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瀟回了車廂,輕鎖的眉頭卻是久久無法松開。似乎那莫名其妙的女子,讓冷漠陰梟的少年無法釋懷。
車廂內還有一個男子。他身著紫青長衫,發絲顯亂,眉目俊俏,卻盡顯蒼白。此刻正安靜橫躺在車座上,已安然沉睡。
吳瀟輕輕捏了捏他手腕脈搏,又抬手按下他有序起伏的胸膛。感知著男子越加微弱的脈搏心跳,吳瀟的眉頭,越皺越緊。
“必須抓緊了。”
盯著容顏蒼白,卻安詳休憩的男子,吳瀟忍不住輕語。
“吳瀟,你這么強大的幻想師,也沒辦法壓制蘇藍體內的炎流?”
垂簾被掀開,卻是被吳瀟晾在車外的忘憂又跑了回來。這個女孩,沒心沒肺。不久前才被吳瀟氣的直跺雙腳,此刻卻又是一副喜笑顏開的模樣,令人如沐春風的舒適。
沉睡的男子名叫蘇藍,是海國的上將。多年潛伏滄云高層,是為海皇安插在滄云最深的棋子。
一月前,滄云帝都發生一件震驚世人的大事——滄云天才器械師寧辛遇刺身隕。
亞蘭大陸,文明進程緩慢,數萬年智慧沉淀,依舊停留在冷兵器主導的鐵器時代。而寧辛,無疑是時代驕子。絕古爍今的才能、天馬行空的思維,一具具印證時代改革的戰爭器械應運而生。無論是空戰的星翼,還是陸戰的天狼戰車,均凝聚著無窮智慧精華。
寧辛的存在,不僅加快帝國一統亞蘭的冰冷步伐,亦推動時代變遷的步調。
可惜,英才自有天妒。年僅三十的寧辛若彗星忽暗般,毫無征兆隕落。
此后,潛伏滄云的蘇藍遭到滄云通緝。哪怕蘇藍能力超絕,亦抵不過滄云如林強者的追殺。蘇藍一路南逃,披荊斬棘,如履薄冰。直抵滄云南方邊城,再進一步,便可脫離帝國。可最后一步卻難以逾越,蘇藍遭遇滄云上將云火。已成強弩之末的蘇藍,無力回天。
在蘇藍陷入絕對危境之時,是吳瀟救了蘇藍。
云火作為滄云上將,自然有著不可小覷的戰力。云火身邊,更跟隨著十數名身經百戰、果辣狠絕的老兵。縱使吳瀟幻力超絕,亦很難在保護垂危蘇藍的情況下全身而退。
卻在吳瀟與云火纏斗之時,水藍長衫的靚麗女孩無端而入。
正是因為有忘憂相助,吳瀟才得以攜帶蘇藍退走。
忘憂是個奇怪的女子,小小年紀,竟是一名幻力不下吳瀟的幻想師,更掌握不少至高至玄的元素魔法。
當時忘憂硬要跟著吳瀟,而吳瀟礙于忘憂的強大力量,不好強硬驅逐。雖不明這女孩持有怎樣目的,但危境之下,有她協助,或許困難會少許多。
出于這兩個方面的考量,吳瀟默許忘憂隨行。
而忘憂的作用卻是很快就凸顯出來了。
云火下令封鎖邊城城門,整個砂羽城許進不許出。吳瀟等三人,一時卻成為甕中之鱉。
忘憂機敏程度出乎吳瀟想象。借助凡俗商人的力量潛出砂羽城的辦法,亦是忘憂提供的。
無論是怎樣的政治體制,其下必然存在腐朽潰敗的部分。砂羽守將多年鎮守邊關,與流通兩國的商旅早已熟絡。縱使云火上將下了死命令,出入商隊亦有隙可乘。
這些偷渡之事,對于無往不利的商人們而言,簡直是輕車熟路。
一如商人可以買通砂羽守將一般,吳瀟等三人亦可買通商人。只要價碼足夠,趨利的商人太好收買。
***
吳瀟搖頭,靜靜地盯著面色越顯蒼白的安詳男子,輕語:“云火的幻力刁鉆狠辣,已經滲入蘇藍的血脈骨髓。以我的能力,救不了他。”
似乎忘憂并不在意蘇藍的死活,并沒有繼續糾纏這個話題。反而是睜著美麗靈動的大眼,問出了這些天里她最好奇的問題:“如今滄云與海國優劣盡顯,你為什么要幫助已經陷入劣勢的海國啊?”
