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天天說(0)
五十歲的春盡夏至之時,被風那個吹了吹,把我吹進了多事之秋。
被改造過的老家像極了城里一處處新建的居民社區,區別在于它是獨立小區很像一個從遠處遙望的大別墅隱于河邊森林公園。雖然夜晚來臨河道里的風很大很野,都把河水吹干變成云雨去了南方只有不到過胸的河水,突然就有無數人來河里打魚。他們有的還穿了到脖子的皮衣在水里雙臂平展把漁網掄圓了朝前方散開,有的則把河面攔腰截斷還有三五人在漁網兩面撲騰,相比之下那些在岸邊用手抄網專門撈殘弱病魚的人來講就有些心理失衡因為他們沒有勇氣走到水中間去,但相對于那些穩坐釣魚臺的人來講又有優勢因為他們可以在兩岸游走也可以故意把鞋弄濕。
那夜我都坐到河心里去了:詞達意到聽兩岸,星斗捧月獻百會。萬物與我交甚歡,風來偷神心兀立。
城里的舊家翻修結束月余多了,河道里風大的時候我愿意獨坐河心與天氣地熱風靈夜魂為伍順便噴云吐霧興妖作怪,最近被迫參與了幾個酒局我原本就沒打算回請他們但又不能不去,前天午夜我看見一只飛鳥乘坐樹葉在滑翔,每天一定要寫幾個字,那個在公開場合講話無論有無底稿都是兩個字兩個字向外蹦的高官大員可能得了空前絕后癥,一只剛剛蛻變成功的指頭肚大的小青蛙從我腳底下一蹦一蹦地逃生奔向草叢,就看一眼美女的屁股怎么了還沒有徹底陽痿呢,自斟自飲了不知真假的二兩杜康,······我以為世界都是我的作用力,一切都與我在關系······
好生奇怪,嘴巴咋不好使了,嘴里的飯右邊能倒到左邊而左邊向右邊倒不過來了。這幾天左眼開始頻繁淌淚而且閉起來沒有力氣,嘴唇上下向內卷不起來而且左邊薄右邊厚還不自主頻繁痙攣抽動,使勁閉嘴會不由自主地向右偏下去有二里地那么遠,向外吐口水時不小心會吐到自己身上,鼓起腮幫子吹氣左邊老是吼不住。拿鏡子對著仔細瞧,不會笑了,二皮臉了,左嘴角咧不開了,左邊臉成面具了,我的腮要僵化成植物臉了。開始幾天沒太在意但這幾天越發嚴重特別是吃飯,一張嘴就向右邊斜下去的口好像變小了,食物放進去都變得很困難還向外掉碎渣。這還了得,這是得了面癱啊,這是得了“吊線風”啊。小時候記得我家鄰居四大爺得過此病還神秘兮兮怪怪的感覺,好像要用黃鱔血什么的治病。我趕緊上網一查,癥狀一一對號果不其然是面癱。還說這個震侯不分年齡種族男女和時間,是常見病和多發病而且具體原因不明。唉,大城市霧霾的時候聽說口罩帶多了容易得面癱,我從來不戴口罩,這不一樣得面癱。這要趕快去醫院啊,不然成歪嘴了,本來從小兩邊臉就不一樣大人稱“偏臉子”,老了老了再成歪嘴這是晚節不保啊,再耽誤下去會成為終身大憾啊。
何時去啊,今天去啊,明天去啊,去不去啊。這算個事嗎,好像有些丟人啊,算不算個事啊。我自己騎自行車去醫院看房顫的時候記得醫生問我兩遍誰與我一起來的,治不了我就不治二十年過去我依然在這里那會兒還是公費醫療。血壓高也沒正兒八經去醫院看過,自己吃硝苯地平一片不行兩片直到吃三片。但這回似乎不行,我還年輕啊,嘴巴的功能不僅僅是吃飯蜜語啊,也可以騷擾啊,也不能太對不起家人啊。
