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夜色中,兩道光影極速交錯碰撞,尖銳兵戈音隆隆回旋。像是兩只深夜蘇醒的猛獸正張著猙獰爪牙相互撕咬之音,寒人骨髓。又像是一曲震人心魄的戰爭律動,在孤冷深邃夜晚綿長不斷。
黎風面容沉寂,靜靜地盯著武斗場中央的兩道剪影。黑夜并不能遮掩黎風的視線,他能清楚看到,此刻西厭正被吳瀟逼得節節敗退。威震海國的護國元帥在少年幻想師的面前,頹然無力。甚至,黎風能看出來:吳瀟至始至終都未認真對待。
年輕海皇嘴里吐出一聲嘆息,苦笑搖頭——這個神秘少年的能力恐怕還在我之上。整個海國內,興許只有洛瓔方能壓他一分。將這樣一個可怕人物留在海國,是福是禍?
“啟稟海皇。關于吳瀟,末將有事要報。”
忽然,有人上前。是身著紫青長衫的海國上將,蘇藍。
“說。”
蘇藍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在云海荒原之時,末將親眼目睹吳瀟與炎族上將的一戰。末將認為,當時吳瀟是故意放走了云火、云炎等一干炎族戰士。”
黎風雙瞳微微一收,問:“何以見得?”
“作為幻想師,對于幻靈的理解,末將自認不弱。云火、云炎,區區兩名凝幻級魔斗士,絕不可能在幻想幻靈面前全身而退。哪怕是手持云皇的破空云符也不行。”
黎風的身子猛然一顫,表情一瞬驚駭至極。他再無半分皇者儀態,猛然抓住蘇藍肩頭,顫聲:“幻想幻靈?”
“不錯,是幻想幻靈。”
幻想幻靈,是冥想級幻想師特有標志。
黎風只覺喉嚨陣陣干澀,久久說不出話來。他松開蘇藍,再度將目光投向武斗場中央、年輕幻想師的身上。這個少年,一如既往的冷漠,就像一口深邃不見底的黑洞,深不可測。
忽有那么一瞬,黎風心頭百感交集,五味陳雜——
如此年輕的冥想級幻想師,是何等驚艷絕倫的驕子。當今亞蘭,看遍整個海國、滄云,也僅有洛瓔與云皇兩名冥想級強者。這個少年,假以時日,必當超越洛瓔與云皇,成為整個亞蘭的最強霸主。
洛瓔的預言果然是真的,海國存滅,搖曳于吳瀟的意志輾轉之間。
此后,對他必將以誠相待。就如預言所說,將黎姍許配與他,也未必不是黎姍的福氣。
年輕海皇目中閃過一抹雪亮,忽而神采飛揚。卻已然忽略了蘇藍話中重點:吳瀟故意放走滄云上將云火、云炎。
***
森冷短匕泛著翠綠的光,在夜色下尤為醒目。短匕極速劃動中化作碧綠流光,宛如一條扭曲突進的長蛇,正吞吐著蛇信,呼嘯沖擊而過。
叮!
又是一聲尖銳脆響,西厭咬牙狠狠一挑手中長戟,堪堪擋住吳瀟如若鬼魅襲來的一擊。
長達半個時辰之久的高強度肉搏已將西厭的身體逼到極限。西厭蹬蹬后退數步,冷峻臉頰已遍布冷汗。他喘息著,面容蒼白,身子已是難以遏止的顫抖。
年輕元帥的身體已經透紅,淺藍長衫破碎大片,露出肌體部分亦是傷痕遍布。濃重的喘息聲中,似身經百戰的威武元帥亦再難征戰。
只是,西厭頹然欲倒的軀體在手中長戟的支撐下,死死佇立。就若同溺水之人死死抱住偶然飄過的浮木,哪怕力竭,也絕不松手。
“為什么!區區幻想師,居然能有如此力量!”
西厭不甘,怒叱中嘴里溢出鮮血,他不在意,目光炯炯地盯著吳瀟,似要等待解惑。
可惜,少年幻想師就若同冰冷長夜里的死靈,淡漠冷酷的臉上沒有半分表情,沉寂的如同一塊寒鐵,根本就不欲解釋。他手持匕首,步步推進,立于西厭跟前,冷聲:“認輸。”
西厭抬眼,目有血絲,妖異之紅覆蓋海靈瑰麗的湛藍之瞳。盯著少年清秀的臉,西厭目光飄忽。他忽然覺得,這一瞬的吳瀟,像是蒞臨凡塵的天神。尊高、偉岸、孤冷、只可敬仰、只可俯首膜拜。
忽然,西厭咧嘴笑了:“如你這般優秀杰出的幻想師,忘憂會莫名傾心于你,無可厚非。”
吳瀟輕輕皺眉,卻沒有說話。
“以你沉穩、聰睿的心智,應該早就察覺到了。既然你并不喜歡她,又何必讓她無聲淪陷?”
吳瀟能聽出,西厭話音中包含的懇求。可惜,少年幻想師無動于衷,斜眼盯著全身透紅的胡國元帥。
他說:“與我何干?”
深邃若濃墨的夜色中,忽有那么一陣涼風拂過,輕輕撥動兩名男子的長發與衣襟。霎時化作刺骨的冷冽之寒,肅殺再起!
