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很生氣,前所未有的生氣。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如此生氣。
這種莫名的酸澀感,像是一口哽在咽喉的苦茶,吞不下、吐不出,說不出的難受。
忘憂并不會喝酒,差不多是沾酒便醉。先前還能保持頭腦清晰,興許是心緒太過激動。直到此時,心明神靜后,濃厚的醉意襲來,忘憂只覺頭暈目眩。
迷迷糊糊跟著前方胖胖的涼舟大叔一路折轉。忘憂不記得走了多久,大抵是穿過了兩個庭院,走入一間寢殿。腦袋一片漿糊,也聽不清涼舟說了些什么,便見這胖子轉身遠去了。
忘憂自顧自推開精木所制的木門,搖搖晃晃走到榻前。被蓋一掀,蒙頭蓋臉地睡了過去。
不多時,好動的女孩已經安靜睡去。
忽然,女孩被蓋下的身子猛然一顫,依稀迷離地吐出四個字:“混蛋木人。”
***
隨著忘憂離去,青海閣內氣氛緩和了許多。不過,經過忘憂這么一鬧,那群體態婀娜的舞姬也不敢再去簇擁吳瀟。識趣退開,一時卻又不知所措。
直到海皇黎風微微拂手,舞姬們才如釋重負,對著上位上的海皇欠身一拜,拖著款款蓮步退出青海閣。
到了此刻,香煙裊裊、管弦聲聲,歌舞升平、酒香色糜的青海閣總歸是有了一分罕見的清晰。
殿內有些安靜,似乎在座眾人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詭異的寧靜中,潛藏著肅殺。
“吳瀟兄弟,此番酒宴,可還盡興?”
忽然,黎風目光一轉,直視吳瀟。年輕海皇目若刀芒,鋒銳割人。
吳瀟坦然直視,淡雅而笑:“承海皇之福,吳某暢飲甚歡。”
黎風嘴角有笑意,目中鋒芒更甚,莊重說道:“聽聞吳瀟兄弟在云海荒原打敗滄云上將云火、云炎。吳瀟兄弟定然力量非凡。眼下歌舞已盡,空顯乏味。卻不知吳瀟兄弟可否顯露一手,為諸位稍稍助興?”
吳瀟臉上笑意不減,只是漆黑雙眸中冷意陡增,靜靜地盯著黎風,道:“海皇繆贊了。吳某微末,不足掛齒。卻不敢拂逆海皇。不知海皇大人,想看什么?”
黎風目露幽光,意味深長:“吳瀟兄弟隨意便可。”
話音剛落,忽有拍案聲回旋,有人忽然起身,闊步上前,對著海皇單膝跪拜:“啟稟海皇,單人表演,亦顯枯燥。末將愿與吳瀟閣下切磋一番,方顯閣下驚艷風華。”
這話雖然說的含蓄,但稍有頭腦之人便能聽出,其中挑釁意味濃厚。
這個突兀挑釁之人,吳瀟自然認識,便是剛才為忘憂說話的西厭。吳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心已有數:這是一名偏近魔源級中階的魔斗士。
在這落后的大陸,魔源級中階,已經算是絕強者了。不過,這在吳瀟眼中,卻是完全不夠看。
“胡鬧!”
黎風怒叱一聲:“吳瀟兄弟可我海國貴賓,豈容你胡攪蠻纏?”
語畢,黎風目光卻是有意無意地掃過吳瀟,觀察吳瀟表情。
可惜,少年溫文爾雅的臉上不起波瀾,一如既往的無動于衷。就似乎,作為海國護國元帥的西厭,在這淡漠少年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一般。
吳瀟淡然出聲:“無妨。既然西厭元帥想要切磋,吳某大可奉陪。”
海皇面露遲疑,似有些為難。不過片刻,便微笑說道:“既然吳瀟兄弟有此雅興,朕亦不再多言。”
吳瀟心里冷笑——這兩人一唱一和的把戲,或蒙蔽一些初涉世俗的愣頭青還行。對吳瀟本人而言,幾乎一眼就看透了。海皇黎風,是想試探吳瀟的能力。
既如此,吳瀟不介意讓這位海皇知道,區區魔源級中階,根本就是笑話。
“這小小青海閣怕是經不起二位折騰。我看諸位也算酒足飯飽,且此刻天色尚早,我等不如轉往武斗場。一來場地寬闊,不會影響二位發揮。二來,也讓我等看清吳瀟兄弟的驚艷風華。”
黎風微笑提議,目光再度轉向吳瀟,似征求意見,同時亦不忘觀察。然,這少年根本深不可測,饒是閱人無數的海皇,亦看不出一絲一毫端倪。
吳瀟回答:“既然是海皇之意,吳某怎可忤逆。一切遵循海皇大人意愿便可。”
吳瀟表現的越是淡定,黎風的心情就越是復雜。
在開宴之前,黎風就已經想好:無論能否找到犧牲黎姍之外的辦法,都必須一試此人深淺。哪怕此人是洛瓔預言中能拯救海國之人,哪怕此人有著神族之子的尊高身份。
在海國,戰力最強者毫無疑問是洛瓔祭司。其下當屬海皇。因為身份關系,黎風海皇與洛瓔祭司顯然不適合出手。再往下,是洛瓔祭司的星、云二位護法。這二人,聽令洛瓔,哪怕是海皇也無法驅使。對于黎風這些算計,洛瓔不屑,不愿摻和。那么星、云護法顯然也是不可能出手了。再往下,海國中就屬西厭最強。既在身份上不顯出格,亦聽令于海皇。
黎風在早先就已想好,讓西厭一試此人強弱。這才會有宴會上兩人一唱一和那么一出。
總之,不親眼看到吳瀟的能力,黎風是不會將海國存滅寄托于這么一個神秘少年身上的。
而今,如若證明吳瀟的能力,卻又找不到其他能夠打動他的東西。是否,就真的只能犧牲黎姍,這個可憐的孩子?