明天明天明天明天明天明天明天明天明天明天明天明天明天明天去醫院。
住院天天說(1)
次日一大早,對著鏡子洗臉發現又有加重的跡象。
我盡早趕進城里上樓時發現妻正往樓下趕,她說她要去超市辦理進場的手續。為了不白辦的那張健康證,說什么也要擠進超市。我與妻嗯啊了幾句就此錯過,沒有告訴她我來的真實目的,回家后女兒已經起床但過了不一會兒妻就回來了。其實我真沒把這個震侯當回事放在心上,我想這毛病去社區門診滿行,我感覺社區門診就能解決。
上午九點多妻與我一起去的社區門診,這天恰巧有腦科醫院的專家來基層坐診。他一看就說:你這是個“面部神經炎”,就是俗話說的面癱,也叫吊線風。看你的癥狀得趕緊治,不然就會留有后遺癥。最好先去醫院做個CT,看看有沒有其它原因。我問做CT能報銷嗎?他說想報銷就得去住院,我給你寫個條子,我姓王,在我們醫院七樓,腦神經內二科。聽到這里我一下子感覺事情有些嚴重,我與妻子相覷了一下就答應下來又不知該如何是好,事情好像來得很突然又大大出乎我的預計,不知道為何一下子急轉直下發展到要住醫院解決的步驟。醫生的意思是現在就去,我問明天行不行下午行不行,他的意思是抓緊時間去,不然會留下后遺癥。
回到家我與妻子商量說:我現在回去準備準備安排安排,下午去住院。
本來輕輕松松社區門診看個病拿點藥下午回去,誰知道讓他一桿子指到腦科七樓。人生世事無常,戲劇性的變化也在我這個從來不演戲的人身上發生而且好像還是悲劇。回去以后先告訴父親我要住幾天醫院因為所以,父親顫動著雙手取中贊助我一些現金并說他現在每天洗臉不用肥皂就拿手巾搓。中午吃完飯,我洗了個澡,換了衣服,上網查找了住醫院所需物品,跟父親做了詳細交代讓他不要聲張,有些不安地寫了幾個字:腦科醫院?母親在那里開顱去世。腦部CT?又是一個未知數。
醫生告訴我說有醫保住醫院治病要交三千元押金,因此我與妻約好在醫院路口匯合直接從銀行取錢不耽誤事因為回家還要回來。下午一點多我騎自行車出發直奔醫院對面的銀行,沒看見來接我的人我就取完錢東張西望還是沒看見我想見的人我就開始打電話,電話沒人接可是有個意外我最熟悉的兩個人從銀行內部貴賓接待休息處跑出來大聲說:我們在這里,我們早來了。
下午兩點多我們一家三口到了醫院七樓把條子遞過去說明情況跟護士,護士先說沒床位后一會兒馬上說趕巧又有了,是加床在走廊沒有病房里面的床位。我們勉強同意妻說那給我們換換被罩床罩枕頭罩吧,護士迅速行動盡管大小很不合適。有了床位號+4開始辦理住院手續,有了住院號78481開始問診評估病情,一個個看上去就是實習醫生。九加七等于幾啊?意識清醒,語言表達正常。你是自己走過來的嗎?聽得清楚我的問話嗎?大小便正常嗎?吸煙喝酒嗎?左腳和左手能用上力氣嗎?有沒有過敏藥物和食品和其它病癥?······與此同時是護士測量血壓,更換床頭牌,還去買了病號服面盆暖水瓶和痰盂。緊接著是一連串的本人簽名因為用藥有很多可能性,格式條款合同簽名,緊急情況下聯系人簽名。最后說一定要先做腦部CT,為了給藥準確,磁共振今天預約不上了。
