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到處找工作,一個人在城市里背著包從日出走至漫漫夜色四起。霓虹燈已經亮起,城市里絢爛流轉的燈光色彩。我站在天橋上,觀看這個車水馬龍馬不停蹄的城市,所有人似乎都知道去哪里,唯獨只剩下我孤身一人不知歸宿顛沛流離,突然內心涌起洶涌無法自制的感傷。
鹿歡在酒吧里上班,涂銀白色眼影涂姨媽色口紅抽煙喝酒又唱情歌。
白天我有發消息給她。“鹿歡,暴烈的陽光四處流動,柏油路曬得明晃晃像一塊黝黑的傷口。我整個頭發里都是黏膩的汗液。我在郵局對面的報亭喝那種要停產的玻璃瓶汽水,你要不要喝。”
她在上班,沒有回復我。
晚上我去接她,看見她倚在酒吧外的欄桿上默默抽完一只煙,看著煙頭小小的紅色火焰熄滅在寂寞夜色里,她輕輕伸出單薄的手指摸摸風聲。
然后她看見我,眼里的寂寞一閃而過,雀躍地朝我跑過來伸手擁抱我。她說,“穌,我們一起回家吧。”
有時無法睡著的時候她也會躺在床邊慢慢跟我敘述起從前的往事。
“記得離家出走那天我把家里自己的牙刷牙膏內衣褲從頭到腳用的東西一件不落地裝進箱子里,一起帶走。頂著狂風大雨從早到晚尋找最廉價的出租房,餓得饑腸轆轆全身淋濕凍的發抖,一個人穿過垃圾遍布臭氣熏天的樓道,夜色里身邊形跡可疑的小偷和眼神里不懷好意的男子,讓我突然覺得身上所有一切都是累贅。很難過,感覺我和我的家都在被別人窺視。”
“我停掉了一切過往的聯系方式,沒有家人,沒有朋友。很長時間里我的手機里只有交水電費、通訊費的未讀短信。”
“那時候睡覺的時候緊緊反鎖住門,把所有的東西放在床邊抱在手上,在枕頭下藏一把匕首才會覺得安全。”
她沒頭沒尾地提起往事感受,我躺在她的身邊安靜地聽。直到彼此累了沉沉睡去。
認識的第一個朋友,林琛,和鹿歡一個酒吧里玩音樂的吉他手。住的地方半夜里經常熱的無法入睡的時候我和鹿歡就爬起來出去跟他吃宵夜。人聲鼎沸的鬧市,泛濫成災的燈光,坐在大排檔,路邊放著爛遍全國的情歌,有浪子在路邊抱著吉他唱民謠,看起來像潦草的情人。林琛伸手從喊賣玫瑰的小女孩手里拿了幾枝有點枯萎的長莖玫瑰給我和鹿歡,我們聳聳肩沒接。然后他自己吃燒烤,中途倒了一杯果啤遞給我們,年紀輕輕的他也感慨人情世故,說沒錢的日子真的一點說話的底氣都沒有。
離家出走以后,我依然會頻繁地在夜里一個激靈驚醒過來,夢見母親怒氣沖沖地看著我。高一的時候,我曾經試圖離開母親,后來母親一路找尋過來壓抑的怒氣在看到我一刻全部爆發。她走到我面前一巴掌狠狠甩到臉上,然后抓住我的頭發恨不得連根拔起,她罵我跟我爸都沒良心下賤,總想離開她。
回家以后,她用很粗的棍子打到我的身上,讓我無法下地走路,耳朵和身體都在流血。被關起來的那段時間里,我耳朵里經常出現嗡嗡失鳴的聲音,總出現一些毫無頭緒的幻覺,我總覺得自己是一條魚。深夜里我會從床上爬起來跑到廁所把自己泡進浴缸里,整個身體全浸在水里,我才會覺得有安全感。
晚上母親回家看見我全身赤裸地浸在水里不省人事以為我要自殺,從水里把我抱出來然后無助地哭,第一次看見母親流淚,頭發衣服都凌亂狼狽不堪。那一刻她像一個驚恐無助的孩子,一直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好母親。突然看見她如此脆弱,我抱著她因為愧疚而流淚。
后來她帶我去醫院,醫生說是耳膜受損導致的中耳炎和長期自閉引起的抑郁癥。后面繼續回學校讀書,周末我去紋身店在左手腕紋了兩條魚,一條紅鯉一條青魚。
從那以后,母親再也沒有打過我。但我總會頻繁夢見母親張牙舞爪含著恨意奔向我,時時睡不好覺得很累。鹿歡伸手從背后抱住我,輕輕安撫我:“穌,那只是夢,別害怕,我在你身邊啊。”
她每次擁抱我的時候,我都會溫暖到想要流淚。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