忘憂凝視吳瀟側臉,卻見陰梟少年忽而一笑。這笑容,令忘憂有些發悚。
“你跟著我,懷著怎樣的目的?”
忘憂心里氣不打一處出,盯著吳瀟,她美麗雙目幾乎噴出火來——笨蛋木人!你身上能有本姑娘覬覦的東西?
“你我本不認識。我感激你,在砂羽城時幫過我。但我不想與一個神秘之人有太多交集。”
吳瀟淡淡說了一聲,并不在意忘憂的怒意。輕輕轉身,正欲下車。剛剛抬手掀開垂簾,吳瀟的表情猛然一滯。他大手忽然一抓,捏住簾前忘憂的手臂,另一手反抓橫躺車座的蘇藍。進而大腳一踏,光影一閃,吳瀟帶著兩人掠出數十丈,已遠遠離開馬車。
與此同時,一道燃燒著灼熱火光的箭矢帶著隆隆破風之音,陡然洞穿車廂,且氣勁不減,呼嘯肆掠,連帶著前方的商隊伍列亦遭到毀滅性沖擊。
一時火光滔天,老馬嘶鳴,隱隱還附和著商人驚恐的呻吟。
“咦……你這個木人也并非那么討人厭嘛。”
忘憂嘻嘻笑著,渾然不覺先前已在鬼門關轉上一圈。甚至還大咧咧地抬手拍了拍吳瀟的肩,全然沒有劫后余生的后怕感。
吳瀟輕輕放下蘇藍,輕輕瞥了忘憂一眼,冷聲:“剛才那一箭,對你并不懼威脅。”
忘憂撇嘴,卻是忽然認真說道:“你對我了解多少?那一箭的確要不了我的命,但我也肯定不會好受。細算起來,你的確算是救了我。”
“你之前幫過我,這次償還你了。所以,不要再跟著我。最好,現在就走!”
“喂!你這個人……”
忘憂正想大罵,卻見吳瀟已經側過頭去,將目光落在箭矢射來的方向。火光中,有影影綽綽的十數道剪影,正步步緊逼過來。
到了此刻,忘憂也識趣地閉嘴。她知道,接下來便是一場艱苦的戰斗。可她靈動大眼中卻并沒有半分凝重,反而充滿躍躍欲試的興奮。
“交出蘇藍,爾等束手就擒,免去死刑。”
火光中的剪影漸漸清晰,月光下,冰冷戰甲泛著森然的光。為首的戰將帶著無匹氣焰,冷漠地盯著吳瀟與忘憂,厲聲警告。
吳瀟微微一皺眉頭,到此刻已經看清來人。除開在砂羽城有過一戰的云火,還有另一名上將。是云火的兄長,云炎。
兩名上將聯手,更有十數名老兵從旁協助,就算是吳瀟,也感到棘手。
卻在這時,忘憂哼哼叫喚兩聲,回答:“高傲的炎族上將,果真臣服云皇。不辭萬里追擊到此,還真是辛苦了。”
炎族是中土偏北的一個族部,背靠灼熱九鳳火山而存,世代傳承火系魔法,是中土一個極為強大的族部。卻是在云族冰冷戰車的碾壓下選擇了臣服。
忘憂無疑是在揭其傷疤,話音若風鈴清脆,悅耳動聽。
“我炎族如何,還輪不到你一個不諳世俗的小丫頭評論。你此刻更該擔心你們眼下的處境!”
話音剛落,云炎已手持跳躍火光的長戟極掠而來,風中數道殘影還未消散,鋒銳長戟已然刺向忘憂光潔頸脖。
忘憂輕輕一拍手腕間水晶手鏈,濃厚幻力流轉,欲與之硬碰。
卻在這時,有清脆金戈碰撞聲回旋。吳瀟手持翡翠般翠綠的短匕,阻下云炎上將的鋒銳一刺。
濃厚的幻力嘶啞交織,先發制人的云炎上將竟不敵吳瀟。蹬蹬后退近十丈,用長戟抵住身后地表,才堪堪穩住身形。
反觀吳瀟,竟是紋絲不動。
短促的一次交鋒,兩者間的力量差距卻是畢顯無疑。
“你走吧,這是我的事。我不想再承你人情。”
吳瀟淡漠地看了一眼正面目陰沉的云炎上將,忽而側頭,對著身側忘憂輕聲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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