青海閣距離武斗場有些距離,殿外并無輦車候駕,一行人需徒步輾轉過去。此刻已是夕陽在山,漸近黃昏,不多時暮色便會降臨——黎風口中的“天色尚早”,本是牽強之辭。
行走中的一干高層心知肚明:接下來的應該是西厭元帥與這位神秘少年的一場激烈暮戰。
一路上,氣氛尤為安靜。眾人各有各的心思,表情不一。大多看客當是帶著觀摩態度,對于孰勝孰敗的在意程度并不高。有一小部分看重西厭,畢竟西厭是護國元帥,其強大神威早已眾所周知。而吳瀟,幾乎無人看好。
行走中,海皇最前,其后便是抱團而行的一眾海國高層。吳瀟走在最末處,與他們隔著些許距離。沉默前行的少年,就像是一個世俗外的旁觀者,與這些世俗之人格格不入。
半個時辰后,眾人到了武斗場,暮色亦隨之將臨。
武斗場是用細沙鋪就的一片曠野,是皇室貴族們意興闌珊之時的演武場地。占地大概方圓百丈。如此寬闊的場地,的確是足夠吳瀟與西厭全力酣戰一番了。
眾人注視中,西厭先行一步,已經向武斗場中央走去,而吳瀟沉默跟進。漆黑夜色就像一張巨網,冷漠鋪在沉睡的大地,灑在靜默前行的兩人身上。隨著二人走遠,化作兩道漆黑夜色中的晦澀剪影。
剪影中,有著懾人肅殺!
已至武斗場中央,西厭面色沉寂地盯著少年深邃的臉。這張平凡的臉,在此刻令西厭尤為厭惡。
吳瀟作為神族的血脈中,有著天生對于藍瞳種族的仇視恨意。哪怕吳瀟本身極力壓制,亦散出星星點點的敵意。或大多數人并未察覺,卻難逃一些有心人的眼。看似粗獷的西厭元帥,卻屬于有心人之列。
吳瀟血脈中對海靈一族有著與生俱來的敵意,可海靈的骨髓中,何嘗沒有對于人類的恨意。若非滄云人類連番起戈,海國便是永恒樂園,是和諧、甜蜜、美好的天國。
西厭憎恨人類,在認識蘇藍之前,他眼中所有人類都是罪人。哪怕在之后,他與蘇藍多次并肩而戰,生死同濟,也單單是改變他對蘇藍個人的看法。對人類的恨意,從未泯滅過半分。
可在宴會上,他看到了那個巧笑可人的人類女孩。
馳騁沙場多年的西厭元帥第一次有了怦然心動的感覺。他第一次覺得,并非所有人類都是罪惡。能如忘憂那般純澈而笑的人類,亦是世間最美麗的生靈。
西厭認為,自己應該是喜歡上忘憂了。喜歡這女孩澄澈晶瑩的大眼,喜歡這女孩無垢純真的微笑。
然則,西厭發現。忘憂應該是喜歡眼前這個冷漠少年的。或許忘憂本人都未曾發現,但悉心注視她的西厭卻能看出。
由此,西厭對于吳瀟的嫉恨卻是極速攀升。西厭心中,這一戰已無關海皇指令,亦無關自己對于人類的仇視。單單是,西厭本身想要打敗這個男子。至少,證明給忘憂看:西厭,比吳瀟更強!
諷刺的卻是,西厭還不知道,自己早在忘憂心頭貼上了“大叔”的標簽。在頭腦簡單的藍衫少女眼中,似乎年紀比她大的男子都是大叔。也就唯獨吳瀟是一個例外。因為她感覺“木人”這個稱呼更合適。
***
西厭輕輕一抓佩戴胸前的珍珠掛飾,一柄長戟揮動而出。他冷厲盯著吳瀟:“召喚幻靈吧。沒有幻靈的幻想師,不會是我的對手。”
吳瀟淡雅一笑:“西厭元帥無需顧忌我,全力出手即可。”
“狂妄!”
西厭冷笑一聲,手持長戟極刺而出,光影閃動中,西厭已經臨近吳瀟,長戟直指咽喉,狠辣果決。
吳瀟淡淡搖頭,輕輕一捏手腕的翡翠鐲子。一柄透綠的匕首反挑而上。
叮!
一聲尖銳脆響回旋間,西厭身形陡然倒退。恐怖的力量甚至震的西厭捏不住手中長戟。一瞬交鋒,西厭的臉色難看至極。
蹬蹬后退十數丈距離,西厭堪堪穩住身形,怒叱:“區區幻想師,怎么可能!”
吳瀟淡淡回答:“我不在乎你是出于何等理由而挑釁我。不過既然做了決定,就該付出與之對等的代價。”
淡漠話音回旋中,手持短匕的玄袍少年步步緊逼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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