我先前做過胸透,也做過腳后跟骨刺拍片就是沒做過腦部CT。腦部CT室在一樓,儀器設備大小形狀也沒有出乎我的先見想象,醫生讓我躺在一個長條凹槽里說:我不禁止的你就隨便。隨后這條像水渠一樣的凹槽開始平穩上升平移,腦袋進入一白色封閉環狀物體內部。我緊閉雙眼猜想這滋滋哧哧作響的怪聲氣應該是開始工作了吧,我偷偷微微睜了一下眼睛,發現距腦門上方約十公分處有兩道高速旋轉的黑圈隱藏在封閉環內,再看時還是黑圈在高速旋轉,我突然有把自己腦袋夾在車床上被切削的感覺。大約持續了五六分鐘的樣子,腦袋被切削成十六片的影像像薯片廣告一樣分布在一張底片上共五百二十元,診斷書的結論是:一切正常。
大概“一切正常”的診斷是大夫最好下藥的原因,我馬上就被掛了點滴三袋,打了屁股兩針,還有飯后睡前的藥片。細說起來這次不但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住醫院,還是第一次打點滴。我躺在走廊的病床上瞅著滴入手背血管的藥水,白的紅的,突然感覺我好像錯過了一個吊瓶時代,我甚至為沒有打過吊瓶而是直接進入吊袋時代而略感幸運和自豪。哼,就算你醫院把所有責任都推得干干凈凈,我就在你這里躺著啊。
打完點滴已經晚上八點多,沒想到住醫院還可以請假回家。臨走時醫生叮囑說明早:注意安全別遲到,不吃不喝不能尿,驗尿驗血都記好。
這一天是20140605日。
住院天天說(2)
或許是因為吃了睡前藥昨晚一覺睡到次日早晨五點,因為惦記著驗血驗尿水都沒敢喝一口僅僅洗了臉刷了牙帶著飯三兩步就竄到了醫院。到醫院趕快把今天的第一泡尿液斟滿料杯墊上化驗單擠放到衛生間的臺子上回到我的病床,夜班醫生讓我躺下說要抽血,消毒扎針一會兒幾小瓶血抽完,此時護士開始發藥。我的藥有七八種近二十片還有十毫升藥水全是飯后半小時,吃完飯開始眼瞅著鐘表走半小時真的很慢,醫生說因為開始要用大劑量的激素容易引起身體內部一些元素的流失因此,要從外部補充對抗比如要補鈣,要補鉀不然會有股骨頭壞死的可能。藥片總是比較容易對付的,因為從小食量大因此胃口大因此食道寬一次吞吐百萬雄獅流量也可堪比三峽,但說到喝那十毫升氯化鉀就再也不敢夸海口。因為昨晚喝過一次很難喝雖然第二天已經不太記得它的滋味,但從來沒有喝過如此難喝的東西卻是真的。它就是咸,比鹽咸,比三十年的老咸菜鹵還咸,齁咸齁咸齁齁咸,是不是鉀比鈉更活動鉀鹽就比鈉鹽更咸。
我的+4病床在走廊緊靠無菌室和配藥室距護士站不到五六米,一抬右眼皮就是開水爐上面的電子鐘下一個門口是洗手間,斜對面南北有兩個病房住著六個病人加上陪護有近二十人還經常更換面孔,左手邊是被鎖起來的緊急出口再往左也是一張病床,接下來是醫生護士休息室和院長辦公室對面是主治醫生和實習醫生辦公室,走廊的南堵頭也是一張病床,我的眼前除了護士醫生和家屬來回走以外,也有病人自己走過在擔架上被推著走過讓家屬攙著走過。這就是我的走廊病床周圍的大致環境,昨天下午做CT回來,有好消息說要給我調進六病房有四張床,我一陣高興但身臨其境才感覺不對勁,右邊的病人躺著半裸身子距我有半米距離,左手邊是個老婆在不停地哎哼,那邊還有我都顧不上仔細看一步就邁出來對護士說:我還是在走廊吧,不調了。
