忘憂感覺雙目微微生疼,朦朧模糊的意識漸漸清晰過來。
“咦……我怎么睡在這里哦?”
忘憂揉了揉眼,打著呵欠打量四周:床鋪前的珍珠垂簾、居中的四方木案、靠右邊上的梳妝臺、四角的盆栽。布置再簡單不過的女子寢殿。
木案上有茶,旁邊還有一口香爐,冒著凝神香煙。忘憂坐在木案前喝了一口茶水,在凝神香的熏陶下,一團(tuán)漿糊的腦袋漸漸清醒。
忘憂想起了昨天宴會上的事,原本平和的心緒又被逐步升騰起來的怒火覆蓋。
“該死的木人。居然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
忘憂忍不住罵了一聲,坐在木案前單手托著香腮開始發(fā)呆,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正對眼前的門被人推開,一個身著綠衣、相貌清秀的女子雙手捧著托盤走進(jìn)。
“喂!你這個人不知道先敲門啊?”
正對著忘憂不知道有沒有動怒的雙目,推門而進(jìn)的侍女巧笑著吐了吐舌頭,道:“忘憂姑娘莫怪,奴婢不知您已睡醒。”
忘憂眨了眨眼,目中有驚訝。她感覺,這侍女的神態(tài)表情跟自己如出一轍。心中頓時升起一分親近感,似乎這個無禮的丫頭也挺可愛的。
所謂臭味相投、一丘之貉,差不多也就這么回事了。
侍女名叫綠霞,是海皇安排來服侍忘憂的貼身侍女。托盤上乘放著一碗蟹黃粥,是綠霞為忘憂送來的早餐。
忘憂是幻想師,且幻力境界不算太低。身體本身對于食物的需求并不高。不過前段時間連番趕路,基本上是靠面餅干糧果腹。此刻嗅著蟹黃粥內(nèi)泛出的清香,即使不餓,忘憂嘴里也接連咽下幾口口水。
大口喝著蟹黃粥的同時,身旁綠霞忽然嗤笑著問了一句:“忘憂姑娘,您是不是喜歡吳瀟少俠啊?”
忘憂手中動作微微一頓,接著一大口將碗里的粥喝完。不顧儀態(tài),直接用衣袖擦去嘴角殘漬,兇巴巴掐著腰肢,反駁:“那個木人,長的不帥,脾氣又臭,本姑娘怎么可能喜歡他呢?”
綠霞掩口咯咯笑了兩聲,“之前忘憂姑娘的話,奴婢在門外可是聽到的哦。”
忘憂不甘示弱:“聽到又怎樣。本姑娘只是奇怪那根木頭也會喜歡別人而已。”頓了頓,忘憂忽然不懷好意地盯著綠霞,“你這個該死的丫頭,居然敢偷聽本小姐說話!”
“冤枉啊,奴婢只是恰巧誤聽而已。”綠霞巧笑著求饒。
深吸一口氣,忘憂豁然起身,對著門外指了指:“我們走吧。”
綠霞微微吃驚,問:“我們?nèi)ツ模俊?/p>
“當(dāng)然是去找那個混蛋木人啊。”忘憂感覺這丫頭有些笨,嘟著嘴有些不耐了。
綠霞:“可是,您不是不喜歡他嗎?”
忘憂:“你怎么這么笨啊。在這海國皇宮內(nèi),我只認(rèn)識他和蘇藍(lán)大叔。我不找他,難道去找蘇藍(lán)大叔玩?”
綠霞:“可是……”
“喂!你這個笨丫頭,到底有完沒完?”忘憂生氣了,語勢洶洶。
綠霞不由苦笑一聲——這位新主子的腦袋果然有些問題。剛剛起身,蓬頭亂發(fā)、素面朝天不說,還穿一身沾了油污、帶著未散酒氣的長衫。這個樣子,怎么去找人啊?
綠霞咬了咬嘴唇,輕聲:“忘憂姑娘,咱先梳理一下再出門吧。”
經(jīng)綠霞這么一說,忘憂恍然回神。三兩步跑到梳妝臺前,對著妝鏡里的自己,忘憂一時無語。鏡里的人,自己都有種不堪入目的感覺。
“喂!你不是本姑娘的貼身侍女嗎,你倒是過來幫忙啊。”
身后捂嘴暗笑的綠霞聞聲,忙忙跟來。拿著梳子幫忘憂慢慢梳理長發(fā)之時,忘憂問:“綠霞,你說我和昨晚那些舞姬相比,誰更好看。”
綠霞是個侍女,根本沒資格去參加昨晚那等高層的宴會。不過身處皇宮,她也捕風(fēng)捉影聽到一些小道消息——那些個舞姬都是海皇大人親自挑選的絕世美女。
以綠霞的審美觀來看,這位主子容貌的確秀美出塵,算是有幾分姿色。但在海國,這所謂的幾分姿色也就平平無奇了。海國可沒有丑女呢,忘憂在海國就屬于最平凡女子那一類。
綠霞不敢說真話,不然免不得一番麻煩。便含蓄說:“綠霞可以把忘憂姑娘打扮的比任何人都好看。”
忘憂雙目閃過一陣雪亮:“你說的啊!我要你把我打扮得讓那木人看的垂涎欲滴,夢回牽引的程度。”
綠霞的手一顫,終于忍不住腹誹:這位主子你還是另投一個好胎算了。
***
吳瀟靜坐床榻,一夜未眠。以吳瀟的能力,對食物、睡眠早已沒有需求。
人體本身就是一個能量容器、轉(zhuǎn)化器。凡人吃食、休眠等常態(tài),其實都是滿足身體需求,達(dá)到肌體正常工作的目的。修煉者與凡人本質(zhì)相同,無論是幻想師或魔斗士,都是通過吸收凝練沉淀天地的能量,通過體內(nèi)有序魔紋轉(zhuǎn)化為幻力、魔力以及維持肌體運(yùn)轉(zhuǎn)的熱能、動能等等。
修煉者的強(qiáng)弱,取決于身體強(qiáng)度、身體容器的容量、轉(zhuǎn)化器的轉(zhuǎn)化能力。
即使對睡眠沒有需求,靜坐一夜的吳瀟卻依稀有些憔悴。原因卻不是西厭抵死轟擊吳瀟胸膛的一拳。
經(jīng)過與西厭的一戰(zhàn),吳瀟在西厭身上捕捉到了往昔的一些畫面。其中的歡心與苦澀,如同頁頁翻過的書卷,一幕幕重現(xiàn)于眼。最終化作一抹九天而下的光河,和著紅衣女孩晶瑩淚水的彩虹淚光。
有人叩門,一個身形微胖的男子推門而入。正是海國之內(nèi),地位僅次于海皇黎風(fēng)以及祭司洛瓔的御史大夫涼舟。
“涼舟冒昧打擾,還望吳瀟兄弟見諒。”
吳瀟安靜盯著涼舟,不作言語。
涼舟略感尷尬,但臉上謙和笑意不減,對著吳瀟拱手:“吳瀟兄弟,可否隨涼舟去見一人?”
