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空有光,是初升的皎月以及布滿天宇的星辰。星月之光,柔和似水,輕輕灑在沉眠的大地。落在少年冷酷淡漠的臉頰,淌在西厭頹然傾倒的身體。
西厭敗了,徹徹底底的敗了。哪怕拋開戰士的尊嚴,催動至強的元素魔法,亦在少年輕描淡寫的三個字下敗得體無完膚。
“海靈,果真是無可救藥的種族。”吳瀟冷眼掃過面容凄厲的西厭,輕輕擦去散落在衣角發梢的冰晶碎屑,進而向武斗場外走去,“為一個僅見一面的女子義無反顧拼到如此程度,是何等無知可笑。”
靜默之中,吳瀟走到西厭倒地之處,冷笑一瞥,繼續向外走去。
“不是的!”
忽然,一只鮮血淋漓的手抓住少年腳踝,嘶啞破風之音再起。似已無力的西厭怒吼著翻動手中長戟,呼嘯斜刺向少年后脊。
“果然。”
吳瀟低語,反手一揮,短匕擋住長戟。叮當一聲,長戟脫手,在空中旋轉著落入地面,滾動幾下,徹底沉寂下來。
“為自己喜歡的女孩義無反顧,何錯之有!如你這般無心之人,才是可笑可悲!”
西厭沙啞著嘶吼,難辨容顏的臉頰已是猙獰一片。
“打敗我,忘憂就會喜歡你?”吳瀟并未回頭,輕步遠去:“你確定忘憂有記住你這個人?”
西厭猛然一怔,模糊的眼盯著少年逐步遠去的背影。森寒話音像是一柄鋒銳刀芒,刺透年輕元帥火熱的心。忽有那么一瞬,西厭眼中閃過迷茫,卻是轉瞬即逝,化作了不可動搖的堅定。
身后有簌簌聲響,像是風聲,細聽下來,卻是衣袍劃動的獵獵之音。吳瀟猛然頓足,目中閃過一抹訝異。忽而回頭,十數丈外,一個凄厲血紅的剪影撐著筆直的背,正面盯著自己。
“你不要會錯意了。忘憂喜不喜歡我,甚至是記不記得我,這些于我而言,都沒有半分所謂。我西厭,只是單純的,不想任何人去傷害她!”
西厭的話音若同清晨敲響的晨鐘,清晰、堅毅,悠悠回旋在少年耳畔。吳瀟似亙古冰冷的臉上,有了一分沉凝,目光飄忽迷離。
光影閃過,西厭拖著遍體鱗傷的軀體,赤手空拳沖向了吳瀟。
轟!
一聲沉悶之音響徹,西厭的拳,竟是出乎意料地轟擊在了吳瀟胸膛。
胸口傳來火辣辣的痛楚,能感覺到血液在胸腔內呼嘯亂竄。這感覺并不好受,雖然似曾相識,卻并非昔日那種熱血沸騰于胸的感覺。
吳瀟抬手,輕輕捏住西厭手腕,猛然一扭,咔嚓骨裂之音以及西厭的痛哼聲交織著回旋而開。
“我沒有去傷害她。”吳瀟低語間,抬起了另一只持著短匕的手,翠碧匕首泛著冷芒,輕輕指向西厭眉心,頓在其額前兩寸之處。吳瀟幽幽道:“人類與海靈不同。人類沒有海靈這般純澈的心。名為喜歡的情緒,在人類之間,需要漫長時間去印證。忘憂并不喜歡我,她心中只有對我的好奇,而無半分喜歡。”
“騙人!就算人類與海靈不同。但忘憂卻與海靈一般,她那般澄澈潔凈的眼睛,與海靈如出一轍。她的眼睛,是不會騙人的。”
西厭嘶吼,無懼眼前對著眉心的森寒短匕,厲聲:“如你一般,才是徹頭徹底的人類。貪婪、嗜血、罪惡。忘憂與你,根本就不同!”
“無知。”
吳瀟嘴角彎出詭異之笑,森寒短匕向前猛然一刺。
那一瞬,氣氛凝固到極致。皎白月光下,似乎時間都跟著凝滯。武斗場內外之人,均是屏住呼吸,不可思議地盯著眼前一幕。
兩息后……
“西厭!”
蘇藍大吼,目中閃過猙獰,身子前傾,似要沖入武斗場,卻被黎風一手抓住。
黎風魔力境界已到魔源巔峰,算是半步冥想級的強者。即使是在夜晚,且隔著數十丈的距離,黎風依舊能看清武斗場內的畫面:短匕頓在西厭眉心之處,微微刺破了一點皮,卻并未奪去西厭性命。
此刻黎風死死扣住蘇藍手腕,不敢松手,稍生變數,說不得真會害死西厭。
不過蘇藍性子太直,萬不可能縱容吳瀟殺害西厭。此刻情況不明,他卻已然按捺不住。哪怕是海皇黎風阻攔,蘇藍亦不肯罷手,瘋狂掙扎,欲擺脫黎風。
黎風眉頭微微一皺,忽而厲聲輕喝:“蘇藍,冷靜。西厭沒事。”
蘇藍聞言,這才停止掙扎,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面對黎風嚴厲的表情,蘇藍露出一個歉意的笑。
黎風沒有追究蘇藍的失態,心里卻升起了古怪的念頭:如若吳瀟能如蘇藍一般效忠海國,那么海國未嘗不可踏平中土,一統亞蘭。
***
“到最后一刻,都未曾動搖半分嗎?”