我的主治醫生也姓王據說是個醫學博士他高高的個頭圓臉戴眼鏡但在我眼里就是個毛孩子,我的責任護士姓白叫玉是個漂亮的少婦。我看著來回忙碌的護士和碎步快走的醫生,不知道我把自己交給他們是否選擇的對,真是人在生活身不由己。護士測體溫測血壓,小女醫生推到我面前一個車子說要測心電圖。越來越簡單了,原來還有專門的心電圖室,現在一個小方盒子加十幾條導線就能測心電圖。她一邊在我四肢胸前安插電極還一邊笑,她是不是看到我的乳房偷偷做了比較啊,我說我一百公斤這還是減了一些肥呢。接下來是鈡院長領著醫生護士查房,明明是神經內二科的科長卻偏偏叫院長,有意思嗎。院長讓我躺下和聲悅色:閉閉眼,瞪瞪眼,呲呲牙,皺皺眉,鼓鼓腮,使點勁。他一邊向我施令一邊不時把臉轉向跟在他身后的小女醫生和王博士:H表示身高,A表示年齡,你們看眉頭皺的兩邊不對稱啊,手腳有力氣,這是典型的面部神經炎啊。你怎么確的診啊?王博士一邊在小本本上快速記錄鈡院長的一字一句一邊有些激動有些自豪說:腦梗死啊,不然有些項目不好報銷啊。鐘院長稍微內斂地一笑說(那樣子比小商販坑了買主含蓄一些,比皮條客澎湃的心情平靜好多,醫療的目的變相成以黑病人的錢為主,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流氓有了文化亦或是文化被流氓耍破的結果):給他這個二十多年的房顫做個動態心電圖,馬上做,可以發現更多的問題。
上午九點半才打上點滴,馬上又是兩個屁股針。還沒等我躺好小女醫生來給我說:我給你預約好了,動態心電圖室在二樓,醫生正在等著你。我說還沒打完點滴呢,她說沒事,你自己舉著去就行。嗨,行嗎?我可從來沒試過啊,昨天第一次打點滴我是憋了將近四個小時啊,老婆說你不是奇能憋嗎,憋著吧,但醫生說行那就試試吧。
我一手舉著點滴袋子回血也不怕只是一會兒就把手臂舉酸了,乘電梯到二樓問了敲門進屋醫生很負責地在等我此時都快十一點了。醫生很麻利地給我消毒擦拭兩邊鎖骨位置和前胸,然后用強力膠把十個電極粘貼在不同位置上并對我說:你該怎么活動就怎么活動,像往常一樣,也可以爬爬樓,就在我們醫院,在醫院爬樓的好處是可以隨時就醫,爬爬樓出出狀況。我想對啊,不爬爬樓怎么讓心臟跳起來讓心房顫動起來,我的心速不亂顫到開花你個動態心電圖記錄個屁啊。你看看,來你們腦科醫院治個面部神經炎花樣真多,前胸插一堆導線都把我打扮成機器人,脖子上還掛個BB機似的小盒子像個急救寶。爬個樓有什么啊,說爬就爬,馬上爬回去,一直爬到七樓。
晚上請假回家睡覺前感覺怪怪的很不適應,仰臥在床上摸著一根根連在身體上的導線總讓我疑惑紛紛難以入睡:西醫,就是把人當成機器來組裝分割,我在他們心里當然會是一具隨時可以打開胸腔和頭顱檢查檢修的機器人。
住院天天說(3)
次日早八點準時取下動態心電圖儀器每日結算清單上說二十四小時三百元,我是二十一小時但不給打折。周六簡單查房,點滴換了藥,還是兩個屁股針。這次沒有憋住而是點滴半途學著人家的樣子去了趟廁所,一手舉著吊袋高過頭頂,有針頭的另一只手就有點無措因為不是回血就是不再點滴,這次入廁才發現里面沒有掛吊袋的鉤子幸好不是扎腰帶但一只手還是很麻煩。這么多打點滴的患者都是自己拿著吊袋去廁所不論男女老少,我想醫院肯定是知道他們也默認你這樣做但為何不在廁所多弄幾個鉤子沒有多少成本,不會是打點滴期間原則上的醫學規定不允許患者胡亂走動吧。