“混賬!”
西厭猛然一吼,透紅的軀體似一瞬之間有了無窮無盡的力量。他揮動長戟,陡然刺向吳瀟。凄厲破風聲中,西厭厲聲而叱:“以自身的冷傲去刺傷一個天真女孩,你竟無愧!”
金戈相撞,沙塵飛揚中。吳瀟在猝不及防下,竟吃了暗虧。這一記碰撞,吳瀟第一次落入劣勢。被西厭一戟擊退十數步之遠。
吳瀟輕輕拂去沾在衣角沙塵,靜靜地盯著長袍透血,狀若癲狂的護國元帥,笑:“終于放下心中的尊嚴了?”
先前吳瀟與西厭的戰斗中,是純粹的近身肉搏。因為作為幻想師的吳瀟并沒有召喚幻靈,作為海國元帥的西厭亦持有戰士尊嚴,沒有動用一絲一毫元素魔法。
哪怕遍體鱗傷,哪怕苦嘗敗果。高傲的元帥亦堅守自己心頭的尊嚴。
而今,西厭再也顧不得這些。他無法容忍這個人。忘憂明明是那么純澈明靜的女孩,她心中的感情,亦是光潔無暇。怎可能,任這個無心之人恣意踐踏!
“既然,你本不在乎她,此后就遠離她!”
西厭低吼,聲若猛獸。
吳瀟回答:“要跟著我是她的選擇。而無視她,是我的選擇。這些,與你無關。”
“怎會無關!我喜歡忘憂,所以我不能任你妄為!”
吳瀟眼中閃過輕蔑,冷笑:“你們海靈果真愛憎分明。對于人類,你了解多少?你憑什么說忘憂喜歡我,你又憑什么左右于我?”
“這些,等你擋下我這一擊再說!”
對于吳瀟的話,西厭已經無心去思考。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不惜一切,擊潰此人!
西厭雙手緊捏長戟,對地狠狠一插,透紅身軀借助長戟的支撐,挺的筆直。
漆黑夜空下,有冰晶破碎音叮叮咚咚響徹,透著森森寒意。僅僅一瞬,整個武斗場化作了一片冰川。映襯天際晦澀星光,整個武斗場透著冰冷的皎白。
遠處,蘇藍目有驚駭,張著嘴卻說不出話。
昔年蘇藍與西厭屢屢并肩,這個世間,除了西厭本人,沒有人比蘇藍更了解他。這一招,究竟有怎樣的力量,蘇藍可是記憶尤新。
炎族四大上將中,云火與云炎,根本不值一提。真正恐怖的是云焱、云燚兩大上將。這兩人,戰力上堪比洛瓔祭司手下的星、云兩大護法。
曾在云海荒原的一場戰爭中,因為海國高層戰力疲于應付云皇手下的三王,而無力對付云焱、云燚兩大狠人。這重擔,最終落在了西厭肩頭。西厭正是憑借眼下這一招,生生擊退云焱與云燚。
同樣的,西厭遭到極大反嗜。那一戰后,西厭本人修養了五年之久!
一場單純的切磋,西厭怎可能不計代價施展這一招?
蘇藍心里唯一的念頭就是阻止西厭。可惜,蘇藍并沒有能力阻止。眼下,能強行終止這一戰的,恐怕僅有海皇黎風一人。
他看向海皇,沉聲:“陛下,末將請求……”
黎風輕輕擺手,靜靜地盯著已化冰川的武斗場,輕聲回答:“不必多言。”
“可是……”
黎風苦笑著搖頭:“哪怕是海皇,也無法阻止戰士孤注一擲地拼殺啊。”
***
吳瀟盯著西厭,目中有詫異之色:單憑力量強度的感知上,西厭這一擊應該超過魔源中階,甚至極為接近魔源級高階。但西厭本人的魔力強度,卻還不到魔源級中階。
短短片刻,吳瀟便明白其中究竟。這是一類高度透支自身魔力的元素魔法。運轉體內有序魔紋回路強行擠壓體內魔力。如此,可爆發出遠超本身魔力等階的力量。可對本身軀體而言,卻存在不可想象的傷害。
吳瀟心頭冷笑:為了一個或許都還沒記住他名字的女子,拼到如此程度,還真是值得。
可是,就算是魔源級中階的力量,在吳瀟眼中亦完全不夠看啊。
甚至,吳瀟都不需要召喚幻靈。
皎白冰川面上,西厭如若極地魔神,透紅軀體瘆人可怖。
他直視依舊從容淡漠的少年幻想師,厲聲:“冰河萬刃!”
恐怖的魔能若破閘洪水呼嘯席卷,已然積冰過尺的冰川陡然崩潰,與漫天魔能交織相融,化作無數道尖銳冰刺,鋪天蓋地,齊齊指向吳瀟。
一瞬間,整個武斗場似化作了皎白絞肉場。
西厭爆喝,漫天冰刃呼嘯著涌向吳瀟,化作一片冰刃之雨,威勢隆隆,似欲絞殺一切。
一片朦朧混亂中,忽有少年冷漠更甚嚴冰的話音幽幽回旋。
“地心變。”
大地戰栗,隆隆搖曳,鋪天蓋地的冰刃,陡然凝固于虛空。連帶著一同凝固的,還有西厭刀刻般冷峻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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