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接風盛宴

海國囊括大陸南方整個版圖，海天城居于海國中心偏北。至海沙城出發，幾乎要跨半個海國，十數萬里行程。單憑三匹跑馬，實在勉強。

吳瀟等三人在啟程第四天就舍棄了跑馬，取而代之的是吳瀟另喚的幻靈——有翼幻獅。

這是一類毛皮雪白，背生羽翼的獅子。體型龐大，恰可載三人。有翼幻獅并非忘憂所執掌那類溫馴幻靈，脾性暴躁，輕易不能馴服。其戰力極強，堪比人類魔源級強者。騎乘有翼幻獅凌空趕路，三人的速度快了數倍。

吳瀟身體經過藍田暖玉的瑞澤，竟漸漸擴大了體內禁制的界限。就如同，死死扣住頸脖的鎖鏈松散了一分，即使依舊不能擺脫枷鎖，但頸脖的活動范圍卻增大了。如今的吳瀟，在不觸動禁制的情況下，可以施展出魔源級強度的幻力。

換句話說，藍田暖玉有可能徹底泯滅吳瀟體內的禁制，使之恢復冥想級的巔峰戰力。

若非如此，吳瀟不會召喚有翼幻獅。

一個月后，三人抵達海天城，于城外不遠處的驛站落腳。

然，令三人驚訝的是：在這偏僻驛站，竟早已有人恭候。

海國的官階體制與人類不同，大抵是：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三權分立。丞相主管行政，太尉主管軍事，而御史大夫主管監察人事工作。

比之如今滄云所推行的三省六部制度，顯然是存在極大紕漏。

來接引吳瀟等三人的是當下海國御史大夫，涼舟。

這是一個面目溫和的中年男子，身著錦綢羅緞，儒雅大方，不帶半分銅臭腐敗氣息。身子微胖，常帶溫和笑意，整個人顯的和藹可親、平易近人。

“蘇藍上將，以及二位貴客。在下海國御史大夫涼舟，奉海皇之令，前來接引三位。海皇已在宮廷布下盛宴，為三位接風洗塵。”

涼舟沒有官家的那分桀驁，對三人極為客氣，先是微笑拱手，再傾述自身目的。

吳瀟微微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蘇藍則是含笑回答：“涼舟大人客氣了。海皇果真神通廣大，連我等今日抵達都早已知道。”

涼舟面上微笑不減，看了一眼沉默的吳瀟，再看向蘇藍，道：“蘇藍上將應該是清楚的，能具備這般能力的，當下僅有洛瓔祭司大人。”

蘇藍含笑不語，轉頭看向吳瀟。見吳瀟沉默著點頭，蘇藍才對涼舟點頭：“那么，有勞涼舟大人了。”

涼舟呵呵笑笑：“食君俸祿，為君解憂，奉命行事而已。”

說著，涼舟側身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涼舟身后，正是四輛馬車。涼舟微笑引路，乘上最末一輛馬車。三人順其后，各自上車。

車輪骨碌碌轉動中，不覺已經過去一個時辰，穿過扭曲顛簸山路，一行車隊已經進城。

一路上，車廂內的吳瀟眉頭緊鎖不松。

他能聽出來，涼舟的言談態度雖然謙和，但其中依舊透著一分莫名敵意。而且，涼舟在提及洛瓔祭司之時，目光有意無意掃過吳瀟。那感覺，像是警示一般。

既然，那名為洛瓔的祭司能推論三人目前的行蹤，會否能夠推算自己對于海靈存在的態度呢？

吳瀟嘴里彎出一抹森厲冷笑——如若海國高層內并無禍心也就罷了。若非如此，吳瀟不介意讓海國知道，區區一個冥想級祭司，還不足以對自己構成半分威脅。

兩個時辰輕然過去，三人已乘車進入皇宮。在金碧輝煌的重重樓閣中輾轉，不多時，搖曳顛簸的馬車終于靜了下來。

撥開垂簾，映入眼簾的是“青海閣”三個大字，同時順風流入耳畔的是優雅管弦絲竹之音。

“貴賓，這邊請。”

吳瀟沉默間，涼舟溫和親近的話音卻已蕩開。

吳瀟應聲側頭，卻見忘憂與蘇藍都已經隨涼舟候在車外了。

吳瀟微微一笑，同樣溫和點頭，翻身下馬，隨涼舟接引，拾階而上，向青海閣靠近。

卻在四人還未踏入門檻，便已有人大笑著出門迎客了。

這是一個身著海藍色長袍的英俊男子，海藍衣袍上繡著巨龍。雖然未戴皇者特有的頭冠，吳瀟亦能猜到，此人便是當今海皇。

他的笑聲很爽朗，并不做作，俊美臉頰和煦，給人如沐春風的舒適感。

吳瀟心里冷笑：為皇者，沒有不善于偽裝自身之人。

此人如吳瀟心頭所想，是海皇黎風。

黎風走近，對著蘇藍微笑點頭，便將目光落在吳瀟身上。儀態端莊，溫和出聲：“小兄弟救了蘇藍上將，便是我海國的朋友。黎風特此設宴，為小兄弟接風洗塵。”