臨近中午,王博士像是勸解又像威脅地對我說:你的電子病歷已經形成,確診為腦梗死,房顫和血壓高也會記錄在案。為保證你這病與腦血管病變無關,你知道面部神經炎也有中風偏癱的跡象,還得去做個磁共振啊,CT不如磁共振看的清楚能發現毛細血管的細微病變。現在就去預約下午做,還有多普勒也要做一做,明天是周日,周一做會耽誤你的治療方案。拿著這兩張檢查單據,磁共振平掃和血管成像和頸部血管多普勒,現在就去預約。
三天的治療對病情沒有變化但一個意外驚喜是,因為他們給我的血壓高換了一種叫替米沙坦的藥片,使本來每天腫脹的腳和腳腕小腿歡喜的現了原形,我的腳好像年輕了五歲,我都忘記了我的腳也是青筋暴跳血管交錯橫流,五個腳趾頭一起跳舞也是有腳面子的骨頭在支持。這些被浮腫掩蓋起來的真相暫時了五六年,但消腫卻不像退去的洪水,它還原我腳的原始摸樣而退去的洪水會改變原來的摸樣。
進入磁共振室一看就知道這東西的危害肯定大于CT,首先這東西被排斥在大樓以外單處一室,第二它里外三層門還有限制警告和入門門檻第三,它的屋子是黑背景很黑暗,第四是磁共振的體積更大更高更深。我在醫生的指導下躺在這個更大的平臺上被要求閉眼不許動,腦袋被兩塊泡沫固定在一凹槽內,面部有罩子,雙手自然握在腹部。這平臺上升平移之時我有些后悔但已晚,我不是擔心我的整個上半身被核輻射區包裹而是感覺,我就像一具被推進火化爐的尸體只是這具稍稍有些感覺而誰也證明不了,那些被推入焚尸爐的尸體沒感覺。緊接著就是一頓狂轟濫炸腦袋好像進入了亂槍陣,嘟嘟嘟,嘀嘀嘀,哧哧哧,嘎嘎嘎,滋啦啦,咕嘎嘎。噌噌噌的電鋸聲,吱吱吱叫床聲,像宰殺如電擊是鬼怪見閻王,生啃活刮不過如此,取魂竊魄應該這樣,一陣陣尖叫刺耳,一聲聲咒語邪惑,妖魔鬼怪歡一團,電光火石一擊過,想掀起我的頭蓋骨,打破腦殼飲鴆止渴,八方穿陰箭,九位淫笑射,像要敲骨吸髓有鬼笑,加狼嚎隨時隨便射殺。因為不敢睜開眼,因而任其百般折磨。他說要二十分鐘,這鬼門關般的二十分。慢慢退出,緩緩睜眼,一聲弱小又關愛的聲音傳來:頭暈嗎,清醒一點,可以攙著走也可以扶墻走。亂槍沒把我打死焚尸爐也燒不動我像孫猴子逃出八卦爐定睛仔細一瞧是個小護士在我身邊,我趕緊把驚魂收回心胸把散魄重裝入膽把游意亂識緊了又緊說:我自己能走。出門直接就去了多普勒檢查室,一個小姑娘要檢查膀胱但因為排隊都憋的不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還不敢蹲下。輪到我時醫生告訴我不能枕枕頭,我心里想的則是把多年前知道的一個關于頸部粉瘤的秘密告訴醫生看看今天有沒變化因為我也告訴王博士了,可能因為此項目沒在檢查單上醫生說沒看見結論只有頸部主動脈血管的直徑記錄,我知道是你不想說不會沒看見因為一打手我就能摸得著,就像假正經的法官知道判決結果也不說,明知錯判也不給你解釋。磁共振兩項加多普勒三項接近一千八百元,但每天半片替米沙坦卻總是記帳成一片,一片六元多啊,那半片給了誰,我想要回來。