吳瀟靜靜地盯著西厭,年輕元帥的目光凜然大義,毫無半分畏懼之色。吳瀟忍不住嘆息,冰冷目光竟是罕見的柔和了一分。
短匕刺破眉心,有一縷鮮血溢出,順額頭淌過鼻梁,最終沒入西厭雙唇,一時妖異瘆人。西厭目光堅定,沉聲:“海靈,可為珍視之人不言生死。人類,只可為心中貪婪而肆意征伐。兩者相比,海靈才是這世界最美麗的智慧種族。”
吳瀟沉默著點頭,認可了西厭的說法。輕輕抽開直指西厭眉心的短匕,吳瀟的眼色忽然閃過冷厲:“或許我對海靈的看法有些單一錯誤。不過,海靈無知是卻不爭的事實。
作為海國元帥,你可知道,你對于海國有著何等重要的意義。你耗費在我身上的力量用以對付滄云軍隊,又將有何等顯著的成效。
你,或者說是整個海靈一族。你們終究是不明白,在兩族戰爭中,欲守護珍視之人,就必須先一步擊潰人類軍隊,守衛國土,才可實現。
一味地退縮忍讓,閉關死守。對于關外戰事充耳不聞,只知消遣享樂。終會等來滄云軍隊破關直入的一天。到時候,海國境內將化作尸山血海。無數族人被屠戮血殺,被馴養成為滄云人類的奴仆,永世不得翻身。
到那時,你們海靈面臨的將是生死存亡、亡國滅種的危機。何來守護之說?”
西厭沉默,說不出話來。
吳瀟冷厲一笑:“你喜歡忘憂,不愿有人傷害她。那么你就該去追求她。用你的頭腦、肩膀、雙臂去擄獲她。將她留在身邊,有身心去疼愛呵護她。又有何人能夠傷害她。
與其在此竭盡全力與我拼殺,還不如靜下心來好好想想明日該如何去接近她、了解她。如此簡單的道理,堂堂護國元帥,會不懂?
你欲擊敗我,僅僅是心中的嫉恨所驅使而已。”
西厭傷勢很重,靜下心來之時,已感到濃厚困倦。他努力睜著雙眼,不愿昏睡過去。
盯著西厭搖搖欲墜的樣子,吳瀟表情有些恍惚,似回憶起了一些往昔的畫面。微微沉默,少年臉上忽然露出如沐春風的和煦笑意。此刻的少年,一掃冷漠陰梟之態,陽光般爽朗:“或許我該謝你,西厭元帥。沉寂太長時間,我竟漸漸迷失了初心。因為你,我抓到了昔日的諾言。有些人,我也將竭盡全力去守護。”
西厭已是意識彌留狀態,身子微微搖曳,便向旁側倒下。倒下途中,少年的手將他扶住。西厭飄忽雙目看著眼中越加模糊的少年的臉,勉強問出一聲:“就是你心儀的那個女子?”
話落,西厭已經徹底昏睡了過去。雖然面頰帶血,卻顯得極為安詳。想必,在這漫長夜晚,他會做個好夢吧。
吳瀟攙扶著西厭,靜默不語。直到黎風、蘇藍等一群海國高層走來,吳瀟將西厭交與蘇藍,少年才拖著月下沉默的影子向遠處走去。
黎風追上吳瀟,凝聲道:“吳瀟兄弟,可否閑聊幾句?”
“海皇請說。”吳瀟微笑,眼神卻再復冰冷之態。
黎風目光有些游移,似在掙扎。過去半響,黎風才鄭重出聲:“吳瀟兄弟可有心儀女子?”
吳瀟靜靜地盯著海皇,冷笑:“這個問題,在宴會上我已經說過了。”
黎風盯著少年冷酷的臉,心中卻忍不住嘆息——這般古井無波的表情,恐怕,他說的是真的。那么,黎姍真的可以觸動他?
“涼舟大人,帶吳瀟兄弟回去休息吧。”
黎風對吳瀟歉意一笑,輕輕招手,身后微胖的涼舟快步過來。
涼舟引路,少年的背影漸漸流入夜幕,不見蹤影。
盯著吳瀟消失的方向,黎風臉上有了苦笑,喃喃:“洛瓔啊,你真的個我出了一道難題。你口中所說的,黎姍能夠打動他,真的是我們所想的男女之情?”
***
“蒙邵大人?”
隨著吳瀟離去,海皇一揮長袖,海國高層們也相繼散去。卻還有一人,盯著剛才吳瀟離去的方向靜默出神,久久頓在原地。
海國官職體制幾乎仿照曾經滄云推行過的三權分立制度。丞相之下還有中尉、九卿等官職。蒙邵是九卿衛尉,主管宮廷屯兵的高層官員。
此刻衛尉回頭,瞧見同為九卿的謁者逸南。謁者是掌管朝堂會議禮儀、接受臣民奏章的高官。在地位上與蒙邵齊平。
看了一眼身側的同僚,蒙邵眼中閃過一抹隱晦的冷芒,含笑回答:“逸南大人有事?”
逸南呵呵笑了一聲:“你我同路,想與蒙邵大人搭個伴而已。卻不知,蒙邵大人為何失神。”
蒙邵輕輕擺手:“為吳瀟兄弟的力量感到吃驚而已。天色已晚,能有逸南大人結伴同行,蒙邵幸甚。”
兩者均是微笑點頭,并肩遠去,沒入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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