吳瀟很討厭海靈與生俱來的藍(lán)瞳,亦對“吳瀟兄弟”這個稱呼極為反感。
盯著涼舟和煦笑臉,吳瀟淡淡說道:“涼舟大人喚我吳瀟便可。不知是何人欲見吳某,海皇大人還是祭司大人?”
涼舟含笑搖頭:“屆時吳瀟兄……呃,你一見便知。”
吳瀟點(diǎn)頭:“有勞涼舟大人引路。”
吳瀟居住的別院很大,其中庭院、花圃、池塘等等構(gòu)筑應(yīng)有盡有。深秋時節(jié),別院卻是生機(jī)盎然,叢生的綠蘿順花圃滋長,已經(jīng)爬上墻面。
涼舟引路,兩人穿過回廊,一路前行,停在一口清水池塘前。
涼舟對吳瀟微笑拱手,便回身而退。
吳瀟向池塘走廊望去,走廊盡頭處一方?jīng)鐾ぁMど嫌信曝遥呵逍耐ぁ鐾に闹芏加写购熣谘冢[隱能見其內(nèi)有人。
遠(yuǎn)看去,亭內(nèi)是一個女子剪影,身姿曼妙卻難辨容顏。就如同朦朧仙女臨世,給人忽遠(yuǎn)忽近的飄渺之感。她靜座石案前,雙手撫著石案上的某物,像是一把瑤琴。
吳瀟沉默著沒有靠前,靜盯著亭子內(nèi)的窈窕剪影,少年嘴角彎起了冷酷之笑——海皇,果真是不肯死心。
靜默之中,亭內(nèi)有琴音蕩出。以舒緩的節(jié)奏和清麗的泛音起弦,悠揚(yáng)婉轉(zhuǎn)。
吳瀟微微蹙眉,關(guān)于音律,吳瀟是懂的。哪怕剛撥幾個音節(jié),吳瀟便識出這首曲子。這是民間的一首名曲——落雁平沙。
此曲描繪的大約是一幅恬靜優(yōu)美的水墨畫——黃昏將至,煙波輕鎖鏡湖之水,岸邊一行白沙,安詳而寧靜,清麗如霜。大雁南歸,結(jié)成雁陣,有幾只忽而調(diào)皮落于鏡湖湖岸,與空中雁群鳴叫呼應(yīng)。進(jìn)而雁群齊齊落下。鏡湖、落雁、白沙在越加朦朧的暮色里漸漸睡去。
琴音以緩音起弦,進(jìn)而急促活躍,最終又歸復(fù)于安詳寧靜之中。三段節(jié)拍,分別點(diǎn)綴湖岸寧靜的蒼茫暮色、雁群鳴叫的交相呼應(yīng)、雁陣睡去鏡湖再復(fù)祥和舒緩。
沉思中,吳瀟眼中冷意已經(jīng)漸漸散去,嘴角彎起了會心的笑。
悠揚(yáng)琴音回旋間,少年幻想師輕抓手腕鐲子,一只翠碧長笛出現(xiàn)。
迎著亭內(nèi)悠揚(yáng)瑰美的律動,吳瀟閉目吹響手中長笛。
亭內(nèi)女子琴藝高超,而吳瀟本身對于音律亦造詣非凡。兩位樂曲大師合奏的《落雁平沙》竟是將此曲的韻味推到了朦朧飄渺的巔峰。
此刻的池塘、錦鱗、涼亭、花圃、綠蘿,交織環(huán)繞,在琴音中若同仙境畫卷。
優(yōu)雅驚世的美感中,忽有少女悠揚(yáng)動聽的歌聲忽而盤旋而入。
吳瀟的眉頭微微一凝,卻未曾睜眼——能用如此清脆歡快的歌聲去唱一首別離傷感之曲的人,吳瀟的認(rèn)知中,只有一個人。
琴聲、笛聲、歌聲交織,整個曲子的韻味已再難明了。似悲似喜,如若包攬人事滄桑、情怨離愁,世俗百態(tài)都被這奇特的一曲盡數(shù)演繹。
“相思似海深
“舊事如天遠(yuǎn)
“淚滴千千萬萬行
“更使人、愁腸斷
“要見無因見
“拚了終難拚
“若是前生未有緣
“待重結(jié)、來生愿”
弦落、笛畢、歌停。
身著玄袍,纖塵不染的少年幻想師驀然回頭。藍(lán)衫少女亭亭玉立,正嬉笑招手款款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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