下午快發晚飯后藥的時候來了一位我很熟悉的老街里,他比我大肯定不認識我。三十幾年前我常見他的時候他總是走的很急很有力在我們那條街上,他個子不高面龐黑黑留著大后攏發型而且總是把上衣扎在褲子里。沒想到會在醫院喜相逢我們就成病友了因此我要打個招呼,我說你認識我嗎他先是一愣馬上定神說:好像面熟啊。我說我們是街里你在西下洼子住還是蝴蝶灣崖啊,他說他在太平街住他那樣的走勢就是性子急造成的到現在依然,現在還是閑不住的人盡管都奔六了。我問你是咋地了來這里,他說他是腦溢血啊,都五六天了,開始時發現看不清東西,老碰東西碰墻,后又系不上扣子系不上鞋帶自己名字也不能書寫,我兒子上網查過后說你這病很典型很特殊要進醫院,我對我兒子說你給我三天時間讓我自己克服,不行再進醫院,誰知道兩天過去沒有任何進展就讓兒子強行送進了醫院,來一看說是腦溢血,直接壓迫視覺神經和立體空間感覺部分。我說來這里的都是神經有問題,我們都是神經病患,住下吧。
今天是位胖嘟嘟的護士發晚飯后的藥,我告訴她我想把液體氯化鉀帶走不想在這里吃完飯喝完藥再回家,但你把十毫升氯化鉀倒進小藥盒我就不好拿在路上。她聽后先是告訴我說你回家之前把它喝完不就行了,我問飯后的藥可以飯前喝嗎,她又迅速給我問了問說你還是飯后喝吧它有點刺激胃啊,那你往回帶可以把兩個小藥盒扣在一起又想了想說你把小藥瓶帶回去你自己割不開啊,割開容易劃破手,待了一會兒她又來跟我說:我把這塑料瓶給你倒出來就好帶了吧。
住院三天給我的總體感覺是醫院也不太像魔窟,他們也不太像一幫穿著天使羽翼的妖怪,或許是醫生護士的兩面性把我迷糊住也或許是我沒有呆的太久或是得病太輕的吧。盡管檢查很多很貴很嚇人,但大夫也都很忙很穩很客氣,護士也全很好很貼很認真。或許就業壓力也是動力,金錢是原因也是結果,就看你怎么做事怎么對待。
住院天天說(4)
病房里很熱鬧,有走有來很陸續。走的不一定痊愈,多是治到一定步數或見好轉或醫生建議回家維持。也有醫院醫生把自己那三板斧用完用盡以后就把病人的病治的沒辦法再治,只好勸退說:回家吧,在這里全家人跟著受罪盡是浪費錢。有年齡很大的病人來住院治療,多是后輩盡孝盡義務給老人家心里安慰。來這里治病的病人其病情大多與腦神經有關,比較嚴重的是腦梗和腦溢血。也有整天琢磨自己身體的養生愛好者稍感半邊身體不適又有醫保的人不遠百里前來打針預防的患者,像我這樣有醫保病情輕又年輕家又近的病人醫院是歡迎的,聽擺布守紀律治的愈麻煩少來錢快脾氣還好。有聽從醫生建議多走動的偏癱輕微患者在走廊來回練習步法,一邊伸展雙臂一邊念念記步數一邊大步流星向前搶,一看就是年輕時候愣頭青結婚以后老不服晚年來講認死理的人。有小步微動女兒相陪的老實人,還有帕金森癥患者,也有下一秒就謾罵護士家人的暴躁患者。來看望患者的親朋不分時間總是不絕,鮮有來送錢的。
我左手斜對面病房住著一位年輕英俊又有派的患者,我起初見他與這里的醫生護士很熟悉,這兩天發現他每天早上來到就有護士給他打針比我們早兩個小時,通常情況下他打完點滴就回家與媳婦一起而且,還有本院的醫生前來看望帶著大小禮品,一箱一盒一捆一提一包一扎他也不客氣每次都是滿載而歸。我就猜想他大概是本院的領導吧,因為鐘院長也每天去問候他一下。