吳瀟回以微笑：“我叫吳瀟。還有，我年紀并不小。”

黎風表情微微一滯，再度展顏而笑：“那么，吳英雄，請。”

小兄弟轉眼成了英雄？

或在往昔，吳瀟本人都會忍俊不禁。可如今，吳瀟沉寂的心，很難開懷而笑了。

忽然，有少女清脆靈動之音響起。忘憂氣鼓鼓說道：“你這大叔到底怎么回事？救了蘇藍大叔的可不止這個木人，還有本姑娘啊！”

黎風臉上笑意凝固，甚至嘴角都忍不住微微抽了抽。

她叫他，大叔……

這一次，吳瀟是真的笑了。不過也僅僅是一閃即逝。

黎風是為海皇，心有城府，更有王者風度，他不會與忘憂計較。而且這水藍長衫的女孩，能與吳瀟同行，定然是有過人之處的。

黎風微笑：“那么敢問姑娘名諱？”

忘憂很自大，趾高氣揚地道：“本姑娘芳名忘憂。忘記的忘，憂愁的憂。不錯，就是萱草的名字，忘憂！”

不得不說，忘憂這樣的女孩，走到哪里都引人矚目。倒不是她有著怎樣的美貌或氣質，而是這沒頭沒腦的搞笑舉動。

藍衫少女身上的亮點，倒真是無處不在。

黎風不想與忘憂糾纏，忍住心頭的不耐，微笑：“那么，忘憂姑娘，里面請。”

忘憂哼哼幾聲，倒是大大咧咧地獨自進去了，完全沒有半分禮儀涵養。

接著，蘇藍也隨涼舟入閣。清冷殿門，僅剩吳瀟與海皇。

金碧輝煌的宮殿內，動人的絲竹聲，賓客的歡聲笑語從內傳來。吳瀟深吸了口氣，在海皇的引領下緩步踏入那早已不屬于他的世界。一進門，映入眼簾的是優雅舞動的舞姬，曼妙的舞姿，和細長的腰肢，刺鼻的酒味和濃厚的脂粉味。在屢屢絲竹音中，一切都不似人間。

果真是歌舞升平、窮奢極侈。

吳瀟打量四周，正前方是主席位，其后有個偌大香爐，其內香煙裊裊，泛著迷離。兩側各有檀香木案一字排開。案上左右輕磕著兩個銀盤，各盛有水果與熟食。靠中處靜置著一個精致酒壺以及一只酒樽。那些刺鼻的酒肉香靡之味，便源自這些酒食以及那方香爐。

隨著海皇與吳瀟入內，正婀娜而舞的舞姬們自覺停下，各自向邊側讓開，恭敬垂首。一路直入，吳瀟穿過一排排陌生賓客，到最后穿過蘇藍與忘憂，在距離大殿主席位最近的側位停下。

這里有個空位，顯然是為吳瀟留的。其旁依次是忘憂、蘇藍。

吳瀟并不矯情，直接入座。

“喂，木人。這里的果子真好吃呢。”

忘憂正捏著一個紅透的、被她咬了一小口果子，對著吳瀟喜笑顏開地叫嚷。

吳瀟看了忘憂一眼，沒有回答。

忘憂正要發怒，卻有一雙瑩白精巧細手穿過視野，擋住了忘憂視線。卻是久站其后的斟酒侍女。她輕輕提起案上酒壺，優雅地向酒樽里斟酒。

待酒斟滿，忘憂視線再度恢復之時，海皇爽朗的話音已經響起。

海皇黎風正襟危坐于主位，目視滿座賓客，雙臂一張，莊嚴出聲：“今日，朕宴請群臣，接引海國英勇上將蘇藍，以及海國朋友吳瀟、忘憂。祝諸位悅目娛心、笑逐顏開。

當然，諸位也不能自顧酒酣耳熱。在此，先敬三位一杯。

愿海神，永恒庇護三位。”

語畢，黎風拂袖而起，高舉酒樽，對著吳瀟三人的方向，仰頭而飲。

與此同時，滿座賓客皆起身，目視吳瀟等三人，齊聲：“愿海神永恒庇護三位。”

賓客齊飲，一時觥籌交錯，酒水四溢。滿殿淌動醉人香糜。

蘇藍沉默著舉杯而飲，目中卻有濃厚的無奈之色——這般酒香色糜的海國，果真是已至末路。

忘憂沒喝過酒，輕輕嘗了一小口，感覺又苦又辣，難喝至極。她黑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發現并無人注意自己，便呸呸幾聲，隨手將酒樽酒水向后一潑，便順手至銀盤上抓了一只不知名的果子，自顧自吃了起來。

一片腐糜氣息中，吳瀟飲下樽中酒水。這感覺，依舊是火辣辣的爽心。只是，再沒有昔日那般暢快痛飲的感覺。

昔日的友人，早已不復存在。真正的天塹界限，不是區區幻河，而是無盡星海。那些熟悉的影子，恐怕此生再難觸及。

那些總是溫和會心而笑的爽朗男子，還有……那位總是身著如火長衫的兇蠻女孩。

輕輕的，吳瀟捏緊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