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冰冷的器件進入了體內

她躺在手術臺上，滿耳盡是其他女人痛苦的呻吟聲，間或夾雜幾句醫生厭煩的呵斥：“叫什么叫？！當初和男人做那事的時候怎么沒有想到！現在再叫晚了！記住現在的苦，以后少發賤了！”聽著這樣的話，雖然很觸心境，但是她已經習慣了，再也沒有當初咋一聽起來時候的憤慨了。

當初她可是在心里暗暗咒罵來著：“罵什么罵？！你他媽的不也是女人！你不也要和男人做那事！你不也要遭女人才有的罪！哼，你不也發賤來著嘛！罵我們，還是先管管自己吧，臭女人！”

現在她已經懶得再罵了，罵也不解決問題，罵也無法緩解絲毫的疼痛，她只希望事情能夠快點結束。

冰冷的器件進入了體內，她雖然早有思想準備，身體還是本能地一激靈，她清晰地感覺到全身的汗毛豎了起來，肌肉緊繃到幾乎痙攣，她的心臟在胸腔中更是“咚咚”打鼓似的跳著。

“別緊張，放松！放松！”醫生拍著她的腿說道。

她試著放輕松，她盡量去做，但是她的肌肉依然很僵硬，屁股不自覺地往上縮。

“屁股下來點！”醫生有些嚴厲起來。

她只好把屁股又挪回去。

她咬緊牙關等待著撕心裂肺的痛楚的到來，嗬，它終于來了，她對這種痛楚早已經不陌生，甚至以為自己已經有了一定的耐受力，可是再一次經受時，依然令她大汗淋漓，只不過她強忍著沒有叫出聲來罷了，她的手死命地抓住床沿，嘴里不是“嘶嘶”的倒吸著涼氣，就是狠命地咬著下唇。

她在心里不住地對這個正在被殘忍處死的胎兒默念道：“孩子，原諒我！原諒我！我不是不想做你的媽媽，而是沒有辦法做你的媽媽！你還是另外去投一戶好人家，去找一個好媽媽吧……”

一陣又一陣的劇痛如網一般將她牢牢纏裹，汗水早已經打濕了衣衫，還有大顆大顆的汗珠沁出來，她的牙齒幾乎陷進了唇肉里。

醫生對她的表現感到很滿意，對她贊揚道：“你這樣很好，像她們那樣亂喊亂叫沒有用，把醫生的心都叫煩了，相反影響手術的進度。你再忍忍哦，就快好了！”

醫生的話給了她一些安慰，甚至起到了些微緩解疼痛的作用，她奮力昂起頭來，有氣無力地對醫生說道：“謝謝您，醫生，我會積極配合的。”

醫生聞聽這話，似乎有些意外，她的手停了下來，也抬起頭來看了看她，還對她笑了笑，笑容里帶著一些同情。在她此時的眼里，這個醫生的笑容是如此的美麗。

疼痛還在繼續，她覺得自己的肚腸已經被攪爛了，正被源源不斷地往外吸著，她的淚涌流出來，這不僅僅只是為著她身體上的痛楚，更是為著她的心靈正在遭受著熬煎，她一直在暗叫著“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她的思緒開始飄遠了，這樣也好，可以讓她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身體的感觸上面，可以稍稍減緩一些疼痛。

前天夜里，她把自己打扮得尤其性感，等他筋疲力盡地滑下她的身子，心滿意足行將入睡的時候，她望著黑黢黢的天花板輕輕地對他喚道。

“林……”她嚅囁著欲言又止。

“嗯？”他有些警惕了，他知道她準有什么要求。

“我——我懷孕了。”她鼓足勇氣終于說了出來，她其實知道會有什么結果的，可是她仍然有些憧憬，她希望這次會不一樣。

“什么？！你又懷孕了！”他就像被什么東西扎到似的彈坐起來，聲音竟有點慍怒。

雖然在意料之中，不過她的心還是受到了傷害，感到一陣陣的悸痛，人家男人聽說自己的愛人懷孕了，都會因為即將榮升為父親而欣喜若狂，都會對懷著自己骨肉的女人倍加珍愛，偏偏她卻從來沒有享受過這種優待，她真弄不懂他為什么對孩子這樣反感，他為什么就不肯讓她生下他們倆的愛情結晶呢？！既然他這么不喜歡小孩，就應該想法子避孕，為什么卻在帶避孕套這個簡單的問題上都不肯做出半點讓步呢？！他真自私，處處只為自己著想，他就光圖自己快活，只要她一懷孕，他就逼著她去墮胎，根本就不考慮她的身體和感受，她真懷疑他是不是真心愛她。此時她真的挺恨他，恨不得把他踢下床，把他趕出去，和他從此一刀兩段。

“對，我又懷孕了！這都怪你！”她悲從中來，禁不住對他氣咻咻地抱怨起來。在這短短兩年的時間里面，就是因為他不喜歡用套，而她又不適宜上環，在沒有有效避孕措施的情況之下，她已經懷過五個孩子了，雖然每一次她都想要生下來，可是最終卻因為他的執意反對，而不得不人工終止妊娠。