這個時節正是麥收季又是全國高考日,我的治療進入第四天,沒有明顯好轉也沒有繼續加重。今天我沒有被安排去做任何檢查,測個血脂血糖不應算檢查但收費也不低比社區翻一倍。老街里住下院后醫生不準許他回家過夜,原來他與我同在一個小區算起來我們還是鄰居,妻子因為看他老婆面熟就過去搭訕,三說二聊卻原來他們的兒子與我們的女兒還是同班同學在小學。妻子和他老婆把兒子領過來給女兒一介紹原來互相也有印象,看著孩子們點頭稱是有些面生感覺很怪因為他們不會因此就有機會聊在一起我確信。早上他兒子來陪床時我就看見他還拿著畫畫的夾子,不過還沒看見他的畫作就聽見他兒子突然朝向來看望他父親的一老年婦女大發雷霆,那聲音就是訓斥他父親也沒有阻止。此時女兒分析說:像這種看似外表柔弱的老實人,當然會有剛強暴烈的一面,人大多是雙重性格,始終如一的人都是大修大為的得道高人,就像你。女兒一指我又向她娘親,她娘親馬上說:說地對。不過臨床的人卻有新發現說:你看人家這爺倆,非常合的來。爺倆互相欣賞,一拉倆小時不帶停的。要知道像這個年紀與爹媽是有代溝的,一般能聊三五句就不錯,多是拉不到一塊一對話就抬杠,這爺兒倆能有如此的共同語言真不簡單,父子情深啊。
今天查房的帶頭人是位女主任醫師,她看了我的癥狀對確診為面部神經炎沒有異議,對治療方案和用藥也持支持態度卻對我的康復訓練和面部運動進行了最可愛的指導。用女兒的話說就像幼兒園的阿姨拿對付小朋友方式來對付我,她先是滿臉堆笑的面容又加和藹可親的語氣還有委婉舒緩和輕描淡寫的手勢:哎,笑一個,呲牙,用力,努力睜眼睛,吹吹氣,鼓鼓腮,哎哎,好好,接下來你不要對左腮按摩了,你的嘴巴要經常運動,你可以努力嚼口香糖這是針對左腮最全面最好的運動,好好鍛煉啊,別怕啊,會好起來的,有信心,一定贏,加油。
今天的點滴時間特別漫長,一小時四十分才滴完第一袋。沒辦法只好自己下手,女兒把開關向上一松,先前也聽說過點滴速度太快對心臟有壓力,今兒個一試才知道沒有他們說的那樣恐怖。點滴加快,心情變好,還干起了一邊點滴一邊吃飯的事。人就是這樣越嘗試新鮮膽子越大越不滿足,點滴著去廁所點滴著吃飯還想點滴著干什么。
據王博士說點滴里沒有激素,激素在每天早上的飯后藥片里,你這病不用激素不行但用藥過量和不恰當,就有股骨頭壞死的可能。我想人類從來就是拆東墻補西墻的水平這里的城市長高了,那里的平地就會凹下去。深圳的高樓大廈鱗次櫛比,遠山就會成為荒嶺野坡寸草不生,偷挖河沙就會導致橋斷決堤。你醫院醫生能有什么神奇之處,當然也是拆東墻補西墻的手段很多時候還補不好補不完整給人家補斜了補歪了補壞了補的全身變了形。因此不管你醫院醫生讓我簽多少字,也就起個告知功能,給患者或明或暗造成傷害的責任,你永遠也無法推掉,這還是在你認真負責的前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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