“怪我？！怪我干什么？要怪就怪你自己！誰叫你這么容易懷孕的！”他有些無賴起來。

她氣得發抖，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是我自己要懷孕的嗎？！誰叫你自私，只圖自己快活不用套的！”

“快活？！你他媽的管這也叫快活？！你曉得老子一直在提心吊膽嗎？！你這么容易懷孕，弄得老子都ED了！”他跳下床，開始穿衣服。

“滾，你給我滾！” 她簡直氣暈了，抓起枕頭向他砸過去。

他當真走了，幾乎是頭也不回。留下她一個人凄凄艾艾，傷心欲絕地哭了一夜。

白天，他也沒有回來，她給他打電話，他也不接。她知道他的脾氣，如果她不做出讓步，他是絕不會搭理她的。她明明知道這樣遷就他不對，但是她卻只能這樣做，這恰恰是她心里感到悲哀的地方，因為愛他，她已經完全喪失了自我，錯就錯在一開始她沒有處理好他們之間的關系，她把自己放到了被動的地位，她過于看重他，處處都以他為中心，慢慢的在不知不覺之中，他便成了她的主宰，左右著她的思想和行為，這也許都是因為她的愛過于泛濫，才讓他不懂得珍惜。

第二天，她就去了醫院。醫生告訴她孩子已經很大了，手術會有一定的危險，要她三思而后行。她因為太想要這個孩子，才拖了這么久，目前她已經懷孕14周了，不僅不能選擇無痛藥流，就連手術時間短一些，出血量少一些，安全系數高一些的吸宮術(負壓吸引術)都沒有資格做了。她只能做那種手術難度比較大，出血量多，恢復也比較慢，對身體也有一定的影響的鉗刮術。

現在很多醫院都給人流的孕婦，靜脈注射一定劑量的麻醉劑，據說在整個手術過程中孕婦完全不會感到手術的刺激，沒有疼痛和不適的感覺，更不會出現暈厥和抽搐，因為孕婦會很快進入麻醉狀態，就像睡著了一樣。而醫生由于不受到干擾，可以凝神靜氣地操作手術，因此只消幾分鐘，醫生便可以順順利利地完成手術。

但是她卻無福“享受”，他們這里的這家醫院目前還沒有施行這一先進的、更人性化的流產術。

她多么想要生下這個孩子呀，可是她卻不得不做出違心的決定，為了讓他回心轉意，為了維持住他們的關系，她只能這么去做了。再說，在目前這樣的情況之下，她也只能這么去做，她和他至今還是同居戀人的關系，沒有婚姻的保障，就算把孩子生下來，也已經被打上了私生子的烙印，她可不愿她的孩子受到任何委屈，為了避免不幸的產生，她只得將這個生命扼殺在萌芽階段。

又一陣劇痛向她襲來，把她重又拉回到了現實，手術還在繼續，手術器具還在她的子宮里有條不紊地刮著吸著，她已經沒有能力再掌控自己的身體，她開始顫抖，開始暈眩，她怕自己會死過去。

“好了。”醫生對她說道。

就在她的耐受力達到極限的時刻，手術終于完成了，她就像得到特赦一樣渾身一下子癱軟下來，她覺得自己已經被掏空了，只剩一個軀殼躺在手術臺上。

“你的子宮壁已經很薄了，再也經不起手術了，你回去以后一定要做好避孕工作。”在收拾手術器件的醫生突然嚴肅地對她告誡道。

“嗯。謝謝您，醫生。”她真心實意地謝著醫生，其實，用不著醫生的提醒，她也知道自己面臨著的危險，她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比誰都了解，她的身心畢竟經受過六次結結實實的摧殘，她此時都懷疑自己經后還能否懷孕，她的子宮經過這番折騰，已經變得十分貧瘠，早就不適合孕育小生命了。

“你看看,都在這里了,我幫你清理得很干凈,不會留下后遺癥,不然很麻煩的,這點你應該早就知道了,不需要我多說什么。”醫生指了指白色托盤里的東西。

她知道醫生說的是什么,她不敢把眼睛望向那里,但是眼睛卻不聽她的使喚,偏轉向了那里,看著它,她的心一陣陣揪痛,更多的是被一種嚴重的負罪感包圍著,她在心里對這一灘血肉模糊的東西一遍又一遍地道著歉,她不指望被原諒,只希望它死的時候沒有太多的痛苦,只希望自己已經替它忍受了。

她的眼淚漫了上來,她努力忍住不讓自己哭出來,因為哭不解決問題,哭無法替她贖罪,對于這個小生命而言,她就是兇手,是她剝奪了它來到人世的權利,雖然是他不要她把它生下來,但是它在她的肚子里,生死還是由她來決斷的,這一點,她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算了，現在不是想這些算這些的時候，現在要緊的是讓自己站起來，走出去。醫院手術間是一個醫患流動的場所,她一離開,馬上就會有別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